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潮是想得到陈老板夫妻的帮助,不过要叫他留下来做小工,还是没工资的那种,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古代阶级地位,士农工商。
裴观潮继承了裴二娃的记忆,知道这是一个不存在他现代所认知记忆里的封建王朝,但也清楚封建王朝阶级的规则是不会改变的。
他在现代读了十几年的书,被人称作“学神”、“天才”,就算如今到了古代一无所有,要重新来过,他也不觉得以自己的天赋应该为了一日三餐暂时的稳定,而把时间蹉跎在一个小小的铺子里做工。
更何况——
裴观潮捏着怀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他已经想办法赚到钱了,还怕饿死自己不成?
他是要在县城站稳脚跟,不过不是留在一个羊肉汤面铺子里做工这种站稳脚跟。
裴观潮思考得很快,他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应该在哪条路上,不过面上还是装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作揖拜谢陈老板夫妻。
“多谢老板,老板娘关照,您二位恩情虽能使我三餐无忧,可我人小力微,能做的也有限,去别处定是无人肯要我做活的,也只有老板,老板娘您二位心善,才愿意贴补承担我的生计,我不能做那恩将仇报的事情。”
裴观潮这说的是实话,他短胳膊短腿,六岁的人确实做不了多少活计,而且裴观潮深知一个道理,远香近臭,他现在是捏着赠送驴肉火烧生意的人情,还让夫妻两个同情他的身世,可要真留下了,日日吃他们的粮食,却做不了多少活计,又不是人家亲儿子,这一日两日,最后这恩情能剩下多少?
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有雄心壮志,他都是要拒绝陈老板夫妻好意的。
但是经过他这么一铺垫,虽然是拒绝的话,也不会让陈老板夫妻觉得他是不识好歹的人,反而更加觉得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厚道人。
不过老板娘张口请他留下,除了同情他之外,还是有另外一层顾虑,就是怕他把驴肉火烧的方子二卖,让他家做不成独门生意。
不过裴观潮接下来的话就立刻打消了老板娘的最后一层顾虑。
“我父母虽已不在,可他们留给我的东西却是千金难换。”
裴观潮这话一出,老板娘这有几分城府的还稳得住,不过陈老板就不一样了,不过好歹被自家婆娘熏陶了这么久,知道要是不稳重惹人笑话,回家要挨揍,此时他面上瞧着也还正经。
不过心中却暗道:难道还真是破船还有三斤钉,这小孩爹战死了,娘改嫁了,家里还留着黄金白银,古董宝贝不成?
要不他怎么那么大口气,敢说千金难换?
裴观潮不知陈老板憨脸下的心路历程,继续编,啊不,是继续说道:“有幸三岁识孔圣言,至今已有三年整,乡邻村人欺我年幼失父,有亲不如无亲,虽家逢突变,但仍初心不改,如今唯有读书一途,于我才是正道。”
裴观潮这话是编的,就裴二娃家里情况,他哪里三岁开始就读书,裴观潮自己倒是读书,还读了几十年,但现代教材和古代教材连字都不一样,古代必读到了现代都是课外选读了,这一串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心话。
“啥?!”陈老板是个老大粗,裴观潮一串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起来他就晕乎了。
眼神看向自家唯二的聪明人,他家婆娘:婆娘,这啥意思啊!
老板娘暗自瞪了这又馋又憨的傻货一眼,恼他丢人现眼,没解释,但对着裴观潮却露出了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留下,将来若有难处,你便来叔婶这里,叔婶家店小,但留你小孩一口饭却也是没问题的。”老板娘还是给了裴观潮一条退路。
裴观潮再次谢过心善的老板娘,又问她买了五个驴肉火烧,这才拖着剩下的柴火走了。
裴观潮离开,陈老板才挨挨蹭蹭走到自家婆娘身旁。
“啥意思啊!他要去读书?咱不收他了?”大致也就听明白是这意思了。
老板娘嗔他一眼,收什么收:“我瞧他将来未必没有出息,咱家庙小,怕是供不下这大佛,没听他说三岁就开始读书,至今都三年了吗?”
不过既然他有心要去读书,老板娘也就放下心了,读书人要脸,她担心的那些事应该不会发生了。
要是真的……老板娘眯眼,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陈老板憨头憨脑,脑子里思路一点和自家枕边人对不上,还咂着舌道:“三年,咱儿子和他同岁吧!咱俩也才去年才舍得送去开蒙,这小孩家家底确实不错啊!”
老板娘瞪他一眼,这憨货就知道这些了!
她道:“要是咱儿子私塾考核拿不着甲等,定是你的错!”
陈老板摸摸后脑勺,心里委屈:什么和什么呀,怎么就跳到这话头上,来挑他的理了,儿子光是他一人生的嘛……
不过惧内的陈老板却是不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只敢在老板娘背后继续嘀嘀咕咕道:“也确实,我瞧那小孩说话就不一样,和咱儿子有点像,爱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
陈老板夫妻这边暂且不谈,说回裴观潮。
他问老板娘买了五个驴肉火烧,老板娘给了他优惠,一共只收了他七十文钱。
裴观潮掏钱的时候,看过老板娘给的钱袋子,里面三大串铜钱,一串便是一贯,还有百来文也用绳子串了,裴观潮给火烧钱的时候就顺手数了,一共一百五十文,他给完火烧七十文,还剩下八十文。
钱装在怀里,腰间鼓鼓囊囊太显眼,特别是他这种衣衫褴褛的。
所以在陈老板夫妻店里的时候,他就悄悄把钱袋藏在托板上了。
这是也是他没有顺手把累赘的柴火处理了的原因之一。
此时距离裴观潮进县城已经两个时辰多,城门口几乎已经没了要入城的人,即使有也是没带货物的行人,不需要交入城费。
所以城门口看守的守卫也只剩下一个,裴观潮远远看了一眼,不是中午放他进来的那个。
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油纸包着的驴肉火烧隔着衣衫散发着滚烫,隐约可嗅见那一丝肉香和面香萦绕鼻尖。
裴观潮买了五个驴肉火烧,但是他自己只吃了一个,不是他吃不下,而是他另有用途。
城门口余下的那个守卫,原本没有在意裴观潮这么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小鬼头的靠近,比较城门口人来人往,他门做守卫的不可能每一个都用眼睛盯过去,主要还是看那些身上鼓鼓囊囊或者行为鬼鬼祟祟的。
裴观潮——身上鼓鼓囊囊,行为鬼鬼祟祟。
他都中了,只不过他实在太小只了,入不得城门守卫的眼,谁会觉得一个只有成人半截高的黄口小儿能惹出什么乱子。
但是裴观潮就这么在守卫不远不近的地方徘徊来徘徊去,时不时看向他站着的方向,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守卫就算再不把他看进眼里,也不是全瞎了。
“你个小玩意,要不进去,要不出去,在门口转个什么劲!”这个城门守卫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脾气倒是和他们领头的一脉相承的暴躁。
见裴观潮站在城门口,就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徘徊,大步迈过去,抬脚就要踹过去,动作都和之前那个守卫头子佯装要踹裴观潮时一样一样的。
不过那时守卫头子是假装,看着凶横,实际都没挨到裴观潮,而眼前这个年轻守卫就不一样了,他那一脚看着就是实打实的,眼瞅着大脚板就要落到裴观潮身上了。
裴观潮要是老实接下这一脚,绝对要摔个大马趴,怀里的驴肉火烧估计也要全被压扁了。
“官爷,小的没有乱走,小的是在这里等人,这就走,这就走……”裴观潮瞧着慌乱,实则身形灵活,一扭一扭,看起来仿佛屁滚尿流,一副害怕得路都走不好了的模样,但一点没叫那守卫的大脚板挨到他自己。
与此同时,城门口楼洞子里探出一个裴观潮眼熟的脑袋,还有熟悉的粗犷声音:“下面吵什么!”
“官爷!”裴观潮立即抬头,这语气,这表情,仿佛见到了亲爹一般。
他这一声,也让楼洞子里探出脑袋的守卫头领注意到了他——嗯,首先注意到的是小孩双目带泪,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然后是那张笑脸骤然迸发的惊喜。
十分生动,让人见之难忘。
见到守卫头领出来,裴观潮仿佛也忘了刚才还有个守卫追着要踹他屁股一般,亲人一样朝着守卫头领的方向扑过去。
守卫头领也认出了裴观潮是谁,这不就是中午那个他挥挥手没收入城费的小孩吗?
不是因为裴观潮长相出众叫守卫头领一眼记住了他,而是因为这世上大约再也没有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拖着一个麻绳捆的托板进城去。
守卫头领也诧异,他好像也没做什么,这小孩怎么见了他和见着亲爹一样。
往常都是他在城门口对着百姓呼三喝四的,还是头一回,他被一个百姓逼得小小倒退了一步。
他这位置收进城行商摊贩的银钱,只要带货物进去,就要在他这里交银钱,百姓背地里都喊他雁过都要拔毛的,从来还没见过哪个百姓对他这么热情,还是个就半截人高的小萝卜头。
守卫头领十分不自在,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退得那小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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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