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门内,黑暗扑面而来。
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睁着。
视野比纯黑色还要黑,不是缺少光线,是——
她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是光线问题,同伴会有所反馈。但现在没有。
极有可能是……迷宫投射者本人的意志。
迷宫,被干涉?
又不是没有想过,至今为止她没能遇见过一个同类,同类们去哪了?
被干涉的,到底是她见到的迷宫,还是……整个迷宫场景本身?
如果是前者,说明陈心取能够定位她。
如果是后者,未免需要付出大笔能量。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情况。在未知的迷宫中被迷宫投射者定位和付出大笔能量所怀抱的决心。
「……」她不会呼叫宇宙。
宇宙通过窥探她的意识感知周围,现在她什么看不见,宇宙来了也没有用。
眼下最可靠的,是同伴。
陈心取的……同伴们。
迷宫投射者,正在督促,甚至是推动她去信任同伴。
〈欢迎来到无知塔,目前层数:六〉
〈期待:相信她们,我相信她们。〉
「……」一定要相信什么才能活下去。这就是人类。宇宙是不会懂的。
面对眼前黑暗世界,睁眼也是徒劳。
又对着前方开口:「各位,听我说,我现在看不见。」
「看不见?你中了巫术?」这是乙的声音,乙在前方几步远。
声音越来越近,乙走过来:「我看看……不是幻觉巫术,我的巫术现在对你无效。」
再次有脚步声走近。
丁:「我使用了返还巫术,馈赠对象是你,宇宙有馈赠什么给你吗?」
又:「很遗憾,没有。」她还是看不见。
丙:「这里是晚上,我们现在在陆地上,前方是一大片湖,湖上有……桥?湖中间好像有东西。」
甲:「湖中间是岛,有独木桥。」
「来。」又被拉住,「我看见得最远,我带你走。」甲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又被拉着向前走。
甲看得见。夜间视力减弱是寻常。
甲的眼睛……一直有问题。偏偏没有人对她产生疑惑。
乙:「哇,好黑的湖水。」
丁:「像墨水一样。」
丙:「先不要过去。」
丙做了什么。
丙:「正前方能量波动强烈,两侧稍弱,能量波动强烈可能有危险,我们得绕路。」
又被拉着向旁边移动。
丙:「这里最弱……嗯?」
队伍停下。
脚步声响起。
乙:「怎么有五把钓竿?」
一个脚步声走开,丁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这里有指示牌,写……」
提示音与丁的话语重合。
〈收集材料制作饼干吧〉
〈最美味的人获胜〉
「所以,我们得钓材料?」乙似乎在分发钓竿,但又面前时,「我想……你没办法。」
又伸出一只手:「凑数也好。」
肩膀被拍了拍,丙:「对嘛,钓到了我们提醒你收竿。」
钓竿被放进手里。
丁走回来:「可是,没有烘焙工具。」
甲:「岛上有房屋。」
几人眺望,一时安静。
乙:「真的,有影子。」
丙:「这边的桥,能量波动最弱。」
又被拉着向旁边再走一段距离。
丁:「看来我们不能一起通过。」
乙:「肯定不能,这根木头只能通过一个人。」
丙:「只有这边能量波动最弱……」
乙:「嗯……我先来,我偶尔能看见未来,也会游泳,掉下去游回来好了。」
丙:「我负责提醒你哪里不能走。」
乙:「好。」
丁:「请让我最后通过,如果桥断了我可以游过去。」
五人中丁看起来最重,这个提议最合适。
甲拉了拉又:「我在你前面,你听我们的声音走,你会游泳吗?」
游泳?
倘若这不是宇宙……但现在这里是宇宙。溺水顶多不舒服。
很不舒服。
又一直旁观情况如何发展:「没关系,我们开始。」
听起来,甲顺利走过独木桥。
「我在这边!」声音从前方很远处传来。
丙:「到我了。」
脚步声远去,直到对面声音响起。
「这条路没问题——」
甲拉开又两只手,在空中固定。
「从这里到这里,是桥的宽度,偏离几步不会落水。桥是直的,一直走到对面,会不会害怕?」
害怕?
又并不害怕。能够让她害怕的事有很多,但这里是宇宙。
不吃不喝不睡不会死掉,还有什么可怕?
「不。」又甚至笑了笑,「这没什么可怕。」
即使无法看见的人类很难走直线,即使这是一条几步宽的独木桥。
「我在这里,在后面看着你。」身后丁说。
「嗯。」又没有说谢谢。
她们都打算离开塔,承受谢意的人要背负更多东西。道谢是多余的。
甲离开了。
触感消失,气息远去。
又站在黑暗中。
黑暗。
曾经是她第二好的朋友。
‘这里很黑。不要担心。’
‘你很快,很快就会出来。’
「过来这边。」甲在对面呼唤。
又走上独木桥。
轻微摇晃。
一步,一步,一步。
「向右一步。现在偏左了。」丁提醒。
调整方向。
一步,一步,一步。
桥越来越摇晃。
世界在黑暗中变成紧绷的钢索。
湖面无风。
只有摇晃如影随形。
又在丁的提醒下走出很远。
手臂平握钓竿,保持平衡。
「现在走到中间,换我指示。」甲在远处前方对她说。
为什么能够相信?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宇宙。
因为这里是宇宙中的迷宫。
宇宙是死物,迷宫由某个同类的过往生成。
一切,都是死物。
死物无需畏惧。
她曾经想过很多事。
‘你总是很跳脱。无法跟上你的思维。’
晃动。
晃动。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晃动。
晃动。
忽然,陈心取的声音响起。
〈我该四处挥竿试试。〉
〈或许除了等价交换,我能够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我能够帮助她们,而不是每次只能用等价交换一切。〉
在这里?
陈心取的真实中。
发生了……这样的事吗。
又无视那道提示,只是一直倾听同伴提醒,一步一步,走过摇晃的独木桥。
「做得很好。」一双手扶住她。
「当然。」又毫不谦虚,「我们一样好。」
独木桥响起嘎吱声。
「这真是个完美决定。」落水声中,丁的声音传来。
「你真没事?」乙问。
「没事,我身体很好。」水声淅淅沥沥,丁拧干水分,「请继续前进。」
「来吧。」甲拉住又。
「入口在这边。」丙好像打开什么东西。
随着脚步迈进,空气温暖起来。
「这是烘培场所。」丙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没有能量波动,这里是安全的,房屋周围都是。」
「现在缺少材料,我们去钓。」乙说干就干。
丁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问:「制作饼干需要什么?」
丙:「钓到什么算什么。」
又:「……」巫师不会制作饼干。
合理。
全年无休工作狂的世界,没有食物一样活。
制作饼干就合理了吗?
存在即合理。
魔法世界的事,别问。
「站在这。」甲给又找到一个好位置,「前面是石头,挡在湖边不会掉下去,我们就在旁边。是否需要提示?」
「不用。」又回答。
把钓竿甩入水中,一旦鱼钩碰到东西,会有触感传来,立刻收竿。
瞎子钓鱼。
盲人摸象。
还是有的。
共同点。
那就是随心所欲。
至于能钓上来什么。
肯定不是鱼。
总不会有提示音。
身边有物品落地。
〈这是湿的面粉。〉
〈或许,无法直接使用。〉
……行。
湖里钓上来,不可能是干的。
有物品放进口袋。
〈这是面具。〉
〈或许,永远不需要。〉
看来湖里没有鱼。
继续钓。
物品零零碎碎掉落在地。
〈这是湿的蛋。〉
〈或许,无法直接使用。〉
〈这是湿的油。〉
〈或许,无法直接使用。〉
〈这是湿的奶。〉
〈或许,无法直接使用。〉
〈这是湿的烘培指南。〉
〈或许,无法直接使用。〉
继续钓。
又保持耐心。
手中出现物品。
冷的。带着水汽。
〈这是一把刀。〉
〈或许,该拿着它。〉
又松开手。
扑通。
「怎么了?」离她最近的甲问。
「没什么,不需要的东西。」又回答。
她才不管甲看没看见,东西已经落水再无对证,被看见了不能怎样。
作品中,如果提到一把武器,总有需要它的时候。
不管用在谁身上。
不否认用在自己身上时最糟糕,但是……
又不想拿着这东西面对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陈心取的同伴。
只要无法遇见同类,迷宫本身造成的精神伤害不足以让她自愿退出。
一瞬间,又感觉什么东西进入脑海。
〈这是时间。〉
〈或许,该看看时间。〉
「……」能把时间钓起来,是够抽象。
时间的确重要。陈心取的世界,在过去,正处于毁灭倒计时。塔中的年轻巫师得知秘密,想要把信息传递出去,但很明显,塔这边势力不想让她们这么做。
某个世界的过去,曾上演一场逃亡。
不过,现在是迷宫活动场地。
她在这里制作饼干。
用从湖中钓上来的湿材料,还有用途不明的物品。
继续。
看看这个没有鱼的湖,能钓到什么东西。
控制面板出现在脑海。
只有一串红字写着:删除。
〈这是控制台。〉
〈或许,需要。〉
不需要。
又在头脑中做出回答。
她要面对的,可比陈心取要面对的轻松得多。
物品出现在口袋。
〈这是借记卡。〉
〈或许,无法归还借用的东西。〉
算上借记卡,口袋中现在有五个物品。
「……无法成功。」又说。
制作饼干。无法成功。
即便她不去使用控制台,扔掉武器,戴上面具。
也无法成功。
结束了。
就钓到这里。
再继续下去,没准会有章鱼型怪物出现。
就在收竿时。
叮。
什么东西,勾住钓竿。
颤动不止。
又当机立断扔掉钓竿。
扔不掉?
她扔不掉,手指无法张开。
她不得不拿着钓竿,另一手收线。
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
「在你前方,向后挥竿。」甲不知何时站在身边。
双手跟随甲的指示行动起来。
向后用力挥动钓竿。
钓线带着物品向后飞出。
〈使用:遗失的钥匙〉
〈打开:困惑之门〉
不知某处门被打开。
遗失的钥匙……遗失了。
又转身跑向钥匙坠落方向。
脚步声向她跑来。
乙惊叫:「不要过去!」
丙也喊:「你前方……有一个怪物。」
丁补充:「她无法接受反馈,我们不清楚那是什么,她看着我们。」
怪物?
出现了。
「怪物,看我吗?」又问,同时左右走几步。
「没有。」甲回答,「你看不见她,她看不见你。钥匙在她身后,你要去捡按照我们的提示做。」
「说说看。」
丙:「怪物附近很危险,现在向左侧移动。停下。向前……」
乙:「不行!我看见她过来了!停下!」
又停在原地。
丙:「我引开她。」
丁:「请等一下。」
丁做了什么。可能是挑衅。
丁:「她来追我了!」
脚步声远去。
丙声音渐远:「现在直走,冲过去!」
又向前跑。
「钥匙在你面前。」前方,甲的声音响起,「看,门也在这。」
不知何时走到前方的甲,把钥匙塞入又手中。
「……」又沉默接过。
现在,她口袋中有六个物品。
脚步声接近。引开怪物的两人正在返回。
「继续走?」甲问。
「走。」
门是开着的,有风吹来。
上层研究室场景无风。
这层湖面场景无风。
由此可以断定门就在面前。
脚步声相继擦肩而过,又最后走进门内。
[她的回答,比所有我见过的答案都优秀。都更好。那是我,一直在找的答案吗?]
「抱歉,你说什么?」走过门瞬间,又问甲。
「是风声。」甲说。
门内,风正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