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月 第1章 第一章：京兆

抱云寺始建于前朝，坐落在京都东南郊外，由前朝太祖皇帝亲题“抱云”之名，传世至今已逾三百余年。此寺位于西山山顶，香火鼎盛，寺中僧人众多，是大陈京都最大的佛寺。

西山风光旖旎，满坡荫翳绿树组成茫茫林海，耳畔啾啾鸟鸣蕴藏其中，甚是婉转迷人。缕缕晨曦透过那烟波浩渺之云雾散在绿荫中，让人不由得放松心情，沉溺于美景之间。

在雾气迷蒙里，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游荡在山林中，像是在寻觅这什么。

“哎呦，肚子有些疼，你们先找着，我去那头寻个草丛解决下。”其中位脸膛黝黑的大汉捂着肚子，一副内急模样，说完就跑到草丛另一头蹲了下来。

他的两个兄弟无奈耸肩，继续扫荡周围一切能藏人之处。

“快来，找到了！”高昂到尖利的声音响起，那去草丛的大汉手忙脚乱跑了出来，面上是慌乱惊恐。

能将大汉吓成这样，其余两人登时有种不好预感，快步过去一望，也险些跌了跤。并不算明亮的日光稀疏照在一张狰狞脸上，那张脸被划的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模样，暴突的瞳孔一片漆黑，隐约透出诡异之感。衣衫褴褛，一条条青紫色痕迹在发青灰败的肌肤上并不显眼，却使人心底发寒。

“是，是大姑娘！”大汉结结巴巴的说，“快，快，快去通知阿郎！”

……

“晦气，真晦气，这假刚上来，就碰上这等事！”张泽带着一群衙役走入京兆府，嘴上喋喋不休，满腹怨气。他是京都京兆府府尹手下巡检，日常管理京都长安附近及手下二十二县治安。前些日子刚放完为十五日的授衣假，一来便碰上大案，导致还未调整过来的张泽明显动力不足。

目光触及迎面而来之人，张泽身体陡然绷直，讪讪道，“苏府尹。”

眼见来人身着紫袍官服衬得其身长玉立，加之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真当气宇轩昂，俊美非凡。难以想象，堂堂京兆府府伊，三品大员，竟如此年轻。

但与其共事多年，张泽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虞。想来也是，辰时刚下朝早膳都来不急用一口，便有人前来报案说西山出了人命，又有那痛失爱女的富商哀痛之下大闹京兆府。这堆事放一块，换他，他也心烦。

“情况怎么样？”苏离薄唇微抿，眉间轻皱目光放在衙役抬得尸身之上。那富商情绪已稳定了许多，他趁机询问些消息，可要他来说，大多无用，那富商是一问三不知。

张泽耸耸肩，“很干净，我怀疑是老手所为，其余只等百里公检测过后才能知晓。”

“叫上十一，到郭家查看情况。”苏离淡定说道，倒让张泽略有绝望，咬牙切齿道，“那您先前如此多时间，是坐在这儿闭目养神了？”

凤眸稍眯，苏离默默盯着张泽，周遭气温仿若下降几点，张泽不由一抖，回做了个闭嘴手势后，苏离方指向了仍在大堂上啜泣的富商，“这话，你应当对他讲。”

看来这位京中极有名的商贾略有难缠！张泽恍然，却不敢再多言，安抚家属之类事件，他不擅长，要不好反会弄巧成拙。

就这么跟在苏离身后，张泽中途屡次欲言又止，直至走入京兆府后衙。在三庭后头的兼隐亭旁，是京兆府最高大一棵榆钱，两道亭亭玉立身影在树下聊得正欢。

“她是何人？”苏离下意识道。

张泽随之望去，略过那红衣明艳的女子，停在旁边着浅黄男服，却仍能很清晰看出性别的少女身上。她身形不矮，一双眼眸晶亮灵动，容颜极为温婉，眉间神情与她身旁那位咋咋呼呼的红衣女子一比，更添沉稳内敛，倒是如今世家长辈最喜爱的端庄长相。

“不晓得。”张泽摇头回答，朝红衣女子招手喊道，“十一。”

与晚柠聊得正欢的时孟，听到声响不觉抬头，见到来人轻行了一礼，“府尹。”

“嗯。”苏离颔首，“这位是？”

“哦……她是刑房新来的记事，王祭酒侄女，王少监之女，被王少监强塞进来的。”时孟笑道，眼中满是打趣，“您莫不是给忘了？”

苏离当下想起，前几日确实这么件事。他因对方是太原王氏中人不好推诿，便随意指了一个无品无级的职务，见都没见，就让人任职去了。

犹记当时张泽还絮絮叨叨抱怨过，“说起王少监也真是，想让自家姑娘历练放他们秘书省即可，整日对图籍国史也安全，何必来咱们京兆府。现在好了，都不知怎安排，这世家姑娘多金贵娇宠，要是伤到，王少监说不准要将京兆府给拆了。再说，一个小娘子，与我们这群郎君混一起，对名声也不好，真不知王少监如何想的。”

就是这等情形下，除去兼刑房经承的京兆府少尹外，其余人皆没见过这位地位尊崇的世家女。虽是正常，然碰上本尊，苏离心中难免有莫名心虚感。

晚柠抿唇看着略有尴尬的苏离张泽，温和一笑，行礼道，“我姓王，自号水衡丞，苏府尹称我为水衡即可。”

女性闺名自古金贵，纵是如今时风旷达，男女间也可互晓姓名。但晚柠终是世族女儿，姓名被男子口口相传实属不妥，而称其号算是个委婉方法。

苏离等人也是知晓的，毕竟晚柠并非京兆府第一个女子，在她前头有时孟。他们称呼时孟来，往往用十一替代，以此避嫌。

“府尹，您来寻我，为了何事？”时孟挑眉询问，略有奇怪。

苏离收回目光，提起前来目的，“一起去郭府，了解下情况。”

时孟立刻明了，先前前头那般喧闹，她也是察觉的。只她同是不知如何安抚哭泣激动之人，才躲于后头，却仍听了一耳。

说是京都中那专门做金银首饰生意的郭富商，他之爱女于两日前在抱云寺的厢房中消失无踪，再见，便是一具残破凄惨尸身。郭富商怒火中烧下晕厥过去，苏醒后是直接上报京兆府，这本八面玲珑之人，因丧女哀痛而失了理智，大闹京兆府，要其尽快抓住凶手。

至于为何要她一起去，时孟随意一想便知，在她入京兆府前，若要问官家女眷些许事，得先请上公堂。自她来后就方便许多，这也致使每次勘查情况，她都得在场。

眉梢一挑，时孟笑容张扬，“马上出发！苏府尹，不如答应我件事，我要水衡与我一起去！”

时孟无所谓对上苏离不悦眼神，她清楚苏离并不想留下晚柠，或是说不想让晚柠在他面前晃荡。碍于王少监身份，苏离可以给晚柠个闲职，就当供尊菩萨，前提是晚柠足够识趣，不然苏离也不介意与王少监翻脸。

但就如她所言，几年来就这么个敢来他们京兆府的姑娘，时孟自是要帮一帮的。当然，她与晚柠聊了许久，确认对方不是那种莽撞之人，这才开口，否则惹了麻烦，她也得负责。

“罢了，一起。”苏离拂袖而去，衣袍划出弧度带来一阵冷风。

张泽耸肩瞪了眼时孟，只觉这丫头胆子太大。而时孟回视他一眼，表示自己心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