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久违的赵棠感受到了一股凉意,夜深了。
这一夜赵棠独坐至黎明。
“殿下,今日可要将眼下遮一遮?”暮雪问道。
“遮一遮吧。”赵棠微阖着眼,眼下的青黑暴露了她一夜未眠,今日还有要紧事一脸倦容的出去有些不妥,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外人觉得她不顶事,些许小事便不得好眠。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赵棠坐上了早早便备好的马车前往岭南道大营。
武德帝前大昭的军中不允许有女子出入可武德帝乃天生帅才,文治武功样样精通,尚未登基之时就曾领着娘子军与周边诸国作战夺回许多失地,自然这女子不准出入军营的铁律便有些形同虚设。
后来武德帝又将自己首创的娘子军编入岭南道军营中,这些原本只隶属于武德帝的女兵们有了正式的身份,武德帝也下诏废了那条女子不得出入兵营的律令。
赵棠的马车停在了岭南道大营前,节度使吴飞将军与两位副将已经等候多时。
待赵棠一下马车三人抱拳齐声道:“殿下。”
“诸位请起。”
没在门口做过多的停留,赵棠在几人的领路下进了帅帐。
一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布局清晰,分区合理的军事沙盘。俯瞰周围的地势地貌,皆是一目了然。
将周边的地理情况仔细端详后赵棠的心里终于有些底了。
最起码现在的岭南道并非真的如昨晚如她看到的那般是一盘彻彻底底的散沙。
赵棠落座后,跟在她身后的诸位武将也依次坐下。
今日的气氛与昨夜筵席上的全然不同,昨夜不说宾主尽欢也算是一派祥和而现下气氛寂然无人言语连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得清楚。
“诸位将军驻守岭南道多年,对此地的情况想必比本宫知道的多得多,还望诸位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要为了一己私欲有所隐瞒。”
说着目光逡巡,在下方所有人的脸上扫过。
此刻最为迫切的是边塞事务,并非花大力气敲打人心,赵棠不打算过的多浪费时间。
收回目光,一侧的轻霜奉上一份厚厚的册子。
赵棠随手翻了翻便合上了,静了片刻,道:“诸位可知本宫面前的是什么?”
说完自问自答“岭南道五年内的军务和开支,诸位驻守岭南道不乏经年的老人,想来对这册子里面的内容也知道个大概,本宫不管诸位如何党同伐异,蝇营狗苟,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欲置我大昭边境安危于不顾。”
将面前的册子丢到一边赵棠接着道:“吴飞将军调任岭南道多年却对岭南道军务情况毫不知情,若是因此延误军机,诸位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其中的利害干系这些人并非不知道,相反他们知道的很清楚,只不过在没人提出来、没出事之前他们就假作不知罢了。
默了几息下面的武将再也坐不住,肃穆跪下口呼:“臣等有罪。”
到此时赵棠知道此前的事不便再追究,面无异色道:“军情紧急此前之事本宫便不再追究,还望此后诸位将军戮力同心,共御外敌才是。”
吴飞牵头一众人等高声称是,节度使调任两年不明军务一事便算是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
实际上在赵棠的看来这件事本不该如此轻拿轻放,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惩处吴飞,只能先放下。
等赵棠带着轻霜和暮雪两个人从营帐之中出来已经是暮色四合,这一整日她都在营帐之中同诸将军议事,就连午膳也是草草用过。
赵棠借着外袍的遮掩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腰。坐了一整日有些受不住。
“殿下辛苦。”等三人钻进马车暮雪低声道,说着靠近赵棠伸手替她按了按后腰和手臂,轻霜见状也伸手为她按腿。
“不知表姐那里怎么样了。”赵棠开口。边说边侧了侧身好方便轻霜暮雪两人按摩。
却说林筱雅这边,自从赵棠离开后,她一日也没闲下来过。
先是用了三日的时间废寝忘食的将益州府、三迤府、黔中府三地的府志和地方志、水经注粗略的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林筱雅跨出了别院的书房大门如同前几日赵棠做的那样在百姓之中寻找答案。
闭门造车不可取,民间也有胜于朝堂之中尸位素餐的庸人的人才。
果不其然,林筱雅在结合民间能人的建议还有书籍中的记载,对治旱一事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她找来高鸿渐高大人共同商议,在得到高鸿渐的赞同之后两人又与益州府属官一同商议林筱雅的法子是否可行。
在此期间林筱雅不仅要忙于寻求治旱之法还要分心遮掩赵棠已经离开益州府前往岭南道一事。
那一日赵棠趁着夜色出城,刻意低调行事,不欲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虽说有不少益州府的官员知道赵棠离城,可他们既不知赵棠要前往何处,更不知道赵棠是去做什么的。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对于赵棠的行踪林筱雅自然要遮掩一二。
连日的精神高度紧绷还有对赵棠的担心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林筱雅的双肩让她感受到了压力和钝痛。
不过这压力和钝痛并不会让林筱雅后退只会让她觉得此刻的她才是真切的存在的,并非那个被束缚在一方天地之中不得寸进,更是退无可退。
等自己的想法被半数的人采纳后林筱雅多日紧绷着得心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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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府的情况赵棠尚未得到消息,她自到达三迤府之日起便全身心的扑在岭南道边疆军防一事之上,就连益州府多日未曾有消息传来也不曾注意到。
这一日赵轻霜接过驿递送来的信转交给赵棠时,赵棠才蓦然想起,似乎多日都未曾收到益州府的消息了。
“不知表姐在益州府是否顺利。”赵棠心中暗暗想着,表姐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不知道益州府的属官是否会为难她。
等赵棠将驿递送来的信一口气看完才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她之前的担忧不过是虚惊一场,表姐这样博学又心智坚毅的人即便是受到了挫折也是一往无前的。
这下赵棠是彻底的将心放下,也放心的让林筱雅一力管理益州府之事。
将信撕了粉碎,确保无法再拼凑在一起后握在手心之中“益州府旱灾表姐有头绪了,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啊。”多日沉闷的气氛得到了缓和,林筱雅的这一则消息传来,赵棠连声音都难得的带了轻快。
将信收在手心后赵棠改了主意转身回了书房,半晌后书信一封交给暮雪,道:“发往益州府表姐手中。”
暮雪离开后赵棠带着轻霜再次进了岭南道大营。她并未留在大营,晚间从军营回到住处,白日里再乘着马车前去,路上所耗时间虽多却不是全浪费了,有许多事她都是在马车的之中想通的。
一路晃悠的到了军营。
赵棠今日不打算继续待在营帐之中,她决定出来四处查看一番。
岭南道作为戍边之军,在编士兵数目之巨非京畿军或者是她的亲卫兵所能比拟的。
登记在册的步兵、骑兵、辎重兵合计约莫有三万人,这三万人之中,步兵约有一万两千多人,骑兵约五千人,辎重兵大约三千人。这些几乎是剑南道与黔中道两地的总和,究其原因盖因三迤府地处大昭边境,常受异族侵扰。
岭南道除吴飞这位五年一轮的节度使以及他自己的左右参军之外,岭南道依照编制和规模设有上、中、下三等军官。
上为军,长官称属果毅都尉,副长官则称官毅都尉;军下设团,长官称作官校尉;最下为营,每营设有一名千夫长;每营下辖十队,队下各领百人,归由百夫长管理,队下又设有什长,各领十丁。如此便构成了大昭严谨的军营制度。
每道之中的属官都尉及其下属皆是由朝廷兵部统领,由兵部尚书提名皇帝任免,不归属于节度使统管,由此分权制衡各地节度使。不仅节度使,各府掌握兵权的州牧亦是如此,最终兵权的话语权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各地的节度使还有州牧不过是皇帝的传声筒罢了。
而这一切追本溯源不过是因为前朝建朝便是因着其开国皇帝掌握了兵权,自各地起兵,一举攻打至都城夺下皇位,自那以后的历朝历代都十分的重视兵权的话语权,大昭的历代皇帝也不例外。
更何况本朝的第一位女帝武德帝能够从皇室之中脱颖而出登基为帝,一方面是因为皇室子嗣凋零,一方面武德帝其人确实琴心剑胆、文韬武略,但是又何尝没有她手中握着当时大昭半数兵权的原因。
正是因为她手握兵权,那些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的老腐朽们才只能坐视她以女子之身号令天下。
赵棠一路慢慢走着慢慢想着。
她自请来西南若说全然不在乎西南三地的兵权恐怕过于虚伪了,她在意西南的百姓,也在乎西南的兵权。
此地是武德帝成名之地,在所难免的要多想一想。岭南道的兵权即便不能为她所有也不能落到其他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