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三年秋,我于公主府角楼上俯窥长安街。
这日风烈,黄沙越庸州城墙长驱入鄢都,使街巷空荡,枯草尽断,满地肃瑟。
此时听得马蹄声掠袭呼呼烈风,便见陈不雪一身银甲,负双弓,打马过长街,于黄沙间仰面轻瞥,兀得与我对视。
我于天光四合时逢烈阳,便叫此生意惊神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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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萧景云,大燕宣宁年的宁耀长公主。史书工笔之上,笔墨喉舌之间,早已体无完肤,合该体无完肤。
我有卑贱如蝼蚁般、在泥潭中凄凄遑遑的十数年,也有声名狼藉、天下人不齿却又富贵已极的五载岁月。
和一个——
祸国妖女的结局。
宣宁八年冬,是我与陈不雪相识的,实打实的第五年。
这一年,叛军自雍州起事,一路势如破竹,最后里应外合破鄢都,攻入长公主府。
为何是长公主府而不是皇宫,世人对此并无太多的疑问,因为这场反叛的源头便是一场“清君侧”。
宁耀长公主奢靡至极,荒淫无道,祸乱朝政,卖官鬻爵,枉顾黎民苦难……
总之在这一封《讨萧景云檄》上我仿佛干尽了天下恶事,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可杀之而后快。
起初我为之不解,因在我心中,我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皇兄待我的一片怜爱。我所做的,比之一些世家豪门,亦不算得上一句“横行无道”。
后来我便只想着一件事了。
——陈不雪,千万骂名加诸我身,你心中为之快意否?
宣宁八年初冬时不知为何,皇兄因我遗失公主府印信,勃然大怒,几番斥责之下,骤然剑走偏锋要杀陈不雪。
因此一事曝出我与陈不雪的私情,我跪在垂拱殿下三日,跪软了皇兄的心肠,由此饶了陈不雪一命。
我也因此被禁足将养于公主府,后来皇兄派人告知我,陈家反了。
我丢失的那枚印信,让陈不雪的心腹离了鄢都,陈不雪也在鄢都中绝迹了。随后我便看到了那一封《讨萧京云檄》。
陈不雪是在融雪这日带兵闯入公主府的。这日之前,连着三日的大雪,独这日晴好,金光雀跃,霜雪将融,化雪的时候冷的刺骨。
我最惧冬天,盖因幼年凄苦,两腿染有旧疾寒症。天冷时若受冻便如针扎般,进而痹痛不止。
这日我裹着暖炉子烘热的狐裘,倚坐在放着两个汤婆子的软榻上,推着窗百无聊赖的触着窗棱上将融未融的冰雪。
北风吹着面,我被冻得鼻红眼热,忽的无声落了两滴泪,砸在冰渣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眼泪来得太没道理了
后来我想,许是从今晨用膳时看见宫人慌乱的样子时,从那一盏失手摔碎的药茶时我便隐隐察觉到,我迎来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在听到宫人们慌乱的尖叫、兵器冰冷的碰撞声、冷厉的质问、眼前骤然大变的景象和身侧伺候的宫娥四处窜逃,甚至有些胆大的携金带玉的景象时,我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乱糟糟的一片乱象之下,我身边只有贴身的两位婢女,我并不知姓名。记忆中,她们好似自数年前公主府落成时便在我身边了。
我枯坐在榻上,双腿疼得紧,便懒得去动它。
心中所想,不过是若有取我性命之人,天下人皆可,我甘愿引颈受死,唯不愿是陈不雪罢了。
因而在听到一声“萧京云在这!”后,便冷眼瞧着一列列身穿黑甲的士兵闯进了屋子。
我被拖曳到地上,膝盖重重的摔了一下,狐裘也被扯开甩在了一旁。
我垂着眼不去看他们的面孔,心里却能勾画出一个个愤怒厌恨的模样,他们将刀悬在我的颈侧,粗声粗气的命令我
“老实点!不准动!”
其实我早垂手待宰,全然无挣扎之意,两手撑在冰冷的绿釉面的地上,浑身冷的打颤,两膝的疼痛叫我很不好受,额上冒着汗,料想此时自己必是一张极难看的面。
他们似乎恨极了我,刀压的重,却又好似拿捏着分寸般,只划破了我的脖颈,偏又不能此时要我死,固然冰冷的刀刃全然由我血来滚热。
我觉着痛,却也不太痛,只因比之双腿的疼,这也不过是“萤火”尔,便皱着眉没作声。缓神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方才殊死相搏挡在我前面的两个宫人。
她们已然被压跪在了地上,浑身是伤,甚至见了血——是方才保护我造成的。
我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问道:“为何不走呢?”
便见那个杏眼圆脸的宫人抬起头来,她淌了满脸的泪,眼里满是对这些士兵的愤怒,望向我时却是痛苦和愧疚。
她哽咽道:“殿下待奴婢有恩,奴婢却救不了殿下。”说着悲声号哭,她身侧的宫人亦凄然垂泪。
我愣住了,许久后道:“我并不记得有恩于你。”
“殿下从不将人放在心上。”
门边传来了陈不雪的声音,她的声音低沉平缓,很是好听。
调子如往常般带着痞气与懒散,却又是这五年来我听得出戾气最重之时。
“陈二啊——”我笑唤道。
她来了,我便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便见陈不雪跨过门槛,负手走了过来。她身穿银甲,背上双弓未卸,几步便压到了我面前,高挑英锐的身影笼罩住了一身狼狈的我。
其实陈不雪生的很俊,我看着她那幅天生英气明艳好皮相。而此时这张好面庞,亦皱眉看着我。
我抬手想动,便觉得刀锋又重了些,将脖颈上本要凝固的伤口又刮开了。
这一次我几乎能察觉到他们的杀意,便见陈不雪抬了抬手,道:“放开她罢。”
说完,便看了一眼仍在骂她的两个宫人,自她进门来,这二人便没有停下过。
陈不雪眯了眯眼,招手让人把她们压了下去,顿时耳边便清净了起来。
士兵放开了我,我捂唇咳了两声,眼中印着陈不雪靴子上的血,沙哑道:“放了这二人罢,你我的事情,总归与旁人无关。陈二,你若是恨我,怎样折磨羞辱,随你。只是我命薄,容易死,怕你不畅意,这条命便没了。”
这话我说得很认真,甚至有诚恳在里面。
陈不雪却冷哼一声,道:“无心肝全然冷心冷肺之人竟也会有这般善心?”
这话是要刺我。
“陈不雪,”我笑了笑,对她这话表示不认可,“待你,我想并无过错,算得上一心一意,百般讨好罢。”
陈不雪的脸色陡然阴鸷,她猛的出手一把扣住我的脖颈,用力的捏着。几乎要将我掐死一般,喉腔里一点空气都没有,胸闷心痛,逼得我不受控制的胡乱挣扎。
“那殿下,”我耳晕目眩,陈不雪的声音若天外来音般,迷迷糊糊入耳,随后便砸下了无比清醒的那句,“臣的嫂嫂呢?”
陈不雪染着血的靴子轻轻踩在我的腰上,稍微一靠便是腹部,她松开我,看我大口的喘息着,因恐惧而不停止的巨大颤抖,便半跪着附身看我,如魔鬼般低语。
“殿下于旁人有恩,待旁人心善,救旁人的命。可臣的嫂嫂呢?您救她了吗?她从无过错,待殿下亦是良善,臣的侄儿更是年幼,殿下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陈不雪竟也会双眼通红,那里面是不尽的恨,还有我看不懂却又看得懂的痛。
好似与我同出一辙的痛苦般。
我心中刺痛,一时咬着下唇,闭眼侧过了头,不愿与她对视,道:“我无意想要大夫人的命,那碗汤……已叫我痛彻心扉,千万怨怼我罪无可恕,无话可……”
最后一字尚未说出口,陈不雪手掌一把箍住我的两颊,食指便蛮横的撬开我的齿,压住了我的舌头。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道:“萧京云,也配如此说?你当真对那件事无话可说?我最后奉劝一句,把你知道的吐落清楚。否则……”她没有再说下去了。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框,带着几分不耐烦。
陈不雪回头看了一眼,我被她挡着,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门外站着一人分外熟悉。
正想着,便被陈不雪的披风兜头盖住了,她一把提溜起我,拦腰夹在腋下往外走。
我被她的盔甲咯得难受,道:“你若是要杀我,现下杀了便是。”
陈不雪久久没有说话,我被她的披风蒙着眼,她双臂如铁般,我心知挣扎不出结果,索性没有挣扎,只垂头看着地面。
被局限的方寸之光,只看得到染着血的泥,惨败的草树,守一个心存侥幸。
“殿下,”陈不雪残忍道,“你何时如此天真了?”
我脑中轰鸣一声,登时仿若一切都坍塌了一般,那一点侥幸与期待皆烧成了灰。
怎堪认为,她只不过索我的仇。
因我贪图享乐与美色,将她囚于公主府,可这相互囚禁与折磨的五年,落了下风的一直是我。
我几乎疯狂的、剧烈的、不要命般挣扎了起来,陈不雪一时竟困不住我,将我摔在了地上。
她沉着脸,伸手要拽起我,却被我重重的拍开。
“杀了我,”膝盖被几度重创之下早就没了感觉,我仰面用一双裹着仇恨的眼去看他。
“陈不雪!这与皇兄无关,他亦不曾对不起你。你若天生反骨,尽数用于我一人便可。何必牵扯这诸多无辜。”
我几近声嘶力竭。
“我要反的本是天下!”陈不雪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她字字剜骨,“你兄长亦是谋权篡位贼,这天下既不是正统,为何不能是我陈不雪?你不过是造反名正言顺的一个由头罢了。萧京云,自我起事来,这天下人都要你死。”
“内阁上所有的奏本要着你的命,三位阁老亦跪在垂拱殿下求你兄长杀了你。可你还活着,因而你兄长便必死无疑。”
我此时才知悔恨,交睫相颤,蜷着嶙峋的瘦骨,冷掌抹泪,两眼空洞洞的看着她,见她面若修罗,冷漠薄情。
许久后,我扯开唇角去嘲她:“你看低了我兄长,亦高看了自己,我兄长是世间枭雄,你不过是贼寇罢了。陈不雪,此番起事,你必败无疑。”
她面露讥笑,转瞬皆是怜悯,道:“你杀了王衡之的嫡子,皇帝便失了天下文心。留了我一命,他便失了大半兵权。萧京云,我本成不了气候,承蒙你多方相助。”
我心中大撼,周身如坠寒窑,苍面白唇更惨上三分。
王衡之嫡子之死,是宣宁四年夏的事情,那时我与她相处的时间,未到半年。难道,她竟是那时便算计于我。
还是,我和她的这场情爱,从来都是算计一场?
此刻我恍然大悟,四肢百骸蔓着细细麻麻的疼,不堪重负般失声道:“原来一开始做了囚徒的,本就是我。陈不雪,那年我迫你入府,有多少是你的算计?”
陈不雪嗤笑一声。
我合眼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骂我痴蠢,我竟也癫狂露笑,笑声沙哑空洞,响在无声的公主府里。
此心被痛苦悔恨折磨着,我害了自己兄长,助纣为虐,合该千刀万剐。睁眼时见几步远的冻湖,湖水开着一道洞口,本是用于抓冬鱼的。
听闻平康三年时,曾有公主府的门客在秋冬时投湖自尽。
我几乎没有多想,四肢并用的奋力爬起,趁陈不雪失神的片刻,疾步跑去,想将自己了结于此。
陈不雪到底是陈不雪,而我一双伤残的膝盖怎堪支撑。
她拦腰勾住我,力道极大,几乎要把我腰斩一般,便这般阻了我。我欲咬舌自尽,她却一眼看出我的想法,下一秒便钳住我的面颊,干脆利落的扯下自己的袍角,严严实实的塞进了我的嘴里。
几乎将将要压住我的嗓子眼,我想要干呕,可她捂住我的唇,要我生生吐不出来。
我心知,她看穿了我,便是防着我咬舌自尽。
“你死不了。”她语气格外愤怒,“你若是死了,你兄长,你的侄儿侄女都将千刀万剐悬挂城头,不得入土为安。”
我只怒目相视,心里恨不得挖了她的心肝。
陈不雪全然不在意,一把拎着我横放到了马上,接着翻身上马,牢牢的压着我的腰。
随后唤人,点兵,高呼“清君侧!”一路向皇城驰去。
刮脸的风残酷的划着我的面颊,我艰难的睁着眼,看着乱糟糟的街道,四周关门闭户,隐有悲痛呜咽。
一具具御林军守城军和穿着黑甲士兵的尸体,他们因这场战争而亡,面上的痛苦与惊惧叫我看的分明。
满地萧索,血和泥垢在一起,空气里是难闻的焚烧和枯骨味。
忽然陈不雪的马停了,我艰难的扭过头,便看见怒目圆瞪、满头白发的王衡之。
他一身朝服,挺着脊梁骨拦在陈不雪身前,厉声道:“陈氏乃忠君爱国之后,陈不雪你如今做派,有辱陈氏一门!”
陈不雪冷笑:“王阁老,萧氏亦非正统,何以弑君篡位,独我不成?”
“陛下不是!可太子仁慈!”王衡高呼,“前朝戾帝无子,李氏皇室凋敝。天家正统唯余皇后血脉,皇后薨后,徒留太子半身骨脉。太子乃是国之正统,不过短短数年,何以不成!”
我听到陈不雪嗤笑一声,心中便知他动了杀心。只听她最后劝道:“王阁老是当世大儒,天下文心。昔年痛失独子,如果肯降服于我,如今我便能要萧京云抵命于你儿子。”
陈不雪的手扣在我的脖颈处,那里原就淤青一片,她的掌心极其燥热,拢在我冰冷的脖颈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到她手掌顿了顿。
随后轻轻的放在了上面。
王衡之目无表情的看着我,随后道:“长公主不慈,然国有法度,其生死唯陛下与三司可定夺。此法非乱臣贼子可破。”
这竟是要留我一命。我不禁怔愣,便是此时陈不雪的手自我颈上移开,一截披风兜在了颈上,挡了北风。
“当年李氏曾立女帝数任,戾帝无子,膝下却有一女,便是皇后。当年阁老为何不立皇后为帝。不是不立而是不能罢,萧氏早有贼心。这江山早是乱臣贼子的了,独你不曾看清。楚王问鼎,秦失其鹿,天下本就能者居之。”
“王阁老分明心知肚明,却要自欺欺人,那某与君,无话可说!”
“你我本就无话可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王莽谦恭未篡时——陈不雪!老朽一生只错看你一人!”王阁老愤然高呼。
便是这句话刚落,陈不雪一挥手,身边的一员大将策马而去,手起刀落,血溅三尺,王衡之的人头便轱辘轱辘的滚到了一旁。
“好!某这刀,专杀冥顽不灵者。”
陈不雪冷笑一声,喝道,话音一落看也不看,马蹄越过王衡之的尸体,发出刺耳的践踏声。
我面朝下,王衡之的血溅在我脸上,仍是滚烫的,叫我喉咙发出破碎的嘶鸣。
陈不雪许是没有听见,或是充耳不闻。冷静的指挥着攻破皇城。
“萧京云!妖女祸国!”
“千刀万剐!萧京云!”
“萧京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看着这条我坐着轿撵穿行过无数次的宫道堆满了宫人和士兵的尸体,听见他们凄厉的尖叫和诅咒声,期间我的名字不绝于耳,可最终都归于了平静。
刀斧屠戮之下,独我一人尚苟全性命。
我想,我明白了陈不雪的用意。因为这般景象使我如受凌迟之刑,我虽不良善,却也知世间冤魂善恶,来头这份报应,叫我深惧。
料想陈不雪见我如此,此刻心中定然畅快万分罢。
让我亲眼看着皇城破,又让我亲眼看着皇兄走投无路,最终两相对峙于垂拱殿外。
我被拽下马,陈不雪的手臂箍着我的脖颈,我看着皇兄的背影,皇兄此刻凝望着垂拱殿,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
陈不雪在我耳畔低声道:“困兽之斗,你猜我如何杀他?用多少酷刑?几时要他性命?”
我双眼无声垂泪,冷涔涔的,陈不雪掌抚在我面颊,摸到了眼泪,冷笑一声,扯出了堵住我口舌的衣袍。
“放了皇兄……”我浑身在抖,嗓音因悲鸣与痛苦而呕哑,却在求她,“放了皇兄。”
陈不雪扭头看着我,面上闪过一丝快意,她松开对我的钳制,道:“说什么?大声些。”
我心知她要什么,毫不犹豫的跪俯在地上,一身华服凌乱破碎,金簪斜溜。
我的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道:“是我的过错,放了皇兄!陈不雪,不……世女,将军,陈都督,陈大人,放了皇兄,求你饶皇兄一命求你了。”
我用尽了讨她欢喜的措辞,磕破了额,声音孤零零的散在天地间。
想求她放过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许久后听到一声叹息,是皇兄。
皇兄道:“蛮蛮,别求她。”
我浑身顿住,泪眼朦胧的望向皇兄,数步相隔之间,皇兄温柔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宽容与原谅。
“别求她。”皇兄坚定道,“我都不舍得要你跪我,她怎值得你的膝。到哥哥这里来,今日哥哥与你死在一起,便是无悔。”
“哥哥……”我喊道,挣扎要去之时,便被陈不雪扣住了肩,她面露狰狞,神色几乎比方才还要阴沉。
陈不雪道:“好一场兄妹情深,可惜,如今是我为刀俎,尔等皆为鱼肉。便是死在一起,该是尔等求我,施恩怜悯。”
我心下恨极,双目赤红,几乎搏命一般咬住了陈不雪的虎口,牙口一刺便尝到了血腥味。
陈不雪吃痛却不松手,她半蹲下看着我,双眸阴鸷露出了疯态,钳着我的下颚,道:“今日我要你看着他死,看着他被我万箭穿心。”
说罢便将我丢给了身后一人,他持刀压在我的脖颈上,却不像之前的士兵般伤我,带着怜悯温和道:“殿下,我不想伤你,不要挣扎了。”我想起这人是之前敲门的人,敢在陈不雪面前露出不耐烦的人。
我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指甲刮得掌心淌血。看着陈不雪带人持刀逼近兄长,看着他们杀光兄长身边的人,让兄长成了困兽。
陈不雪道:“当日你围杀我父兄之时,可想过今日。”
皇兄道:“不过前因后果,朕种下的因,朕领受这恶果。”
陈不雪仰头冷笑,引弓搭箭,一时三箭连发,要我皇兄死于之下。
我猛的握住抵在脖颈利刃,便要引颈自杀,那人惊呼一声“殿下”,便猛的抽剑,一时我掌心筋骨具断。
便是这个当口叫我摆脱的钳制,他果真不想杀我,这一局叫我赌对。
我疾步冲向皇兄,陈不雪侧面看我,我似乎瞥见她面上的惊惧,竟还能分神笑自己可笑,她怎会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观箭已如离弦之势,我拼死奔去,一把推开兄长,便感受到了穿骨之痛。
我双目瞪圆,口中涌血,耳鸣阵阵,嘴唇痛苦张合如渴死的鱼,剧痛如淌十八层地狱刑罚,被人抽筋剥皮,恨不得立死却不得愿。
两手痉挛,浑身抖如残风破叶,徒看着兄长着急的抱着我。
可惜我喉咙涌血,只言片语皆不成句,更添难听悲号,端如小兽蜷缩颤抖,只嘶哑呼疼。
意识模糊间被拖曳进另一人怀中,后知后觉察出是陈不雪,我眼前一圈一圈的发黑,看不清她的面,听不到她的声,已有六识抽离之感。
我挣扎蠕动着唇,带着哭腔用恳求的语气道:“不要……杀皇兄,千错万错……在我……一身……我……偿命……”
她浑身一震,我觉察有一滴冰冷的泪水砸在面上,却又知是错觉。
陈不雪怎会为我落一滴泪……
因而泯灭心中痴妄,世间万籁皆消弭耳畔,陷入一片昏沉。
我发誓隔壁我真的在码字绝不会不填坑,这个短篇小甜饼实在是我太喜欢这个设定了自割腿肉来养活自己爱好的小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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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世,关于我如何惨死的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