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主母 第164章 死局

码头上呜呜糟糟的，尽都往姑苏方向走，唯独沈宁音一人逆流而去。

她光听着那些只言片语议论，便大略整理出一些信息来。

江上的船出了事，但出的什么事，具体涉及到谁，没人知晓，但沈宁音莫名地就是知道薛岚定为出事者之一。

依着前世回忆里头零零散散的传言，沈宁音也明白，真出了问题，如今离薛岚来姑苏已经过了一个旬日，她来晚了。

沈宁音咬了咬牙，没往后退。挤到口岸上，她明显的看出来码头停泊的船很多，里里外外停满了，可那些船上没有任何货物，冷冷清清的。

“小哥，敢问这儿是发生了什么？”沈宁音拿着银锞子询问站得最近的一个短打年轻人。

那年轻人皱紧眉看过来，沈宁音心下大惊——方才背对着不觉着，如今一瞧，年轻人络腮胡子，魁梧粗犷，眼睛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杀气。

旁人瞧不出来，沈宁音前世见过太多凶徒，都没几个能有这人让她有心惊肉跳的直觉。

沈宁音深深压下害怕，尽力让自己表现得人畜无害。

人便是如此，无妨男女，若然习惯了一种生活，便极少意识到自己的容貌。老的，不觉着自个儿老，本就凶狠之人，下意识外露了杀气，也绝不会随时去照镜子，青年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露出破绽，反而扯出个自认为合适的冷笑：“没你的事，快滚。”

沈宁音面纱下的唇抿了抿，也不多话，转身慢慢走远。她刚刚借机往破损的船上看了一眼，甲板上深褐色的甲板，她认得，是血！

“少夫人。”春渠的声音将沈宁音从思索中拉回。见沈宁音看过来，春渠凝眉道：“马车不在，也不知去哪儿了，周遭没个摊子，奴婢也没打听到什么。”

沈宁音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方才她嘱咐几句后，就叫春渠坐车上附近皇城司联络处知会声。皇城司能派薛岚过来，这姑苏城必定有组织的。不管怎么说，救人的话，沈宁音冷静之后扪心自问，自己、哪怕加上那些带过来的侯府护院，也是比不上皇城司的。

薛岚若出事，薛岩要疯。

“等不了。”沈宁音想起前世的上京血河，有些着急，现在情况未明，甚至不知薛岚是生是死，越早通知就能越早盼援军。

沈宁音咬了咬牙道：“春渠，你遣一个脚程快的，往姑苏走一段，没车就现租个车去。”

码头附近不好雇车，那么大个车子，要是找不见，那一多半就是走了。沈宁音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春渠看她素来沉稳的面容带了着急，也知事情只怕很要紧，春渠连忙转身去吩咐。

绕开了人群，码头已经给沈宁音撇到一边去。

“少夫人，不带人真的好么？”春渠有些担忧主子的安全：“奴婢瞧见码头上有衙门的人。”

沈宁音听罢摇摇头，脚步未停：“人多了，目标太大。至于衙门……”

春渠思量比较浅，又很忠心，所以也没追问什么。

沈宁音脸色凝重，有些事她也不便同外人讲，就好比提到衙门她就想起一事。

前世，虽说时间线不一样，提前了至少一两年，可既然那些人在前世能让薛岚死了，那今生也一样指望不上。那些个地方官吏，甚至皇城司的人，谁也不敢保证是没能力救人还是说来不及救人。

与其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给那些人，沈宁音更相信自己。

沈宁音走了许久，她这副身子久居内宅，虽不像前世因着操劳过度、被病痛蛀空了身子，却也是很容易累的。

好在她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之前，终于看见个渔夫捕鱼搭的临时棚屋。沈宁音不吝银钱，雇了船夫父女。

主仆两个踏上船，春渠远远望见远处的码头，还有远处不断搜寻的船只，再听见沈宁音吩咐船只顺流而下，春渠不禁心下疑惑。

小丫鬟素来不问的，但撑船的渔家女却是好奇地问了出来：“夫人，上游好些人在找什么东西，连大船都不许出泊口了，您怎的不去寻，却要朝相反方向去？”

沈宁音坐在船舷，盯着水里头的粼粼波光一时没说话。

渔夫只以为女儿惹了贵人不悦，便小心解释道：“贵人莫置气，我这女儿不是要多嘴打听，只是想善意提醒您二位。”渔夫指了指河面：“最近时日，水流没那么湍急，何等样的东西也不能一两天的冲出去太远的。”

沈宁音点点头，又拿了几两银钱递过去：“老丈放心，您只管撑船。我但凡有什么，一定问您。”

渔夫连忙擦了擦手，接了银子，笑着答应：“好好好，夫人只管吩咐。”

依着沈宁音前世在地方上有关水路的经验，她果决地判断出可能的方向。

上游已经那么多人了，官府不下发悬赏叫所有船去寻人，反倒封锁了漕运……沈宁音但凡不是傻子也能明白，上游能找到的，只可能是死掉的薛岚。暗地里有力量想让他死。

如今还在找，那一多半是没找着的，或者已经死了，沉底了，兴许过两天会浮上来。

而下游，是此刻沈宁音能想到薛岚活着的唯一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沈宁音指着岸上若隐若现的官道凝眉问：“那条道，前方是不是有一处关卡？”

“有的，有的。”渔夫很是殷勤：“前面约莫再走一刻钟便有处关卡，陆上有，水里也有。”

沈宁音又指了指另一边一眼望不到头的葱茏的密林，还有密林覆盖的高峻山峰：“那边是什么地方？”

渔家女接话说着：“我知道，那边儿是处老林。”

“有关卡么？”沈宁音思绪飞转。

渔家女摇摇头：“没有的。”她看沈宁音凝眉思索的模样以为沈宁音不信。渔家女便接着道：“夫人，小女子可句句属实！你道那林中为何不设关卡查验路人？”

沈宁音愣了下，摇头，她记得姑苏城因着是商道集散地，大商人多、相对的，也有圣朝最严的几个关卡之一。

倘使有人要薛岚死，那么薛岚但凡还活着，这关卡是绝对危险的所在，沈宁音自问若与幕后黑手易地而处，她绝对会安排好最后的杀招在关卡上，以确保薛岚即便毫发未伤也能诛其必死。

渔家女得意地解释：“那林子一面是山，阻断了沿岸去路，另一面是一处低谷，就算没给出没的猛虎、狼群啃食，毒草、雾气，稍不留意也能要了人命。哪里还用设什么关卡。”

沈宁音听罢沉默良久，她心有不甘，却也觉得无力：“就在这停下吧。”

渔夫纳罕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宁音不想接受，但她不得不承认现实——怎么看，薛岚也不能有活路。

再走下去没有意义，关隘之所以为关隘，那便是没法越过的。就算是水路，也会有官船登临检查。

上游更不可能。

相比之下，那个猛兽毒瘴的山谷反倒是最有希望生还的所在。

但沈宁音自问也没那个义务去冒险，她能做到这样，也只是一时热血上头，薛岚从前躲在面具之后不见天日、她前世又何尝不是被那些流言蜚语，狼藉名声遮蔽了一世阳光？

“靠过去那边吧。”沈宁音指了指对岸。

渔家父女大惊，连忙劝说，生怕她去闯山谷丢了性命。沈宁音也没解释，只是坚持在河对岸下了船。

等船走了，春渠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少夫人，已经下午了。”

沈宁音这才瞧见日头已经偏西。这时候，她倒是庆幸跟来的是春渠，这丫头胆子大，话也少，换了旁人，只怕要慌了。

“走吧。”沈宁音还是稍许安抚了一句：“咱们从这林子往回走。方才过路的时候，好像这边也有炊烟，想必走一段就有路了。”

沈宁音还抱着点希望，若是能在路上碰见薛岚的线索便是最好。这也是她没选择乘船离去的原因。

只可惜，那样的巧合终究只是愿景。主仆二人走了许久，也没见着半点线索。

春渠搀扶着沈宁音走了许久，果然看见了冒出炊烟的地方，那是一处茶摊。虽不是客栈，但天色渐暗的情况下，茶摊处是个三岔路口，常有人走的地方至少不用太担心猛兽袭击，有银子也能寻个落脚点。

此时茶摊上还有好些客人。

沈宁音下意识警惕起来，尤其扫过那些客人后，沈宁音没来由觉得有几分心悸。

她坐下后便摸了摸袖子里防身的匕首，冲春渠使了个眼色。

春渠点了点头，冲老板娘道：“来一壶茶两个杯子，一碟糕点。”

茶摊老板眉开眼笑地应了，自去准备不提。

沈宁音看着老板高兴的模样，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这个时辰，这一处也并非对岸热闹的官道，平日里兴许也只有村子之间互通有无的小摊子，竟然还有那么多客人！

足足有十几个，而且各个都不像是普通乡民！

沈宁音缓缓起身，放了一小块银子在桌上，佯装还要回来吃茶用点心，她语调平静：“春渠，扶我先去如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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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