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生意闻言呆了呆。
这个年纪着急找对象很正常,但问题是,她哪里知道陈葎有没有什么好兄弟啊!呜呜呜……
无语归无语,仅一秒她就端上亲切笑容说起场面话,“他朋友我见过的都有对象了,不过我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肯定第一个介绍给你。”
护士小姐姐满意离开,孟生意却陷入迷茫中。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可她心理上还像个小女孩。
之前和宋京择在一起,学校里一起上课,趁假期去旅游,毕业后跟着他去到杭州,入职旅游公司,一工作就是三年。
一路顺理成章地进行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仿佛能就此按部就班,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直到不久前,一切因为客观因素戛然而止,明明该是一场痛彻淋漓的恋爱,她却没有什么实感。
她觉得结婚也行,不结婚也行。
可能她其实,连结婚的意义都没搞明白?
晚上梁淑来看她,听说陈葎会让人来送饭,干脆只提了两斤水果。
孟生意连连往她身后张望,奇道:“你家老孟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梁淑扒火龙果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飘忽了下,嫌弃地说:“忙工作呗,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不是馋就是懒。”
“这都七点多了,什么工作不下班?”孟生意脸上写满不信,撅起小嘴阴阳怪气地道:“他宝贝闺女住院了他都不来看看,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孟舰森这个岁数,装修基本不用亲自上,主要是指点指点徒弟监监工,哪能忙到现在没空来看她,这对一个女儿奴来说太不现实了,要知道她以前在诊所打个吊瓶,孟舰森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瞎**说什么?”梁淑将火龙果塞她嘴里,“明天有空就来了。”
火龙果的果肉清甜,孟生意很快把这茬忘到脑后,和梁淑一起吃晚饭,和中午菜式不同的四菜一汤。
中途护士小姐姐来给她换药,东北人走哪儿都能唠两句,梁淑听说她要值夜班还没来得及吃饭,热情地邀请她过来吃两口。
护士小姐姐当然要婉拒,孟生意只能塞给她两个火龙果,笑眯眯地祝她值班顺利。
饭后孟生意朝梁淑撒着娇,让她留下来陪床,“妈妈,晚上车从这边开过去,照着树影投在墙上好像鬼啊,你今晚陪我呗,咱俩一起看蜡笔小新~”
梁淑戴好帽子口罩,毫不留情地道:“让蜡笔小新陪你吧,我走了。”
孟生意目送梁女士离开,不可思议极了:“完了,妈妈也不爱我了!”
她拿起手机在家庭小群里连发几十条表情包指指点点。
孟舰森回复:【你妈咋还不回家啊?】
孟生意:【死亡微笑.】
【老孟你不来看我就算了,还一点也不关心我!】
孟舰森发来语音道:“咋不关心你了?你搁医院好吃好喝有护士照顾着,有啥好担心的?明天我就去看你,不是,你妈走哪儿了?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孟生意道:“刚走没一会儿,估计医院还没出呢,能有什么事儿,哼。”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心里完全没当回事儿,开了投影自己兴致勃勃地看起蜡笔小新。
翌日一早,护士小姐姐哈欠连天地来给她换药。
孟生意左右观察,仔细盯了两秒,终于认出还是昨天的那个护士,问:“怎么还没下班啊?”
“同事有事,我替一会儿班。”护士小姐姐扔掉棉签道:“对了,你拍CT了?”
“没啊。”孟生意提上病号服的裤子,奇怪道:“痔疮拍什么CT?”
“那我刚刚去送病例的时候,怎么看见你妈妈在CT室门口排队?”
“啊?你不是看错了?”
“你以为我是你?”护士小姐姐整理着药品,斜了她一眼:“昨晚刚见过阿姨我能不记得?”
“我妈去CT室干嘛?”孟生意说着,下床穿上棉拖鞋。
“你干嘛去?”
孟生意捞来自己的羽绒服,“没什么事干,我瞅瞅去。”
病房里暖意融融,一开门温度骤降,冷空气袭面,冷得她打了个哆嗦,不由得裹紧棉服,快步溜了出去。
CT室在负一楼,一大早就排了不少人,清一色的臃肿黑棉袄,或坐或站。
不知道是不是东北县城年轻人口外流的缘故,她一路走过去没看见几个年轻人,环境音嘈杂,可气氛仍然低沉沉的。
没两步瞥见一抹粉色身影,她定睛一瞧,果然是穿着粉色貂皮大衣的梁淑。
这衣服还是她刚工作那会儿攒了三个月工资给她买的,梁淑本来要常见的黑色,她说粉色亮堂显年轻,就买了这件。
孟生意走过去,狐疑道:“妈,你在这儿干嘛呢?”
梁淑冷不丁吓了一跳,看见是她,下意识把手里的检查单藏起来,“你、你怎么下来了?你不好好在病房里面待着下来干嘛?你屁股不疼了??”
孟生意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阴霾,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检查单:“你生病了?”
既然被她撞见,梁淑也没了法子,顿时像泻了气似的塌下肩膀,把检查单递来道:“是你爸,他在里面做检查……”
孟生意心脏往下一沉,一目十行地在检查单上搜寻信息,“我爸咋的了?”
不用梁淑说,她已经捕捉到了关键字:肝硬化。
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她不懂医疗病症,但综合生活常识来看,是很严重的病。
“今年八月份查出来的。”梁淑说:“你爸老说浑身难受,晚上也睡不好觉,我催着他好几次才同意来查,一查才知道整个肝脏大部分都纤维化了,甚至有四分之一进入肝硬化,医生说再不控制,下一步就是癌变……”
孟生意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几句话不真实得好像隔着层湖水说给她听的。
“吧嗒。”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在检查单上砸开一朵小水花。
第二滴,第三滴……
孟生意抬起溢满泪水的眼睛,“怎么不告诉我?”
“你那时候……不是说开始为结婚做准备么。”梁淑眼圈也红了,“你爸怕你知道了不管不顾要回来,想着等你结婚了稳定了再说……”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短短三个月,孟生意突然和谈了六年的男友分手,连好好的工作都辞去,说回来就回来了。
这让夫妻俩有些措手不及,欢喜之后更多的是担心,最终决定能瞒一天是一天,瞒到她有了新的依靠,不会因父亲的病情而变得茫然无助为止。
梁淑和孟舰森想着要来医院看她,早点过来顺便把常规CT给做了,谁料她竟然自己跑下来,就这么撞见了。
阴霾变成密布的乌云,心脏像被堵住一般难受,CT室的防辐射门被拉开,不等孟舰森走出来,孟生意就直直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爸……”
孟舰森一愣,看见梁淑的反应便什么都明白了,摸着孟生意的头,语气爽朗,“哭啥,爸没事儿。”
五十多岁的东北汉子,看起来依然高大健壮,面色红润,仿佛能永远为女儿遮挡世间风雨。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健康的躯壳内里,肝脏器官正从病变走向衰亡。
接下来的问诊过程,孟生意都寸步不离地陪在孟舰森身边,一字不漏地听医生说病况,结果仍是不容乐观。
CT图上,肝脏表面凹凸不平,像颗坑坑洼洼的干瘪草莓。
检查完孟生意就要办理出院,回家照顾孟舰森,被夫妻俩制止,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医院养着,自己刚做完手术能照顾谁。
孟生意一夜没睡,在网上查相关资料,咨询学医的朋友,了解的越多越绝望,肝硬化不可逆,能控制的无非是恶化的快慢,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就几个月。
同时还有各种并发症,肝腹水,上消化道出血等,最严重的还有肝性脑病,每一种无疑都是病痛对身体的折磨。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点点陪着光线从漆黑到昏昧,再到天光大亮。
平安顺遂的人生,在二十六岁这年急转直下,女孩不得不在一夜之间长大,背负起生老病死的苦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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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陈葎来看她,手里提着个精美的小蛋糕。
往常见吃的就两眼放光的孟生意却没多看一眼,平静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的病?”
陈葎来之前就听梁淑说她已经知道了,将蛋糕放在桌上,“嗯”了一声。
中医需要望闻问切,他今年八月份第一次见孟舰森时就察觉到了,还和梁淑一起催促他去医院检查。
“怪不得……”孟生意的眼泪又开始无声掉落。
怪不得陈葎会在家里给孟舰森针灸,怪不得孟舰森着急她找个对象,得知结果后再回想,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陈葎默默地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
孟生意接过来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声音柔软:“谢谢……”
说话时她眼睫轻颤,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出,擦着脸颊坠落,倏忽之间,一只瘦厉修长的手伸来,泪珠在掌心绽开。
孟生意湿红的眼睛里投出疑惑的视线,从手掌上移向它的主人:“?”
主人却神色如常,指骨收拢,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谢我什么?”
这章卡了我好久,没打几个字我自己先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愿天下父母健康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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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草莓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