立春后天气一天暖过一天,可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贺府的夫人小姐们不得不把隆冬时的毛斗篷拿出来重新披上,新做的衣裳被斗篷一遮,看不出喜艳的样子,但并不影响阖府的热闹。
今日是贺府嫡出的二姑娘大喜的日子。近傍晚,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新郎倌骑着大马走在前头,一身大红婚服,头带玛瑙小冠,身量不高,身形清瘦,意气风发,脸上尽是笑容,十分喜庆。
看热闹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孩子们则凑在前面,想着等会儿撒喜糖喜钱时,能多抢一些。
“是贺府二姑娘出嫁?”
“是啊是啊,听说夫婿是位秀才郎。”
“又是低嫁啊?当初掌上明珠般养大的贺大姑娘原以为得高嫁,结果低嫁了。”
“估计是因为家里没有公子郎君,为以后计,低嫁不至于被婆家拿捏吧?”
“别瞎说,官老爷家什么想法咱们平头百姓哪儿知道啊。一会儿抢喜钱动作快一点,运气好能拿喜钱买块糖糕回去让我孙儿甜甜嘴。”
百姓们小声议论着,看着迎亲队伍停在贺府大门前,吹吹打打的喜乐也暂停下来。
“老爷,夫人,迎亲队伍到了!”头带红花的婆子喜气洋洋地快步来到正堂回报。
贺夫人将斗篷解下递给一边的丫鬟,端坐上位等待新人拜别父母,一脸慈爱又不舍的微笑,催促婆子:“快去后面告诉一声,别耽误了吉时。”
“是!”婆子应着就往后头去了。
贺大人贺复摸着胡须,面上不显,眼里却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家中姑娘出嫁,总归是大喜事。
贺二姑娘贺语穗的闺房里,喜婆丫鬟围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可若细看,也不难发现一丝愁苦。
家中另三位姑娘站在一侧,身上披着斗篷。天暖后,家中的炭火已经断了,这倒春寒一来,就全靠厚衣服保暖了。
大姑娘先前已经来过了,这会儿正在前面陪婆母和几位夫人说话。
贺语潇站在末位,不多言语,杏眼不时看一眼妆娘手上的动作,和姐姐们小家碧玉的长相不同,贺语潇属于明艳活泼的样貌,不过简单素净的发饰生生将她的样貌敛了三分。
婆子站在门口,冲着门内道:“二姑娘,姑爷已经到正门了。”
贺语穗掩唇而笑,身边的丫鬟笑道:“二姑娘这还没见到姑爷,就已经害羞上了呢。”
大家闻言,跟着乐起来。
“二姐姐这身婚服真精致,不愧是全京城最有名的绣娘所绣。”贺四姑娘贺语芊柔声道。
“若是二姐姐的冠上再镶几枚宝石,就更光彩夺目了。”三姑娘贺语彩声调挺高,看着贺语穗的凤冠眼露羡慕的同时,语气倒不似眼中透出的那般羡慕。
贺语潇没说话,只微笑着站在一边。
贺语穗扶了扶沉重的凤冠,纤纤玉指抚过上面不算多的宝石:“再重就累人了。”
喜婆从旁笑道:“这样正正好,累坏了新娘子,心疼的还不是新郎倌吗?”
众人又跟着笑起来,贺语穗笑得更羞了。
按照习俗,新郎那边派女眷来催了三次妆,喜婆才把遮面的团扇递于新娘,新娘起身,前去拜别父母。
大祁国没有哭婚的习俗,家中若有兄弟,在新娘子拜别父母后,由他们将新娘背进花轿。而像贺府这样只有女孩儿的,则由女孩们将新娘拥着护送上轿。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去,六十四抬嫁妆无一虚抬,整整齐齐地跟着退伍远去。从四品司农寺少卿的嫡次女,这嫁妆抬数在京中不算顶多的,却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贺大人同贺夫人在前头招待宾客,贺语潇她们几个庶出姑娘则回到后院,同自己姨娘一起用饭。
“都还顺利?”姜氏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身为妾室,哪怕是姜氏这样的贵妾,这种场合也是不能露面的。
贺语潇点头,将斗篷解下放到一边:“母亲准备的喜钱和喜糖很足,小孩子们跟着随行的丫鬟抢着,挺热闹。”
“那就好。”姜氏露出笑意,又问:“可见着新郎了?”
贺语潇语气淡淡的:“见着了。”
“怎么看你这样子不太高兴?”知女莫若母,何况贺语潇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贺语潇一个微小的表情,姜氏都能知她喜怒。
贺语潇瞅了一眼屋内,见没旁的人,才说:“我觉得新姐夫配不上二姐姐。”
话她只点到为止,细说反而显得刻薄。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贺语潇非常不认同贺家的婚嫁方式。若是青梅竹马,或者有过相处了解,认定了对方就算了。可像二姐姐这种,双方连面都只远远地见过一回,男方家境又委实不佳,就这样定了嫁娶的,实在不妥,也是她无法认同的。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看来啥也不是,呸!
姜氏也没阻止她评价,只说:“自古女子婚嫁,多有与期许不符之处。”
贺语潇勉强笑了笑,她的姨娘虽被困于这府中后院,但思想并未完全被囿于这院墙之内。
“我可不想那样。”贺语潇直言。
姜氏毫不意外,也不愁苦:“我知道,但姨娘身为妾,能做的有限。”
贺语潇当然明白,笑道:“姨娘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的人生,我自己来争取。”
话题到此为止,贺语潇冲外面道:“露儿,餐食取回来没?”
“姑娘,符妈妈已经去取了,应该快回来了。”露儿声音清脆,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也被她打散了,“来了来了,符妈妈回来了。”
今天前头有喜宴,她们这些后院的姑娘姨娘们也能跟着吃上。
宴席菜品丰盛,给后院的不如前面的多,可菜品是一样都没落下,夫人持家向来如此,从未短过后院的吃穿用度。
“等这阵倒春寒过去,我就带着露儿她们把后院的土松一松,今年的花差不多该种上了。”这是贺语潇每年开春后必要做的事。
像院中的迎春、合欢就不用管了,天暖了自己会长起来。蔷薇、牡丹、海棠这种第二年能复花的,也不必太费心。只有牵牛、凌霄、猫儿脸这种长得容易像杂草丛生的,她习惯在冬季连根拔掉,开春再种新的。
姜氏向来不管她这些,近三年院子里的花是越种越多,颜色也越发多样了。待到鲜花盛开,就连夫人都会亲自过来坐坐,再摘几枝回去插瓶。
姜氏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你去选花苗的时候,顺便买几朵绢花吧。你的头饰太素了,过几天跟夫人去吏部侍郎家的婚宴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万一抢了别人的风头才不好。毕竟我已经长得够好看了,不是吗?”贺语潇笑眯眯地看着姨娘。
姜氏虚点了点贺语潇的额头,笑骂:“全府就数你脸皮最厚。”
贺语潇在穿越前做了近十年的化妆师,化过无数明星,也跑过许多剧组,她对流行和审美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也太知道自己这张脸的优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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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持续了近十天,天气终于又暖起来了。
贺语潇向贺夫人提出要出门采购花苗,贺夫人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坐府里那辆小马车去吧,天刚暖,别吹了风得了风寒。”贺夫人提醒着。
“是,母亲。”贺语潇行了礼,便出去了。
“咱们府的姑娘里,数五姑娘样貌最为出众,要不是不常出门,恐怕打听五姑娘婚事的人家得叫您头疼了。”罗妈妈笑道。
她是跟着贺夫人陪嫁进来的,这些年跟在贺夫人身边忠心耿耿,很受重用。
贺夫人喝着茶:“以前只觉得语潇漂亮,人却呆笨,没想到三年前大病了一场,倒变得伶俐不少。左右她年纪最小,婚事倒是不用着急。”
罗妈妈赞同:“夫人对姑娘们向来一碗水端平,眼下二姑娘才嫁,您可以松快一阵子了。”
“是啊。穗儿的回门礼你帮我盯着些吧。”贺夫人放下茶盏,用帕子按了按嘴角。
“您放心便是。”
贺语潇正往侧门走,就遇上了贺语彩。
“五妹妹这是要出门?”贺语彩打量着贺语潇的打扮,大概是觉得太普通,便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三姐姐,”贺语潇道,“我要去买花苗。”
贺语彩眼睛一亮,道:“那我可得让你帮个忙。寻脂斋新上了一批胭脂,二姐姐婚礼那日,大姐姐妆面用的就是这个,还有一股怡人的槐花香,我看着适合我,你给我买一盒回来吧。”
贺语潇手往前一伸:“先给钱,跑腿费另算。”
贺语彩眼睛立刻瞪了起来:“我还能少了你的银钱吗?”
“谁知道呢?”贺语潇的语气是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
贺语彩被她堵的不知道怎么接话,没好气地摘下自己的荷包砸进贺语潇手里:“赶紧去,务必今日给我买回来,我明日要用。”
贺语潇并不在意她颐指气使的语气,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继续往侧门走。
贺语彩拧着眉,咕哝着:“这是跟谁学的动作,简直粗鄙不堪!”
跟着贺语彩的丫鬟笑道:“五姑娘连翻地种花这种事都亲自上手,自然不如三姑娘您得体端丽。”
这话说到了贺语彩的心坎里,她虚理了理头发,道:“回吧。一会儿把姨娘的香料盒子拿我房里,我要挑个喜欢的熏衣裳,明日好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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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