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哥!”
周松刚到地头里,挨着他家那块地里的林二柱便眼尖瞅见了他,举着镰刀朝他挥了挥,他抬抬手当作打招呼。
在田地前站定,放眼望过去,一片金灿灿的,饱满的麦穗皆是已经成熟的状态,只等着主人来收割。
每年最热闹,村里人最欢喜的时候,恐怕就是收成的时候,这意味着接下来一年的生活又有了指望。
这会儿几乎村里各家都扎在地里忙活,收成是紧要的大事。
还要忙着收地,林二柱只是招呼了一声,没过来跟他唠。
今年他家里来地里的只有他跟他娘,他媳妇儿怀着身子自是不好干这种重活,留在家简单帮他们做个饭,晌午的时候送过来,也不用他们再跑,可以节省点时间多收些麦子。
麦子一成熟,大家的心里就会着急,能少一天留在地里便少一天。
记得老一辈有一年正收成的时候,下了暴雨,那次大部分人家一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整整一年都过得很艰难。
乡下人,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趁着这些天阳光灿烂的,抓紧时间将粮食收回去,心里安生。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闹饥荒的时候,一口吃的比人命都要重要,尤其是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经不起没粮。
也是多亏栖山村靠山,最难的时候还能靠着山上的东西度日,不像有些纯靠田地过活的村子,收成不好,那都是能饿死好多人的。
周松将拉着的板车停在地头边上,拎着镰刀迈进地里。
伸手握住一把麦子,镰刀一划便割了下来,丢在中间的麦垄上,等下割完一片可以一起捆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下镰刀的动作很利落,几乎不用怎么用力便割下一把麦子,一看就是个熟手。
周松手里的地比林二柱家少两亩,他一个人也差不多能赶上母子两个人的收割速度,今年他估摸着还能比对方先收完。
一口气收了半亩,他才直起弯了许久的腰来缓缓,日头正烈,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把汗,眯着眼看看太阳位置,觉着在晌午前能把这亩麦子收完,加上捆麦搬麦的活,下晌至少也还能再收一亩,他这七亩麦子,估摸着三四天能收完。
他转头看了眼林二柱他们地里,母子俩还在埋头苦干,进度与他差不多,收了有大半亩麦子。
乾元的体力总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休息的时候少,钱婶年轻时过于操劳,身体算不上好,体力也是不如成年汉子的,两个人能收这么多已是不错。
拽下腰间挂着的水囊喝了口水,周松弯下腰继续干活。
烈日下收麦很辛苦,但是看着麦穗被收下来,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半点不觉着疲累。
日头转到了正中,还有不少人舍不得停手,擦把汗继续劳作。
“松哥,过来坐一会儿吧!”林二柱他们那边停了活儿,在地边上朝着远处的人挥手。
他主要是怕她娘不歇会儿身体撑不住,他要是不停,对方肯定也跟着干,粮食再重要,累坏了身体也是得不偿失。
周松远远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麦子捆好,一把拽起抗在肩上,到了地边上跟其它捆好的麦子堆放到一起,到时候运送也方便。
麦子都收回去了还算不上完,后续还要脱粒,晾晒,忙忙叨叨的又会是好几天。
完了之后,才该交税的交税,该售卖的售卖,存下银钱来做为一年的花用。
花费了这么些心血种出来的麦子,留下来自己吃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因为大多都舍不得。
就算是留一些给自家,碾制出了面粉,也大多是混成杂粮,纯精细白面对乡下人来说太奢侈了,寻常人家哪里敢这般铺张。
在镇子上,一斤面能卖好些钱呢。
不过他们村自己是没有将麦子磨成精细面粉的本事,大多是直接出售麦粒,收购的人再二次加工售卖,价格能翻一番,他们就算看着眼馋也是没用的。
林二柱拽着他到地头边树下的阴凉地坐,扯着领口透风,对一边喝水的钱婶道:“娘,你多休息会儿,我下晌多干点,能把这亩地收完。”
钱婶摆摆手,“我还能成,两人一起,能多收一点是一点,早点收完早点安心。”
听她这般说,林二柱也不再劝了,长辈将粮食看的重,不收完对方也放不下心。
反正等忙完这段就能好好休息了,愿意干就让人干吧,他多看着点对方不勉强就成。
三个人坐着喝了几口水,落了落身上的汗,刘芳远远的便提着篮子过来了。
林二柱大老远的瞧见,放下水壶起身迎上去,伸手去接篮子,“今儿在家里身子没有不舒服吧?”
“我好着呢,你放心。”随他接过手里的篮子,刘芳笑了笑。
她月份越来越大,反应就小了许多,最近吃的也多,人也跟着圆润了些。
两人并肩回到树下,刘芳叫了人,坐到钱婶边上去,“忙了一上午饿了吧,赶快先吃点东西。”
林二柱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问了一句她吃没吃,得到肯定的答案,先拿了个杂粮馒头递给周松。
因为对方一个人住,收成这几天林家都会给他带饭,他们两家人也没那般多客套,周松平时也会给他们送野物,彼此已经不在这些吃食上客气了。
除了这些吃的,刘芳还给他们又带了一陶罐的水,天热干活出汗多,她估摸着几人带来的水都空了。
每个人都拿了馒头,林二柱把装着炖杂菜的陶盆端出来摆在中间,大口吃起来,忙了一上午早就饿了。
他觉着收完这波地,自己都能瘦二斤。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应该是能宽裕些了。”钱婶咬了口馒头,转头张望未收完的田地。
“嗯,过些时候等孩子出生了,手里也能有些多余花销。”林二柱想到他马上便能当爹了心里高兴,乐呵呵地看他媳妇儿。
刘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了他一把,“吃饭。”
周松看了眼他们,很快又垂下目光。
以前他看着别人夫妻和睦,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现下再看到,脑海中却是浮现出沈清竹的脸,不知道对方若是成了亲,与他的夫君相处起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谁若有幸能娶到他这般的坤泽,定是要捧在手心里爱护的。
“等孩子生下来,二柱你这小子可要学的稳重些,莫要再跟个皮猴子似的,将来孩子都让你带坏了。”钱婶看他坐的东倒西歪便忍不住想训他。
她这儿子整日里就是没个正形,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天天跟着你松哥,能不能学学他稳重些。”
又无端被骂的林二柱半点不觉得羞愧,反倒嘿嘿一笑,道:“我松哥是稳重,但他没媳妇儿呀。”
“嘶,你这个小兔崽子!”钱婶笑骂他。
而平日里听到他说这种话总是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的周松,这回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大热天的,林二柱打了个寒颤。
他缩了缩脖子,心道,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啊,都能因为这等笑言瞪他了。
摸了摸脖子,不敢再提,老老实实坐正了吃饭。
钱婶还当他终于懂事儿了一回知道听话了,欣慰的给他又递了个馒头。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饭,也没多休息,又开始下地忙活了,刘芳自己提着篮子先回了家。
赶在傍晚之前,周松收完了第二亩地,林二柱他们那边也差不多,第三亩收了小半。
两家各自都有板车,但是麦子多,估计得跑两三趟,他们便让钱婶在这里看着麦子。
村里总有那么些个无所事事的懒汉想趁着收成的时候浑水摸鱼,一般到了麦熟这段时间都会经常到地里看看自家的田地,有什么不对也能早早发现。
种地的除了怕天灾,就是这些**了。
不过栖山村的民风还算淳朴,里长也比较管事,少有这般胆大的,毕竟动了人家的粮食便是动了人家的命,跟小偷小摸些家里的东西可不一样,抓到了能将对方打个半死。
去年就有个癞子胆大包天,半夜三更的去割了人家一大片田,结果因为他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粮食被发现。
后来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被里长用来杀鸡儆猴给赶出村子了。
不过这种事儿虽然少了,但小心总是没错的,偷割好的麦子可比田里那些方便。
运了几趟麦子,天都暗了下来,林二柱叫周松回家吃饭,他给拒了,准备自己回家简单吃点。
两亩地的麦子放在一起还是蛮多的,等到剩下的几亩运回来怕是要将整个院子占满。
接下来的脱粒晾晒在自己家肯定不成,得去村子中央那块的晒麦场。
那里是专门开辟出来的位置给村里人打理麦子用的,地方很大,容纳几家人晒麦子不成问题。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排着队过去,谁家先收完了谁家先用。
周松将先前随意放着的麦子收拾了下,整齐的堆放在院子一侧,等到后面再运回来了也好拾掇。
完事儿之后他拍打拍打身上沾的麦壳,觉着脖子上都是刺刺的,在领子里摸一把,带出几片麦壳来。
他去灶房盛了盆水,简单的用布巾擦了擦才觉着好受一些。
忙完这些,他没急着去做饭,先去后院看了看鸡,给它们喂了点吃的,早晌喂过之后就没再吃食,显然是饿很了,一下子就涌了过来挤成一团。
看它们吃得欢,周松拍了拍手,去旁边的菜地里拽了点菜,回到前院去灶房做饭。
天已经黑下来了,灶房里看不清楚,他拿过窗台上的油灯点上,到灶台旁边生了火。
昏暗的光线跳跃,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显得他独自一人的身影有些寂寞。
他起身,蹲在灶房门口就着浅淡的光洗菜,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的繁星,近处,是后院隐约传来的鸡叫声,远处,是不知谁家的狗在叫。
周松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突然觉着偌大的院子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这些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