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日忙碌,麦子总算全部都晾晒好,听里长说,收税的官差估摸着过两日便要来,周松提前整理了出来。
今年的赋税与往年相同,算不上高,但也不低,全看各家收成如何。
待赋税之后,也会陆续有镇上的粮商过来询问收粮,要卖粮的也可提前准备好,到时会方便许多。
周围几个村落加起来收的粮食,一个粮行吃不下,通常都是几家过来,各户也可以根据出价自行决定卖给谁。
周松手里的粮自然也是要卖的,只是今年整理的时候他犹豫了下,相比往年留下自家吃的要多一些。
他想分出一部分磨成精细的白面。
忙过了这一阵,天气开始逐渐转凉了,没了那般热得人烦躁的温度,村里人也闲了下来,各自串门的时候也多了。
唯有周松跟先前一样,常来往的还是林二柱一家。
他媳妇儿刘芳最近肚子越发大了,连带着食欲也上涨,再没了先前吃了便吐的情况,林二柱从天天愁该给她吃啥,变成了愁她吃的太多孩子太大到时不好生。
周松不懂他这种吃少了担心,吃多了也担心的忧虑。
今日他打算去镇子上一趟,昨日便去林家借了牛车。
林家一般是不喜欢外借牛车的,只隔一段时间去镇上的时候捎带几个人。
但周松懂事,每次去都提只野兔野鸡什么的,用完了也会将拉车的老黄牛喂饱了再还回去,人家自然是乐意借给他的。
栖山村地方比较偏,距离最近的镇子,赶车去也要两个多时辰,往往都是一大早出发,傍晚才能回来。
以前没有牛车可以借的时候,去一趟镇上都是要走着去,天不亮就走,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不过还好,平日里会有一些行脚商到各处村里兜售一些常用的物件,比如油盐跟针线什么的,需要去镇上的时候也少。
周松这回去镇上,一是想扯点布做两身衣裳,二也是想将之前留下来的麦子拿一袋找地方磨成面粉。
林二柱知道他去镇上,也想跟着去,孩子要不了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他想买些柔软的细布,贴身的小衣服跟包布什么的也差不多该做起来了。
农忙结束之后得了空闲,手中也有了余钱,想去镇上的人不少,也过来问他能不能捎带。
周松算了算到时候可能会放东西的位置,应了最先找过来的两人,一位平时在村子里很热心的婶子,带着她家里的女儿,还有一个话不多的中年汉子。
说起来,那位婶子先前还想给她家女儿跟周松说亲,不过在他推拒了之后也没纠缠,现在已经说了人家,这次去镇上就是要买成亲用的物品。
因为整车只有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所以她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了最边上,里侧挨着的就是她娘亲,不会被几个汉子碰到。
周松在前面赶车,林二柱坐在他旁边,叨叨着跟他说话,根本不管他听没听。
牛车一路走到了村口,远远的瞅见辆眼熟的马车停在那儿,站在车旁边的两个人也很是眼熟。
“松哥,那不是你婶子还有周小富吗。”林二柱伸着脖子张望了两眼,拍了拍旁边的人。
周松脸色有点沉,甩了下鞭子,驾着牛车靠近过去,逐渐听清了车边的胡兰在说些什么。
“都是同村的,搭个车而已,有啥不方便的?”
坐在车辕上的吴兰淑被她纠缠了半晌,已是有些不耐烦,但对方的手搭在车上,她要直接走可能会把人带倒,届时要讹诈她可没办法。
“我说了,这车上不是女眷便是坤泽,让你儿子上车不方便。”她好声好气的又解释了一遍。
莫说她这话说的是真的,里面坐着自家少爷跟王婶母女俩,便是她车上此时空无一人,她也不想让对方上车。
她还认得这个年轻的小子,就是先前在地里见过那个,说话嚣张不说,还敢用那等令人生厌的眼神看着她家少爷。
如今没将他们直接骂走,已是顾念着对方在村中生活已久,而他们初来乍到不好得罪人,只是让他们上车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让他与你一道坐车辕上不就行了,帮帮忙,这实在是去镇上不方便,走着去怕是天黑也回不来,多谢了。”
看出了她也是不好强硬拒绝自己,胡兰朝站在后面的儿子招招手,示意他直接先上车再说,总不能再把他们赶下来,到时候说出去也不好听。
本来她今日在村口等着是在等周松的,昨儿想去林家借马车,对方说已是借出去了。
前些时候在地里跟人闹了点不愉快,胡兰担心他记仇不答应捎带他们,便想等在此处,到时候人多,周松也不好将自己这个亲婶婶丢下。
谁知牛车还没等来,先等来了一辆马车,她可早就听说了,东村那边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家里就有马车。
她还从未坐过这车,便想着坐一回美美,谁想竟是这般的难说话。
“哎,你们……”吴兰淑万万没想到他们如此的不要脸皮,一时间也没拦住那又胖又壮的小子,让对方爬了半个身子上来。
周小富正打算一屁股在车辕上坐下,谁知后领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回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哎呦”一声,怒道:“哪个混蛋拽老子!”
他呲牙咧嘴的揉着屁股,抬头便对上一张阎王似的脸,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周小子?”吴兰淑瞅见帮忙的人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一喜,有他在应该是能制住这家伙的。
“小富!”胡兰看见自家儿子跌了跤,赶忙上前扶他,边恼怒道:“周松,你怎可如此对你堂兄!”
“哟,原来是周小富啊。”林二柱抱着胳膊走过来,嘲讽道:“远远看见,还当是哪个登徒子欲行不轨之事呢,在我们自家村子里,可不得拔刀相助。”
周小富自己不要脸,但又是个好面子的,被他这一句呛的涨红了脸,站起来指着他便骂道:“林二柱,少在这里放狗屁!”
林二柱的视线将他上下一扫,冷笑,“这不是屁事儿没有吗,刚坐在地上半天不起来是想讹诈我松哥?”
“你……”
“好了,小富,别跟他吵了。”注意到后面牛车还有其他人看着,胡兰按住儿子的手。
这林二柱向来是个能说的,嘴上从不饶人,再与他争辩下去,谁知道又要说出些什么话,到时候再影响她儿子的名声。
劝住了儿子,胡兰转头,轻声细语的道:“林小子话也莫说的这般难听,我们不过是想搭个车,谁知让大侄子误会了,也算是我们不是,只是我们想去镇上给家里老人家扯两匹布做衣裳,心急了些,这等孝心,你们也是能理解的吧?”
又来了,林二柱翻了个白眼,一有个什么事便拿孝道压他松哥,没点新意。
“哦?那你的孝道,又与我何干呢?”
这次没等周松他们回话,马车窗的布帘便被人掀开,露出沈清竹的脸,他侧眸扫一眼那妇人,“若是人人都说要赶着孝敬家中老母而冲上我的马车,我都要来者不拒?”
轻飘飘的一眼,胡兰莫名被看得有些怵,她僵硬的提提嘴角,“话也不能这般说,都是一个村的……”
“一个村的便可擅动他人之物?这是你一个人的规矩,还是整个栖山村的规矩?”沈清竹扬眉。
“沈小郎可莫听她瞎说,咱村子民风可纯朴的很,只是除了那么一两颗老鼠屎罢了。”车里的王婶也靠到车窗边来,“旁人可不跟她一般。”
她平日里跟钱婶走得近,自然也跟周松亲近,他家里的破事儿知道不少,向来不待见他这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婶子。
“是啊,我们村其他人可干不出来硬上人家马车的事儿!”坐在牛车上那婶子也扬声附和了一句。
她平日惯常热心爱管些闲事,方才那情形一看便是胡兰母子不对,她可是要帮着说话的。
胡兰一看没人帮她,周松又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儿子不让往马车边靠,心中便有些退缩了,只是嘴上还是要辩驳一句,“我真的是心急了,老人家这两日有些着凉,除了买布也是想抓些药的,没有……”
“咳咳……”沈清竹倚着车窗咳了两声,他手掩着唇,指尖微颤,“我自小便身体不好,也是着了风寒,赶着去镇上抓药,所以吴婶才心急了些,这般耽搁了一会儿,已是觉着有些头晕……”
“你……你这可不能赖我啊,我也是不知道!”看见他这副病弱的样子,胡兰也是吓了一跳,她先前听说过这新来的坤泽身体不好,入村后半月都未出门,都是在将养。
这要是赖到她头上,得赔多少医药钱,想到此她便觉肉疼,拽着自家儿子便走,“不去了不去了,今日先不去镇上了。”
看着他俩快步离开,林二柱还故意扬声道:“胡婶,不给周家奶奶抓药了?!”
对方头也不回地走远,他哼笑一声,转头想跟他松哥说什么,却见他正看着马车上的人,顿时识趣的闭上嘴,转身先回牛车了。
坤泽坐在马车上要高一些,周松微仰头看着他,“你病了?”
沈清竹放下掩在唇边的手,眉眼一弯,哪儿还有刚才病弱的样子,“诓她的。”
他确实自幼身子便不太好,时常生病,所以不舒服时该是何模样一清二楚,装的自然也像。
见他如此,周松才放下心,忆起方才那场闹剧,他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对不住,我……”
“周松。”沈清竹没等他将话说完,“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吗?”
周松愣了愣,上次……上次对方说,既是他行为冒犯,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不必觉着抱歉……
沈清竹看他不再说话,又笑了笑,“我们便先走了。”
车窗的布帘放下,车身晃了晃,从眼前缓缓驶走,周松转头看了一会儿,沉默着回到了牛车上。
看见他回来,林二柱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那沈小郎看着斯文有礼的,没成想对付你婶子他们那种人还挺有办法,心思也不简单呀。”
周松面无表情的看他。
林二柱一拍嘴巴,连忙改口,“我是说聪明,沈小郎当真是聪明。”
周松这才收回视线,继续赶着牛车也出了村。
林二柱在心中叹口气,他可是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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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