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绵绵细雨一日不停他们便一日不走,恐怕那舞弊案幕后之人怕是会期盼这雨永远不停的下,好叫他有足够的时间隐匿销毁证据,将身后的尾巴打扫干净。
诸葛御史和另外两位新上任没多久的侍郎三人交换眼神,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
那日下朝后梁公公奉命传话,大意便是此次下江南纠察乡试舞弊三公主赵棠将会一同前往。
这道口谕让三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看来,若是太子或者某位皇子一同前去历练历练倒是能够理解,可陛下偏偏是指明这位三公主前往江南,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再怎么捉摸不透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谨遵圣谕,与这位公主一同南下。
出乎三人意料的是,一路上这位公主好说话得很。该停时便停,该走时便走,不摆架子,没有皇室宗亲身上那些颐指气使的姿态,更不是蛮横无理之人。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敢轻视这位三公主。
玉京中有关这位皇室明珠的传闻并不多,又加之身份有别更是无从接触。
除了诸葛御史年资高些,每年除夕陛下宴请百官时有机会远远的见上几眼,另两位吴侍郎与孙侍郎不过是新提拔上来的,连这位公主的面都未曾见过。
对这位金枝玉叶的了解止步于中宫嫡出,外家是颖川陈氏这种人尽皆知的消息而已,多的是一概不知。
赵棠先前的话问的叫人摸不着头脑,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还是诸葛御史起身抬手一礼,道:“依公主之见,明日若是细雨不绝我等该如何?”
诸葛御史此前虽未曾与三公主殿下打过交道,但他曾听自家夫人对这位公主赞许有加,故有此一问。
“依本宫之见,明日直接启程。”赵棠的眼光看向三人,虽面上毫无不敬之色,语气却是不容置疑,道“本宫与诸位是奉父皇的命令远赴江南探查乡试舞弊一案,理当竭尽全力,若是继续拖延,恐怕不好。”
赵棠见三人同意,也不多留,起身颔首示意,随即带着轻霜、暮雪两人回房休息。
等赵棠上楼后诸葛御史三人再次坐下,商讨片刻也相继回了房间。
下蔡的馆驿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有离群索居之感。
春雨淅淅沥沥下着,夜渐深,凉风起。
雨势转急,伴着馆驿中几不可闻的几声犬吠有什么混进来了。
驿馆之中除了赵棠与三位赴江南查案的大人,还有她的公主卫队。
自她七岁隆庆帝便下令修建公主府,配有公主长史一名,家令、司丞、录事各一,又有公主舍人若干人,之后还破例在羲和公主府设两支公主卫队——亲事府和帐内府,各有一名典军和副典军。
亲事府与帐内府两府为东宫规制,却因其破例,可见帝宠。
亲事府典军下设执仗亲事与执乘亲事,在这之下又设有亲事共三百三十三人,由校尉统辖。
这是比照大昭亲王例而设。
此次出行为求精简赵棠并未将卫队的三百多号人全部带上,只带上了其中的精英,二现在这些人便守在这小小的馆驿周围。
有人潜入的那一刻便被守在馆驿的亲卫察觉。
赵棠的寝房之中,没等侍立榻边的轻霜反应,暮雪忽的睁眼,将藏在袖中的短刃抽出,小心翼翼的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看向房间外的院子。
惊醒的轻霜此刻也站起身,轻唤了几声“殿下。”说完靠着床榻站立作守卫状。
几道破空之声后,重物落地的声音让两人的心稍安。
赵棠在轻霜唤她的那一刻睁眼,不过须臾便由迷蒙转向清醒,随着暮雪的动作看向窗外。
待院中彻底安静,随行的亲事府周典军敲门,压着声音问道“轻霜姑娘,殿下可安好?”
轻霜扭头看向赵棠,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才扬声答道“殿下已经醒了,一切安好。”
周典军接着问道“刺客已经活捉,请殿下示下。”
赵棠掀被起身,轻霜和暮雪默契又迅速的侍候她穿衣。
春寒料峭,夜间更是寒气逼人,两人又为赵棠披上大氅。
半晌,紧闭的房门打开。
赵棠披着大氅迎着冷风跨出房门。
“人呢?”
轻霜和暮雪分立在她的身侧,周典军走在右侧,略前半步引路。
待几人下来时,诸葛御史并吴孙二位侍郎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楼下堂中等候。
刚没等三人行礼赵棠先摆了手。三个人心领神会,没再动作。
“惊扰三位大人了,既然来了便同本宫一起审这此刻吧。”说着,率先落座,下巴微抬“给几位大人沏茶暖一暖身子。”
三个人拱手作揖道谢。
馆驿的茶水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深夜瞧着那蒸腾的热气叫人心头有些熨帖。
沏完茶轻霜和暮雪寸步不离的回到赵棠的身后。
四人安静的坐着,不一会儿便有两名便衣亲卫驾着一衣着潦草的人上前。
那人腿上扎着一支羽箭,鲜红的血渗透最外面的布料,与石砖相接触时浸在石砖上。
隐隐的血腥味让赵棠微微皱了皱眉。
周典军侧身站着,见赵棠点头才下令“将人弄醒。”
对待疑似刺客的人没什么温和的法子,一盆冷水泼过去人便是。
一盆冷水人醒了。若是没醒后面还有第二盆候着。
地上那人原本全凭两个亲卫架着才勉强保持身形,一盆冷水下去倒是能自己跪着了。
赵棠揣着手炉默不作声,坐看周典军审讯。
“你是何人?为何夜闯馆驿。”
因着有赵棠与诸葛大人几位在场周典军的用词显然委婉许多,可跪着的那人显然领会不到他不常有的委婉。
地上跪着的那人看也不看他,不顾被箭簇大腿上的伤,自顾自的往前爬了两步朝着赵棠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娘。”磕破了头也没停下。
声音一听便是个姑娘,极为年轻,或者说有些稚嫩。
赵棠端坐主位,面上毫无波动,淡声“再问。”
周典军应声:“是。”
转身便示意左右将人架起,重复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馆驿?”说着抽出腰间的佩刀抵向那姑娘的脖颈。
声含厉色,刀刃的寒光让人心头一颤。
可即便是这样那姑娘依旧是高呼救人,未曾回答他的问题。
几息过后周典军手中的刀身上渐渐有鲜血蜿蜒。
那姑娘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叫喊着救人。
“本将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擅闯馆驿?”
手中的刀又往前递了几寸,蜿蜒的鲜血流的更欢快了。
“我……民女苏珏,怀安人士。”苏珏的声音颤抖,烛火下都能瞧见她眼中的恐惧。
“为什么夜闯馆驿,谁派你来的?。”周典军手下用劲,凶狠道。
“白……白日里我看到这里有人,猜测这里来了大官,便想着进来求大人救我阿娘,我没想着擅闯,没……没人派我来。”失血后的寒冷与心头的恐惧交织,苏珏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接着又是一番询问。一问一答间对于这人的身份在座的众人也算是了解了五六成。
听了半晌赵棠动了,抬手招来暮雪耳语片刻,暮雪会意,转身去楼上取了件外衫披在苏珏的身上。
赵棠适时出声:“你求我救你母亲,这是为什么?”
苏珏裹紧了身上的薄衫颤抖着说“我母亲是怀安苏氏商铺的的女儿,为了苏家的生意不得已在十年前曾招赘。”
顿了顿,接着道“那人不知从怀安哪个地方出来的,不甚在乎名声,受了苏家的招赘。前几年还好,可自打阿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他也变了,对阿娘是吹胡子瞪眼的。”
停了须臾,原本惨白的连染上一抹红,气愤道:“两个月前阿爷过身,他当日便带回家一个怀有身孕年轻的女子,那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与我年岁相当的姑娘。”
她的眼中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怒和怨,“他说那是他的外室,因为怀了他的儿子他便要带着母子三人认祖归宗。”
苏珏恨恨道“认祖归宗。那是我苏家的祖宗,他认得哪门子祖归得哪门子宗。”心中的愤怒让苏珏暂时遗忘了寒冷,越说越急“认祖归宗后他竟还想让我阿娘下堂,想分走我苏家商铺大半产业。”
苏珏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不知是恨还是愤“我阿娘不同意分家产,他竟想着害死我们母女再伪装成意外好叫他一人独享苏家的家产。”
夜色如墨,馆驿内点着烛火,除了偶有蜡烛炸开的哔剥声以外只剩下了苏珏的声音。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轻霜和暮雪再看向这个苏珏眼中便带了些怜惜。
其他人表面没什么变化,心中与先前已经大有不同。
在座的众人里除了赵棠不过及笄之年,最年轻的孙侍郎也已二十有五,这样的事见得不算多却也不少,除了道一声可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事报去官府,明镜高悬下的县老爷也断不清。
若是报官,此乃家事,纵使男子入赘背地里养了外室,不拘是谁听了也不过是替女子唾骂两句,再多的便没了。赘婿要分家产,大昭律法并未禁止,那便是可以分。
如此一来似乎是全无解决之法。
这苏姑娘生父做下的桩桩件件虽令人不齿可确确实实的并未违律之处,实在是棘手。
对于大昭律赵棠是不能逐字逐句的道来,却也是熟记于心读,此事棘手她心知肚明,可那又怎样,既然遇上了她就是要管又有何人敢置喙。
“你可是要状告生父?”
话如同平地惊雷,炸的在座的几位大人齐齐转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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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发一遍(?ˇε 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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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NO.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