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摇念出几味药材的名字,“若不是因为现在它实在太虚弱,直接吃下去就行。这些药材舂碎给它喝下去,一剂见效,吃上三天就能好。”
她说的几个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有许多在山上都能挖到。
一院子人都呆呆地看着她。
“去,快去配来,死马当活马医,试试也没损失。”
关展庄回过神来,莫名地信服她的话,拍拍林家老大,让他快去配来。
关萍萍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一走进就听见了白竹摇嘱咐的话,见林家老大还真的要照她的话去找药,顿时嗤笑出声。
听见女人带着讽刺的笑声,胡春慧冷厉的目光直直朝她射去。
刚刚脸颊上那火辣辣的刺痛好像还没消散,关萍萍条件反射地缩了缩,反应过来后眼中带恨,恨不得将胡春慧生吞活剥。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关萍萍的笑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林家大儿媳犹疑地看着白竹摇,握着她的手的林老太也是一样的表情,但正如关展庄所说的,如今这个关头,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没准还能有意外惊喜。
她顺了顺婆婆的背:“我们就试试吧,万一呢。”
关萍萍听到她的话,神色不虞,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没损失,配药不也得花钱,她轻飘飘两句话就下决断了,好姐姐,花的不还是你们家的钱吗?”
“到时候牛没治好,配药的钱也白搭了,唉,我真的都看不下去。知道樊家跟我那侄媳妇家交情好,可也不能合起伙来欺负你们啊……”
她一番话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没一个人给她好脸色。
关萍萍的话虽然听了让人心里不舒服,但也有些道理。林老大顿住了脚步。
那些药都不名贵,但牛那么沉,吃的量也大,三天下来也不少钱了,他有些犹豫地回头看向自己妻子和老娘。
林老太面色低沉地扫了关萍萍一眼,又看向白竹摇,良久颤颤巍巍地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里面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银钱。
“就照她说的配,这些钱先从娘这出。”
林老大连忙拦住了老娘的动作,“娘,你这是作甚,钱儿子有,我现在就去买药。”
林老大推回林老太的手就要往外跑,这时,一边的梁秀芳一脸疑惑,有些不确定地问白竹摇:“竹摇,你刚刚说都有哪些药材?”
白竹摇又跟她说了一遍,梁秀芳听完,语气震惊的说:“这些药材我家都有。”
“昨天我带我娘去找刘郎中,他开的就是这些药,就是剂量比你这小一点。”
梁秀芳回家把那些药拿了过来,果然和白竹摇所说的一个不差。
“怎么会这样?”林大嫂惊讶,“难道……”
后面的话她咽了下去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什么意思,个个脸色都十分奇怪。
白竹摇查看药材确认无误后,樊承礼接过来拿工具磨成了粉,这个时候白竹摇问起梁秀芳,她婆婆昨天不舒服之前都吃过什么东西。
梁秀芳努力回忆着:“昨天起来,我家做的莼菜汤,还吃了点窝窝咸菜,晌午吃的凉面条,吃完没多久娘就叫着肚子疼,上了几次茅房都没缓解。我和存子着急,就来借了牛拉着娘去看病。”
莼菜汤、窝窝、咸菜、凉面条,这些食物都没有问题。白竹摇沉吟,“这药材一分不差,他们是一样的病症,呼吸急促、腹泻不止、舌头发紫,带中毒之象。”
“中毒!”几人惊呼。
梁秀芳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中毒呢,我娘她什么也没吃啊!”
白竹摇摇摇头,追问:“不会出错的,你再仔细想想,除了你说的那些,她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梁秀芳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别的,一边的李存似乎想到什么,开口:“东子根,我娘贪甜,喜欢吃东子根,时常会洗一些晒干,嘴馋了嚼嚼。”
东子根是一种野草,根部味甜,晒干之后嚼起来嘎嘣脆,很多人会晒来当零嘴吃,只是这种东西有毒素,每次都得适量吃。
而对牲畜来说,这种野草非常致命,每次吃一点表面看起来没事,但这些毒素会积在它们的内脏里,无法排出来,导致它们越来越虚弱直至一命呜呼。
村里人也都清楚这一点,差遣孩子去割草喂牲口时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割东子根,自己要是吃也万万不能吃多。
梁秀芳一拍大腿,“对,我想起来了,午饭前娘说上次晒的东子根多了,再不吃完就要潮了,还让我吃一些,但我不爱吃那个,就没吃。”
“难道她是心疼,自己都吃完了?!她肚子不舒服的毛病好多年了,我竟一次也没往这上面想!”
梁秀芳懊恼地双手放在一起锤了锤。
没人注意到一边的关萍萍在听到“东子根”的时候,慌乱地敛下了眼眸。
白竹摇点点头:“那就是了,这种草的毒牲口无法自主排解,这头牛会这样,一定是吃了大量的新鲜东子根,症状才会来得又急又快。”
这时候,樊承礼把药磨好了,李老娘好几天的量全磨碎,加水和了一盆,放到牛的嘴边。
原本倒在地上眼看就要咽气的牛好像知道这是在救它一样,眼睛扑闪着,强撑着缓慢撑起了头颅,歪头舔食。
在众人的注视下,牛喝着喝着摆正了头,舌头舔舐的速度越来越快,等一盆药都喝完竟像意犹未尽一般把盆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的,甚至有力气晃着脑袋看向了一旁屏息围观的人群。
挤在后院门口的村民也没错过这一幕,亲眼目睹着方才还躺在地上快归西的牛,仅一盏茶的时间竟就像注入活力了般,皆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其中最开心的莫不过是林家人。
“好了,好了,真的有力气了!”林大嫂欢喜地叫着。
林老太看着终于有点精神的牛喜极而泣,挣开儿媳搀扶的手就要去给牛加吃的。
“欸。”白竹摇下意识伸手就要阻拦,却又在险些碰上她的时候猛地缩回手。
她暗自惊心,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只不过这些天与樊家人接触密切一些,竟就忘了自己几十年来的避之不及。
不过满心欢喜的林老太没注意到这些,看向白竹摇,眼里都是激动。她是真心感谢这个救活了牛的姑娘,语气里都是温和:“怎么了……承礼他媳妇。”
林老太不知道白竹摇的名字,只能这么叫她。
白竹摇没看她的眼睛,轻声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又解释道:“牛现在还虚弱着,先不要喂食。它体内还堆积着大量毒素,接下来三天都要少食多餐地喂,辛苦一些,三天就能好。”
林老太现在就拿她当活神仙,哪有不同意的。她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说着“谢谢白姑娘”。
那边的关展庄也在心里松一口气,牛治好了这事就算掀过去一半,他也不用太头痛。
只是他这么想,旁人却不乐意。
胡春慧扇关萍萍巴掌的时候,就有村民找到了李子旺让他过来。
李子旺是个出了名的怂蛋。他先前把牛送回林家,心里十分害怕,生怕林家把这件事怪到他头上,扔下牛就跑回了家,后来林家找上门,也是怎么说都不乐意去,最后关萍萍只得只身过来。
刚刚找他的村民一路大喊着他媳妇被人打了,让他为了那一点可笑的面子不得不过来,来了后也一直躲在人群里不出声,直到现在牛好转了,他好像有了底气一般,从人群里走出来直奔关萍萍去。
“媳妇儿,我来晚了。”
他扯住关萍萍的手,一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那还有两个消退了些的巴掌印。
“媳妇,是谁打得你!谁敢打我娘子?”
男人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大喇喇地摸上来,刮得本身就肿着的皮肤生疼,关萍萍险些没忍住骂出声。
关萍萍心知肚明李子旺的德行,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心里竟没再泛起什么波澜,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哪里差这一次的失望。
关萍萍的沉默并没阻挡到李子旺的发挥,他猛地瞪向胡春慧和梁秀芳,李存马上上前一步,站在了梁秀芳身前。
李存是个壮实的庄稼汉子,个子不算高但肌肉紧实,往那一站直接就把李子旺比到了尘埃里。
李子旺讪笑,叫了他一声:“大侄子。”
李存没搭理他,他被落了面子有些挂不住脸,但又不敢在李存面前瞪梁秀芳,只得看向一边的胡春慧。
还不等樊承礼起身,胡春慧那边已经一口唾沫呸到了地上。
她向来最烦最看不起的就是李子旺这种人,遇到事情只会当缩头乌龟,让自己媳妇出来抗事,眼看事件平息了又赶紧跳出来马后炮。
她烦关萍萍,更恶心李子旺。
李子旺气急,却不敢再做什么,只能看向关展庄,语气真诚恳切 ,好像他真的很在乎关萍萍一样。
“村长,我媳妇平白无故被人打,我肯定要为她讨个公道的。而且掰扯这件事这么久,我娘们儿不回家,我连下午饭都没吃,这事该怎么算?”
该怎么算?
关展庄险些被他的无耻气笑。
他想把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别管事件到底是因谁而起,总之有个好结果就算翻篇了,到头来他家难道不受益?
可是这是个蠢的,竟然还想找人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