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张章已经在窗边站了一个时辰,眼睁睁看着满天的星辰褪去,天际渐渐发白。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破旧的木床上、呼吸轻缓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张章叹出了今日不知道第几口气。
她穿越了。
而且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她穿到了一户母亲刚死、只留下两个小孩的农户家里。
两个孩子,男孩名叫张家衡,现在已经九岁了,女孩张橙儿小一些,不过也已经过了七岁。但两个小孩子却都骨瘦如柴的,因着长久的营养不良,面色看起来焦黄焦黄的,头发也打着叉有些微黄,两人的身高也明显比正常的孩子要矮上好几公分。
原主倒不像两小孩一样瘦弱,是正常身材,皮肤也白皙的很,像是完全没有下过地的样子。
事实上,原主也真的没干过农活,平常一直待在家中,日常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
倒不是原主不肯下地,而是她就不是干农活的料,毕竟在她十一岁之前,一直待在镇子上。她的亲生爹娘就只有这一个小孩,因而生下来被家里父母捧在手心,从小也没干过活,一直跟着她那秀才爹学习识字。
说起来,原主爹原先还是镇上的大户,只是因为不肯听父母的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反而执意娶了她娘,才被生气的父母赶了出来。
即便如此,原主她爹硬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在镇上找了个教书的行当。靠着这份工资,养活这个三口之家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反而还能过上小康的日子。
三人原本也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但在原主十一岁那年,她爹为了救一个自己的学生,和学生一起被大水给冲走了。当时原主娘亲还怀着孕,没几个月就能生产了,听到这个消息,原主娘当时就小产了,人也因为失血过多没救过来。
去世之前,原主娘亲吊着一口气,差人来张家村,急急寻了嫁到这村里的亲姐姐过去,把十一岁的张章托付给了她姐姐。
原主便这么来到了这个家里。
那个时候,这家除了张章姨母,还有三个孩子,再加上张章过来了,家里就变成了五口人。
当时日子其实还过得去。原主姨母勤劳踏实,她的大儿子——也就是原主的大表哥也能干的很,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盖了这三间茅草房。
不过五年前,外族和大缙开战,正直壮年的表哥被强制性拉去上了战场,一家人就只剩下张章和姨母,还有一个四岁、一个两岁的孩子。
一家人的重担几乎就都落在了张母的头上。
张母拖着三个小的坚持了五年,终于在前几天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而张章这几天则忙前忙后地处理着张母的身后事,还要抽空安慰两个小的,所以昨天晚上,身体本就透支的张章也跟着去了。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穿到原主身上的。
张章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孩,走进了内间。
内间比外间要小些,是张章来的时候张母特意隔出来的,生怕张章来这和她们睡在一起不适应。
这之后,内间就成了张章的房间,外间则是张母和张橙儿睡得地方,而张家衡则睡在另一个屋子里。
张母去世后,原主不放心张家衡一个人在另一个屋子里睡,就让张家衡到外间和张橙儿一起睡了。
叹了口气,张章望着窗户外边透露出的微光,摸了摸咕噜噜叫的肚子。
原主这几天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吃饭,这会换了个芯子的她又在窗边站了这么久,已经认命的张章第一件事就是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换好衣服,张章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
现在已经过了立秋。
但在秋老虎的威力下,即使天刚亮,张章也不觉得冷,反而正好适宜。
张章推开右侧的灶房门。
进门是张家用来吃饭的一套桌椅。桌子是一张老旧的方桌,四把竹椅也已经上了年头。再往里,是一个水缸、一个打开着的、没有一粒米的米缸,还有一个橱柜,也都已经是老家具了。
灶台在屋子的最里侧,大概有半人高,是用石头垒成的。因着古代的铁器太贵,一般农户家里几乎都用不起铁器,因此灶台正中间是一口大的陶锅,平常煮饭做菜就都指着这一口锅。
张章的目光从角落堆着的柴火上移开,她不信邪地走到橱柜面前打开了柜门。
橱柜里有七个陶碗,几乎所有碗的边缘都已经严重磨损了。除此之外,柜子里还有一把筷子、一个大勺子,以及三个有盖的、大小不一的陶罐。
打开罐子看了一眼,除了最大的陶罐是空的,还有两个分别放着盐和凝固的猪油,但都已经见底了,估摸着还能再用个几次。
……
张章对张家的穷有了很直观的认识。
这一整个灶房,她愣是没有找到一口能吃的东西。
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张章起身离开厨房,来到院子中。
张母在院子中辟出了一块不大的菜地,上面绿油油的一片,全都种了蔬菜。张章走进,才发现院子里种的都是红薯,绿油油的全是红薯的藤蔓。
张章拔起一根藤,一共拔出三个小小的红薯,一个都只够吃两口的。看个头,红薯应该至少还能长一个月才能收获,到时候个头就大了。
张章可等不到一个月后了,想了想又忍痛拔了好几个,连带着红薯藤一起捧到了院子边上的水井旁。
拿起一旁的水桶打了半桶水,张章简单清洗了一下红薯和红薯藤,才捧回了厨房。将红薯扔进锅里,又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两瓢水,她转身用火折子打着了火,坐在椅子上一边处理红薯藤,一边不时往灶里添柴。
等红薯完全熟透,张章将红薯盛到陶碗中,又扒了点猪油,简单将红薯藤炒熟。
等红薯藤也炒熟了,张章转身刚拿起一个碗,便听到了门口传来走路的声音。
“衡哥儿醒了。”张章扭过头,看到是张家衡脸上露出个笑,冲张家衡招了招手,“怎么不多睡会儿?”
张家衡登登登跑过来,努力睁大哭的红肿的眼睛,小大人似地道:“姐姐,你怎么不叫醒我?我可以帮忙的。”
“不用了,衡哥儿。”张章摸了摸张家衡的头,笑道:“乖乖去洗漱,姐姐煮了红薯给你们吃。”
“红薯?”张家衡眨了眨眼,“姐姐说的是院子里的红薯吗?”
“是啊。”
张家衡愣了愣,支支吾吾道:“可是阿母说过,红薯还要一个月才能好……”
虽然张家衡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但张章也没糊弄他,反而认认真真的解释道:“没关系的,衡哥儿,我们先解了燃眉之急,之后姐姐一定会想办法赚钱的,绝对不会让衡哥儿再饿肚子。”
张家衡问道:“姐姐,什么叫燃……什么……”
“燃眉之急,意思便是我们马上就需要解决的困境,就像现在,我们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就不能再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得马上找东西填饱肚子。”
张家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张章催促道:“快去洗漱吧。”
张家衡应了一声,转身跑向门口,拿着瓢在院子中的水缸里舀了水,直接用凉水洗了脸,脑袋中还在想着张章刚才说的话。
读过书的姐姐就是厉害,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要是他也能像姐姐一样能读书认字就好了。
“哥哥。”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张家衡身后响起。
张家衡忙回过头,跑向张橙儿:“妹妹,你醒啦!”
张橙儿点了点头,被张家衡牵着手,来到水缸前。
“妹妹先洗脸脸,”张家衡舀起一瓢水,道:“待会有红薯吃哦。”
张橙儿眼前一亮,加快了洗脸的速度。
是红薯诶……
娘亲还在的时候,她就最喜欢蹲在院子里的红薯前,看着绿油油的一片,想象着红薯的美味。
她都有好多次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现在能吃到千想万想的红薯,张橙儿激动不已,飞快洗完脸,奔向厨房。
张章正好将红薯和炒红薯藤端到了桌上。
看到两小只进来,张章抬手,招呼两兄妹坐到椅子上。
两兄妹坐的端正,盯着碗里的红薯,即使已经很馋了,但也没有伸手拿。
张章笑道:“别愣着了,快吃啊。”
张橙儿的目光艰难地从红薯上移开,“姐姐先吃。”
张家衡点头,“姐姐吃,我还不饿。”
这话一出,两兄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声。
张章看了两小只一眼,翻出个大些的红薯,剥了半边的皮,随即递到了张橙儿的手中,“橙姐儿快吃。”
说完,张章又拿了个大的,剥完皮递给张家衡。
张家衡没接张章手上的,连忙挑出个小的番薯,道:“姐姐,我吃这个。”
张章也没强求,趁热咬了一口红薯。
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张章瞬间感觉活了过来。
而两兄妹看到张章吃了,才赶忙吃了起来。
张章注意到这一幕,又划过对两人的心疼。
和现代的熊孩子相比,两小只不仅听话,而且还懂事。这和古代早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许有关,但也绝对和张母的教育密不可分。
张母在的时候,也是把原主当亲女儿疼的,甚至比对自己亲生的还更好些,一直让两小只有好吃的要多让着姐姐。
临终的时候,张母还一再嘱咐两小只要听话,家里的活也得多干些,不要让姐姐累着了云云。
再之后,张母意识不清楚的时候,一直拉着原主的手说对不起她,为了给她治病把父母留下的东西都当了,还把这个家的烂摊子丢给了她。
然后张母就开始哭,说是早猜到自家被征去当兵的大儿子已经死了,否则不会这么几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带回来……
张母本就大限已到,这回又悲伤过度,就这么永远闭上了眼睛。
张章收回思绪,看着两小只。
张母既然将这两孩子交给了原主,而她又占了原主的身子,就该承担起照顾这两个孩子的责任。
至少得让两小家伙吃饱穿暖不是?
张章吃着红薯,想着从此就要在这物资匮乏的古代一直待下去了,张章就有些庆幸自己从小就喜欢古文化了。
因着这层原因,她大学才选了历史系,毕业后做了短视频博主,也做得是传统文化相关的,还时不时去一些古村落,学了好些手工,更尝试过非遗的制作。
所以对她来说,养活这两小只应该不难。
……
就着红薯藤,张章吃了有七分饱,咽下最后一口红薯之后,没再伸手拿最后剩下的两个红薯。
看向小口吃红薯的两小只,张章道:“剩下的两个你们吃光光哦。”
张家衡连忙道:“姐姐,我已经吃饱了。”
张章故意略板起脸,道:“乖,听姐姐的话。”
原主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中,和两小只的交流并不多,而且张母又经常告诫他们要敬重姐姐,所以在张橙儿心里,对原主是有些畏惧的。
眼下看张章似乎是生气了,张橙儿偷偷抬起眼,小心翼翼扯着张章的衣袖:“姐姐不生气。”
“姐姐没生气。”张章捏了捏张橙儿的小脸道:“乖乖把红薯吃完,然后姐姐就带你们去找好吃的去。”
听到张章要带他们找吃的,两小只眼睛瞬间就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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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