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余春 第17章 第 17 章

我俯在软枕上浑浑噩噩的睡着，耳畔逐渐传入雨声，两肩裸露在外不免瑟缩，只觉着发冷，没一会儿又感觉身上一暖。

想是有薄被披着，后脊被轻轻的拍了两下，意识便逐渐昏沉，正平稳之时却感觉身边的人起来了。

在虚掩的窗帘，她似乎拢了一点烛火走过白玉屏风，随后便是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火光因风灭了一下，不一会儿又亮了。

我意识混沌，极力在疲惫中挣扎着，隐约听到了人声……

“……把你的人撤了。”

“她不能活着，如果让那个人知道我们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你我的下场都不会好过。她三翻四次说你要谋反，虽然此刻那人不信，可是怀疑的种子未必没有种下。”

“她若死了，就真该生根发芽了。而且现在……也脱不了干系了。她那招使得多好？你瞧不出？”陈不雪道：“宣宁元年的事情她忘了，你我相熟一事她亦不会说。况且，她到底是宁耀长公主，真的死了，我们也讨不到好。眼下还不到时候。”

“纵然露出了马脚叫人猜忌，被指点怀疑，我却还是小公爷，她比之我，尊贵有余权重不值。况且当初那个命令，她的命你真觉得有人在乎？她手上拿捏着你这么一个把柄，要是逼良为娼你又当如何？若是有一日她记起来又该如何？”

这声音倒是耳熟。

我缓缓闭了闭眼，果然，除了陈不雪要杀我，徐舟白也没打算放过我。

“逼良为娼？”陈不雪笑了一声，“她没这个本事逼我。记起来也说不出口，她身边有我的人，这条命我随时都能取走。”

“况且，她的命，我就是在乎。”

我五指霍的攥紧了枕边的流苏，将面埋进了枕里，不敢露出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难怪……难怪陈不雪对我的消息行踪都知道的这么快。

他们似乎走到了书案前，又说了些什么，雨势渐大，我却难以再听到了。

后来门一开一合。我看着暖溶溶的光一点点渡来，晃过屏风，陈不雪脚步声很轻。

我合上了眼，无声无息的将一侧面颊往枕里埋了埋。忽然一只微凉的手靠在我的后颈，轻轻揉了一下，在感受到我一瞬的僵硬后笑了一声。

“殿下，您听到了，”陈不雪淡淡道，“臣不想杀您。”

我转过头，无声的看着他，抿唇不语。

她似乎看出了我想问什么，道：“您的呼吸声变了，殿下，行伍之人耳聪目慧才能活得长久。”

“你与徐舟白想要什么？你们在查什么？”我低低道，“三年前，是不是你父兄……”

“臣很好奇，您到底怎么做到时而聪慧时而愚笨的？”陈不雪抚着我的脸颊，手掌盖到了我的眼睛上，温和道：“臣要的，已经得到了，殿下与公主府的玉牌。”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做什么！”此刻我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冷肃。

“殿下？”陈不雪语带疑惑，面上流露出了审视。

我看着他，面上不免带着惊恐，随后具成冰冷一片：“你不该拿玉牌，还给本宫。否则玉石俱焚，吃亏的只有你。”

她拇指摁在我的眼尾，半晌一笑：“您如今倒是不再用拙劣的演技来哄骗臣了，这些怯懦恐惧的神色一点也不适合出现在您面上。臣一直记得您的倨傲与狂妄自大，您是鄢都的最瑰丽的天边云，何必装乖哄人？”

我一直都知道，若论玩弄人心，在鄢都之中我从来都是能被他们一眼看透的人。

“你既知道本宫皮下如何，便知本宫脾性是极差的。本宫固然惧死，却也不这般惧死。还给本宫。”

“臣知道您不惧死，只要是面对他的事情，您从来都不怕死。他对您好与不好，您心里当真不清楚吗？他到底给您下了什么**汤？”

我脑中具是陈不雪前世用公主府玉牌逃窜出鄢都的景象，这枚玉牌助她良多，亦叫我犹恨于此。若是前世她力所不逮，或许便不会想着谋反。

“果然，您今夜来找臣本就是一场试探，**之际，您强撑着用一颗谋算之心，臣倒是不知，您何时成了这般？这也是沈知教您的？还是他教您的？”

“试探什么？”我挑了挑眉，手肘撑在了枕上：“本宫不过心中好奇，将军又何必如此敏感？”

“好奇？好奇什么？不敢笃定臣与世子何时认识，有何渊源？好奇便来试探？您从何时起在臣面前有恃无恐了？”

我歪了歪头，故作无辜态：“二妹妹知道，又为何给本宫答案？”

“臣若不给您，殿下不知要作死几回？小公爷可非怜香人。”陈不雪亦笑，拇指拨了拨我的唇珠。

“宫宴那次，臣救您性命，倒叫您张牙舞爪了起来。”

“小公爷不是，难为你是了。”我欲坐直身子，“将军夸本宫善察人心，本宫不过是承您夸赞罢了。”

宫宴她救我性命我便知道，入这风月局，叫我萧京云一场剐心剥意的人，必然也下了注。

既然陈不雪上次无意叫我死，那么为了她下的注，不到万不得已她断然也不愿我轻易死了。

“臣不愿您死，可是，臣并非割舍不下。”

我脸色微变，随后转过了头。我自然知道，她终究还是舍弃了我。

陈不雪手掌压在我的肩上，道：“殿下，臣不想杀了您，所以请您懂事识趣些。臣并不是很信任于您，由着臣将您放在眼下，总好过您头首分离罢？或者您要这般住在臣家中？”

她留下玉牌我防着我离京，也是为了光明正大出入长公主府。可是未必没有利用玉牌之心……

我周身缓缓松懈，便感觉她温和的抚了抚我的背。

“陈不雪，”我轻声道，“我能找你要个承诺吗？”

“殿下，臣与您不是在做交易吧。”陈不雪道，“您要的承诺臣可不敢轻易便给。殿下，臣很早便说过，您不会骗人，便该学着哄人，想要什么，得出筹码。”

我缓缓侧眸，余光中的陈不雪显得格外体贴，眼神却仍旧坚毅强大，好似无坚不摧一般。

陈不雪道：“以后做一个简单、愚蠢、不要胡思乱想的长公主就好了。”

她平静的看着我，许久后抬手捏灭了灯。

“睡罢。”陈不雪站了起身，落了床帘。

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留灯。”

满室寂静里，雨声和呼吸声都微微一点。我侧躺在床上，始终不曾合眼，咬着唇手脚变得冰凉。

陈不雪反握住我的手，轻而缓的拍了拍，点燃了蜡烛。

我这才吐出一口气，眉山舒展。翻身正欲睡时，便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压住了。

陈不雪抱着我，手掌拢了拢我的发，我未着一物，就这般贴着她，靠在她敞开的衣襟间，贴在滚烫娇软的胸前。

她的指在我腹部打转。

“陈不雪，”我五指抓在她肩上，推拒他，“我倦了，退下。”

陈不雪半晌方嗯了一声，只亲昵的吻了我的额侧，起身便走了。

我约摸还是撑着精神听了一会儿，她并没有开门出去，大抵是坐在书桌前，隐约还能听到翻书的声音。

其实她确然称得上世家子弟中第一人，我自前世便知道这人极慧，性子又好强，却投了女儿身，又文韬武略皆要做第一等。她比之皇兄年轻时，不过更增一抹桀骜。

雨将要停了，我出神的摸了一下她吻过的地方，合眼时只觉得十分安心。意识便逐渐混沌，前所未有的疲惫卷袭之下，几乎立刻便睡了。

天蒙蒙亮时，一点晨光照影在帘上，我约莫睁眼了片刻，一双手便温和的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便听到——

“睡罢。”随后身子一轻，便被裹着被子抱了起来。我面颊挨在她的衣上，只觉上面的绣纹繁琐华贵，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应是朝服。

我约莫还嘀咕了句别的话，陈不雪明显僵硬了一瞬，低头惊鄂的看着我，我便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