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主母 第71章 奚落

“这是怎么的？”船稳住了，沈夫人扶着步摇，惊魂未定询问走上来的船家。

上来回话的船家是个壮实的女子。笑容敷衍：“是后头有船靠过来了，想是有夫人郎君的过来打招呼。让是不让？”

京郊的湖虽长，但时不时也有贵人包船出游。碰上了也是不足为奇的。

如今虽是深秋，但天气晴朗，游湖的也不止侍郎府这一家。

“你怎么开船的？有船过来就能晃成这样？”沈夫人听罢并不买账，皱眉要发作那船娘。

船娘一听，不耐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这么开着呢，夫人要是不舒坦尽可以换一艘别的。”她径直往船舱下去。

上京城的船娘虽做的力气活，却也是个良籍，在这儿见惯了贵人们的骄奢，似冷元景这等子弟，付钱分外不爽快，船娘本就瞧不上。

沈宁音就听那船娘声音不大不小的嘟囔：“有那银子怎的不自个儿买一艘去？租船还讨价还价的，装什么富贵人家。”

“哎？你嘟囔什么呢？”沈含鸢虽没听清，可船娘的态度就摆在脸上，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沈夫人气得脸色发黑：“快！快去找冷四郎来！这都找的什么人来划的船？！快把这贱人撵下水去！”

沈含鸢与沈引章连忙给自个儿亲娘拍背顺气。

沈宁音冷眼瞧着，却是叫了蔡氏过来。她拉着蔡氏的手小声叮嘱：“先把母亲扶去船舱歇着，后船来拜访的人命人去回绝了吧。”

萍水相逢，沈家沉寂了那么久，岂会有什么善缘？沈宁音觉着，这会儿能找上门的只怕是来者不善。

蔡氏是个听劝的，当下就要吩咐心腹婆子去回，可沈夫人偏不顺着：“怎么的？我好好的，歇什么歇？侍郎府哪里就轮到你来做主了？”

沈夫人明面儿上是呵斥儿媳，眼神却冲沈宁音剜了去。

蔡氏忙挡在沈宁音跟前儿：“宁音也是好意……”

“好意？我看呐，有些人是自个儿得了意，便见不得姊妹们出头。”沈夫人一想着沈宁音家里那个宠妻入骨的世子爷心里就膈应得紧。恨不得把两个亲女儿嫁过去替了她，冷冷道：“既做了秦家妇，就别来管咱们沈家事！”

“去，把客人都请过来，好生招待着。”

沈夫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沈宁音见她执拗，便也不再规劝，索性避去了就近的船舱里。

沈夫人冷哼一声，自去安排不提。

蔡氏心下担忧，就叫身边儿的妈妈跟着沈夫人派去的婆子，必要的时候也好帮衬一下。

沈夫人打望了一眼，就见后边儿来访的船略小些，但船虽小，一应做工装饰却是矜贵华美的。

仆婢们前呼后拥地簇拥着两位夫人并几个小辈走上来。

沈夫人瞧见那船上挂着的宫灯就笑得合不拢嘴，当下热络地迎了上去。

可一见到那为首夫人的眉眼，沈夫人就笑不出来了。

“沈夫人真是好兴致啊？这就带着小辈们出来招摇了？”为首的夫人雍容华贵，珠圆玉润的，看向沈夫人的眸光却夹着冷冽。这夫人夫家姓盛，老爷是刑部都官郎中。虽比侍郎官位小，却是握着实权的。

而最最要紧的是，这位盛夫人从来就压着沈夫人一头，两人从来都互相瞧不顺眼。

沈夫人脸色难看，攥紧帕子没说话。

另一位夫人倒是眼生，只是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沈家几个女儿，那目光直勾勾的，沈引章本能地不舒服，皱了皱眉，直往后躲。

“哎哟，不愧是书香之家出来的闺女，真真是水灵。”那夫人说话也不太客气，伸手去牵沈玉珠，蔡氏眼疾手快，一把将闺女拉到身后。

夫人抓了个空，也不恼，顺手就拉着了沈含鸢。

沈夫人表情僵住，她没料想这人如此不讲究：“这位夫人是……”

盛夫人按了按鬓角，轻笑：“她啊，是游击将军闵大人的夫人。”

游击将军是武将，五品官，不大也不小，但沈夫人更笑不出来了。莫说她不想叫女儿找个武将之家做亲，便是那五品官之子，就让她瞧不上。

沈夫人知道，盛夫人定是故意的。

果然——

“正是，正是，方才盛夫人就说这船上有不错的女娘，正好让我求了过门做儿媳。”闵夫人笑眯眯地，像瞧货一般打量沈含鸢：“姑娘可许了人家？”

沈含鸢何曾见过这样不羁的人家，小脸苍白，求助地望向自家母亲。

沈夫人心下更慌，抬手便去拉沈含鸢，如今盛大人如日中天，沈夫人虽恨得牙痒痒，可人是自个儿迎上船来的，这会儿也不想撕破脸皮：“孩子年幼，想再留她两年在家中尽孝……”

盛夫人突然笑出了声，语调不客气：“沈夫人，上京城谁不知你沈家女儿养在深闺不肯带出来见人？”她扫了一眼沈含鸢：“听说令爱十六七岁……再留两年，怕是成了没人敢娶的老姑娘了？”

她不怀好意的话一说完，闵夫人先愣了一下。闵夫人喃喃道：“原来十六七了啊，不过，我瞧着还挺标致的，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做正妻是足够了……”

闵氏满眼的欣喜，是真动了心思的。可她夫君是个武夫，地位也不高，儿子更是个白身，在家坐吃等死，嫁女儿给他，活脱脱是在作践人。

沈含鸢被这般品头论足，又气又臊，鼻子一酸就哭着跑开了。沈夫人也气得直抖：“这般羞辱人，简直欺人太甚！”

“羞辱？”盛夫人收了笑，轻蔑地看向她：“沈夫人怕是平日里也没什么见识吧？沈侍郎前阵子动一动嘴皮子，我那侄儿原定的职缺就换了姓陈的。如今一转脸子，倒像是很无辜的模样？”

沈夫人知道这盛夫人来者不善，竟不知背后还有这等缘故。蔡氏早觉着不对劲了，等听完这句，赶紧拉着女儿往船舱躲。

沈宁音看蔡氏跟沈玉珠进来，似乎早有准备，座椅上都已经铺好了软垫跟毯子。

蔡氏道了谢，连忙拉着女儿坐了，一面看向外头，一面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她小声道：“宁音，你看……”

沈宁音手支着香腮，没说话。

先前沈宁音就曾劝过了，是沈夫人自个儿不听劝，如今好了，她吃足了亏，沈宁音便是袖手旁观，也没人能指摘个什么。

外头闹了起来，沈夫人想撵人走，可闵家是武将家族，仆从都有些本事。沈家毫无准备，只当是来玩的，只带了些丫鬟婆子，根本推搡不过她们。

沈宁音倒是带了些侯府的人手，但沈夫人不是说了么，她一个秦家妇，哪里能管沈家事呢？

盛夫人占了上风，眉眼里尽是畅快，盯着沈夫人的眼轻蔑：“你拿什么乔？你家老爷什么地位你自己不知？圣人现在眼里还有他么？”盛夫人嗤笑：“要我说，你家的姑娘还真别嫌弃闵家的小子，只要肯花钱，捐个金吾卫也够配了。闵家可出了个侯夫人的！”

舱船里的沈宁音听到这儿，微皱起眉。

“可不是，我家老爷的妹子，嫁到了昌平侯府做正头夫人。我儿子能瞧上你家姑娘，那是你们家高攀了！”

沈夫人眼皮一翻，几乎要气晕过去。沈引章吓坏了，慌忙哭着抱住亲娘，先前跑走的沈含鸢这会儿惨白着脸色，不敢上前。

闵家的扈从此刻已经走上甲板，这会儿就站在那旁边，而那位闵小郎君，笑嘻嘻地盯着沈含鸢与沈引章看。

沈淮远虽拦在跟前，可他到底是个文人，说话也不能当武力使。

蔡氏看得着急，咬咬牙，站了起来。

“嫂嫂。”沈宁音终于开了口。

蔡氏转眸看去时，沈宁音已经起身，她将手里的红漆手炉递给旁边儿的兰香，一面整理着裙裾，一面淡声道：“我与嫂嫂一道去会一会。”

沈宁音是个出嫁女，沈夫人也不待见她，可当沈宁音开口说话的时候，蔡氏就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心安。

蔡氏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挽住沈宁音的胳膊：“嗯。”

甲板上乱糟糟的动静，在突然出现的大量脚步声里为之一静，几十个侯府的仆从拿着棍子走了上来，这些人跟闵家的家丁又有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门道来。

盛夫人堪堪愣住，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瞧见人群往两边分开，逢中走出来几个女子。

其中除了先前见过的蔡氏，走在主位的，却是个年轻女子。乌发云鬓，一身百迭裙考究又端庄，裹着毛边儿的夹袄也是上京最最时兴的款式。

盛夫人是个有眼界的，挑眉，语调却是端凝：“夫人是？”

“盛夫人博闻强识，盛大人也是官运亨通。想来也没听闻过晚辈的。”沈宁音语调温温柔柔的：“夫人既知晓我那婆母，怎的却不知晚辈的身份？”

盛夫人当下略退了半步，她心下吃惊，沈家之事盛夫人也是知晓一二的，假千金的风波，她也听闻过不少。

哪里能知道，竟在这船上，撞见沈家那位传闻中毫无存在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