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起身这般早?侯府中又无长辈,无需你晨昏定省,多歇息一会吧。”
李淮水回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衣着单薄的陈巧芸身上,带着满面温柔的笑意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搀进内室。
“侯爷不必担心妾身,妾身只是出来送送侯爷。时候不早,侯爷是该去处理公务了吗?”
陈巧芸乖巧的任由她推着进了内间,丝毫不问刚刚听到的有关吴窈娘的事。
李淮水见她这般识趣,便点点头,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抽身离去。
陈巧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回忆着刚刚看到的景象。
她早听说新任夏阳侯是贪恋女色之辈,妻室还没入府便先纳了十房小妾。
但嫁进来之前曾听过母亲的担忧与父亲的教诲,知晓自己嫁来侯府并非为了情情爱爱,而是家族的繁荣富贵,便也对那些莺莺燕燕不甚在意了。
再说侯爷不也是让吴窈娘做了平妻吗?更不用说那些妾室,总归越不过她去。
侯爷虽待她亲切,却并无与她亲近的意思。而那个唤做晓烟的侍女,看着比她与侯爷更亲近些。
只这一点她不安心。
侯府的长子只能由她诞下。
… …
阴雨连绵,落霞山脚下的一处驿站之中,前来收复私矿的蔺如晦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他几日前与胡呈誉同行,带了两千禁军赶来落霞山。本是抓紧时机,想赶在吴甲之前先一步将铜矿包围,却不想刚刚抵达落霞山便听说山脚下北面的铜矿发生了事故。
“哎呦,隔壁村王二家的男子可都在矿里呐!这下子矿塌了,人是生是死尚还不知,叫一大家女人孩子怎么活呦!”
蔺如晦与胡呈誉二人身穿蓑衣,坐在驿站外的茶铺上喝着粗茶吃着白面,谁也没说话,只听着身后老板娘与客人的聊天。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铜矿从没出过事,怎么就突然塌了?”
“我前几日听镇上的差爷说了些内情,只怕是山匪见那铜矿眼红,这才夜里放了火烧毁矿井,这才塌了矿害死这么多人。”
“有这回事?这些个山匪当真是祸害,也不知什么时候官府能派人清剿了去。”
听到此处,胡呈誉微不可查的轻嗤一声,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盏“啪”的一声搁在桌上。
“胡先生也不信矿难是山匪所为?”
蔺如晦见胡呈誉这副表情,便知他心中不屑。此问一出,果然看到胡呈誉摇了摇头:
“落霞山山匪盘踞在此多少年了,官府从未上报侯府,还任由他们作恶,只怕身后有其他牵扯。况且这铜矿开采也有些时日了,早不塌晚不塌,山匪偏偏选了我们来时才塌,说出来谁信?”
蔺如晦闻言嘴角微微勾起,对胡呈誉的看法赞同。
“在下也这般以为,只怕下一步吴炳年便会寻这几只替罪羊送来。”
“蔺先生,你我应当尽早插手此事了,若吴炳年与地方官吏联手消除了证据,那是便不好办了…”
见胡呈誉满面忧虑,蔺如晦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指尖抚着杯沿,巷胡呈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胡先生不必担心,早在离开廉阳时,我便将禁军人马分做了三队疾行。一队救矿、一队剿匪,我们只需带剩下一队小心吴炳年图垂死挣扎便好。”
胡呈誉闻言一扫此前忧虑之色,忍不住大笑:“先生做事当真是悄无声息,我竟未曾发觉何时动的手!先生直接唤我老胡便好,文邹邹的我倒是不适应。”
蔺如晦闻言失笑,摇了摇头开口:
“既然是侯爷的武师,我便唤胡教头吧。”
二人达成一致,便将手中的茶水喝尽离开了茶馆。
而另一边落霞山铜矿之中,禁军小队冒雨抓紧抢救这矿洞中的幸存民众,并在矿中发现了大量的火药及蜂蜡灯油。
禁军为首的领队当即命人将这些物什收起保存,只等着回去向上官汇报。
蔺如晦进展顺利,吴炳年这边却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落下县官署的内室之中,吴炳年面色阴沉的坐在上首,一侧则是战战兢兢满头虚汗的县官。
“你说什么?一个大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居然跟我说没了?”
县官闻言心中不安,额上虚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却不敢当着吴炳年的面擦拭。
“将军,下官去时…整个匪寨早已被人屠戮了。遍地的尸首都查了,当真没有啊…”
“蠢货!寨子里没有,你不晓得派人出去寻吗!”
吴炳年听闻县官推脱,一时间气的青筋暴起,大掌猛的拍在手边的桌案上,将一旁战战兢兢的县官吓得一个哆嗦。
“是是!下官这就派人去找!”
“就算把整个落霞山翻过来也的给我找到!本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声咆哮后,县官忙不迭的退了下去,内室一时间只剩吴炳年一人。
他压抑怒气半晌,终是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啪——”
“都是废物!”
他此前派人向山匪传信,命其前去铜矿放火。如今事成本想借县官之手灭口,算作是一件剿匪功劳,却不想被竟被人捷足先登。
难道是蔺如晦?
不可能,蔺如晦不过是个儒士,只懂些之乎者也经史子集,哪里用兵这般神速?
再说此时恐怕禁军才刚刚抵达落霞山,他们也没有时间将事情办的这妥帖。
虽说吴炳年这般想着,心中却依旧十分没底。此时能将他的部署破坏的,除了蔺如晦又会有谁呢?
只是他不愿相信,心中还存着意思侥幸罢了。
吴炳年这方刚平复心绪,便见近身下属走了进来。
“将军,有急报送来。”
“呈上来。”
吴炳年接过下属手中的信件,拆开来看后只觉眼前一黑扶住额头。
“将军!”
下属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紧攥着手中的信件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艰难的闭了闭双眼。
先是匪寨被清剿,后是铜矿被禁军团团围住,甚至还有一队禁军寻到了他藏匿铜矿的仓库,正快马加鞭的赶去搜查。
眼下就算吴炳年不愿相信也是不行了,果然是蔺如晦下的手。
“怎么会这般快?”吴炳年捏着信纸失神的喃喃自语,霎时间好似想起什么般忽然回过神,攥着下属的手臂催促“快!传我命令,将西面仓里的矿产转移!绝不能落到蔺如晦手中。”
否则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是!”
属下见吴炳年这副样子便知事情紧急,当下应声后飞速掠了出去。
… …
夏阳侯府中。
李淮水看着蔺如晦送归的信件,一时间心情大好。
她大笑出声,向着身边奉茶的晓烟招了招手:“晓烟,你来看。”
晓烟刚添上茶,不解她因何事这般开心,便满面疑惑的凑上前将信件读了一遍。
“扑哧…平日看着蔺先生端方温润,我只当他是和好脾气的面人儿,没想到办起事来倒也这般利落老辣。”
李淮水见晓烟果然笑出声来,便与她毫不顾忌的笑作一团。
“蔺先生不愧是蔺先生,真是叫我惊喜。”
二人这方乐不可支,却没注意书房外来了一名身穿黄衫的小丫头,正托门外的小厮通传。
“侯爷,吴夫人身边的流月求见。”
李淮水闻言思索了一瞬,这才想起来流月是哪个。
流月是吴窈娘的陪嫁丫头,跟随吴窈娘来到侯府后倒没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平日做事也是利落踏实。
只是流月前来求见,便代表着吴窈娘要寻她。
李淮水原本的笑脸立时消失,眉头无意识的轻轻拧起,任谁见了这副模样也都知道她有多不喜欢吴窈娘。
“叫她走吧,我正忙着,不见。”
李淮水话音刚落,小厮还没来得及应是,便听晓烟开口阻拦:“侯爷已经五日没有见过吴夫人了。”
“你也知道吴夫人的性子,我生怕她脾气上来连我的脸色都甩。”
“何须侯爷这般迁就她,她若当真不懂事,侯爷到时正好也就有了由头不见,岂不方便?但这般没来由的不见,一次两次便罢,长久总归不是个事。”
李淮水闻言心觉有理。
她忽然想到什么,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向晓烟招招手,令她附耳过来。
耳语一番,不知李淮水交代了什么,令晓烟掩唇轻笑一声,应了声是后便起身出了书房。
“唤流月进来吧。”
小厮的了李淮水的令,便带着流月进来。
流月本从吴夫人那里来,是为请李淮水去碧波苑坐坐。谁知远远未到房门前,便听到了李淮水与晓烟的笑闹声。
此时又亲眼见到晓烟从书房出来,流月虽心中嘀咕,面上却是客气:“晓烟姐姐。”
“哎,侯爷在里头呢,快去吧。”
向晓烟道过谢,流月跟着小厮进了屋,果然见李淮水坐在桌前看着书卷。
“奴婢见过侯爷。”
“嗯,吴夫人有什么事?”
“夫人今晚心口有些闷,想请侯爷去看看。”
李淮水闻言,一句‘有病寻府医,本侯又不会治病’卡在嗓子眼,差点说出了口。想到刚刚她给晓烟的嘱咐,这才话音一转。
“知道了,你前头带路,本侯这便去看看。”
流月闻言大喜,当即应是,起身侯在书房外,等着为李淮水领路。
谁知李淮水这方刚踏出书房的门,还没出了院子,便从暖香阁那边来了个婢女。
那婢女一见到李淮水便扑倒她脚边哭喊着:“侯爷!快去看看阿雅奇夫人吧!夫人她不好了!”
言罢那婢女捧起一个帕子交给李淮水,她拿起一看,正中明晃晃沾染着一团血迹。
“阿雅奇!速去暖香阁!”
李淮水见此满面焦急,再也顾不上身边的流月,当即带着侍从便步履匆匆的往暖香阁而去,只留下流月在原地咬碎了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