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安宫里,太后望着自己紫色的帷帐,思绪飘了很远。她身处后宫高位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容成青,必须按她的意思立后!
一旁的虞师练更是接连出主意,郑南仙的容貌可谓艳冠宁陵城,知书达理性子温婉,若非容成青执意软硬不吃,又怎么可能不上钩。
“依属下所见,何不让他们多接触接触,日久生情也容易些。”虞师练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倒不难,太后想,只是要费心思创造一些契机罢了,这二人的确都没见过几面,再者说来,容成青一开始对郑家人有天然的防备也在情理之中。太后思忖片刻,然后说:“裴太医在太医院整日倒过得安稳,养了他这么久也该让他做点实事了。”说着便冲虞师练招手,后者心领神会地将耳朵靠近,密谋半晌。
裴橼家世贫寒,欲考取功名而不得,先祖曾行医,写过偏门的药方,经他改良后研制出的药丸非但更容易携带,且不易变质,效果更好;得了太后的资助才能在太医院做个小小的学徒,如今也已经爬上了正统太医的位子。太后选中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看他好拿捏,见识少,出身贫寒而心里常常露怯,故而将其安插在太医院中,必要时为自己行事。
制药对他来说当然不难,他多少也有些祖上积攒下来的底子和自身对药理研习多年的聪慧,因此制出无色无味的沸心散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再经由太后安排的宫婢下到容成青平日里的膳食,纵使是银针也不是百试百灵,如此便能得手。
太后这边想得周到,连着几天命人下到罐焖鱼唇汤里,虽药粉没有味道,但还是怕男主尝出什么蹊跷,正好鱼鲜全能掩盖住,可谓万无一失。
难就难在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膳食端了上去,容成青却连着三天没碰汤,线人还禀报给太后,“皇上说前些日子喝金丝燕窝喝伤了,现在看到汤汤水水的就犯恶心,还许御膳房这月都不用给他端汤来。”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太后连等了三天都无功而返,只好在每道菜里都下一些药粉,一包足量的药粉都用完了才停手。
酉时三刻,刚刚用过晚膳后不久的容成青,终于在这一通“暗算”下不失所望地发烧了。
太后早有准备,故作步履匆忙地赶来问皇上身子可有大碍,身旁侍女还提了个食盒,里面无一例外装着的不是粥就是汤,容成青脑袋本就昏昏沉沉,抽空看了一眼,闻到长春鹿鞭汤的味道差点没吐出来。
这厢太后还有意同他上演一出母子情深,命下人扶他起来要喂他汤喝,吓得他连连摆手,额角的虚汗都淌了出来,“母后近日不免操劳,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再加上孤如今实在没有胃口……”
还没等说完就被打断,撞上太后一双早有预谋的忧愁的眼睛,“这可是哀家特意命御膳房新熬的,怕他们控制不好火候,尽心尽力亲盯着把这碗汤煮好的,皇上多少也喝一点,不为了这汤,也为了哀家这份心意——”
看来今天是要把他往绝处里逼了,他连忙主动拿起膳食盒里的一碗红豆膳粥,仰头灌了下去,食之无味地喝完了,这才免去被强喂鹿鞭汤。
“只是哀家眼力不济,方才太专心现在感觉眼前一阵阵眩晕;哀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也没法一直守在皇上身边,皇上又千尊万贵,旁人不得随意染指,那就不如还是哀家寻个靠谱的人来吧——”
容成青都不用听就能猜出太后嘴里要说出来的名字是谁,心如死灰地放下了碗。
“南仙她自幼也学过一些医术,寻常头疼脑热什么的难不了她,且这孩子心细如发,照顾人也恰当,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一时之间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皇上您认为呢?”
容成青心想我认为重要吗?这还是暗卫提前告知于我、我想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才将计就计陪你演这一出,结果原来你打的就是把郑南仙塞过来的主意!
容成青心里怨气冲天恼怒不已,但表面上却八方不动没有半分不妥当,实则想了又想,太后可以借由他来演这出戏,他怎么不可以借由太后刚刚搭好的戏台来演另一出呢?
思及此处,他便一边故作神清气爽之状一边回绝了她:“郑小姐正值豆蔻年华,还未指婚便到孤殿中,于礼数不合;再说了孤现在已无晕眩之感,想必吃两颗醒脑丸就该痊愈,更不能麻烦郑小姐。”
只见容成青偏偏是软硬不吃,太后扬长而去,走之前还把粥都留了下来。容成青一看到这帮汤汤水水的东西,才发觉方才喝的那碗粥的恶心感返了上来,硬是叫太医开了几副冷凝丸来吞下,身体的发热和恶心感才消退了很多。
他喊来编号为十七的暗卫,要述怀带萧徽走暗道来宣政殿一趟,有要事商议,速。
这边萧徽刚刚收到了珹王府的生辰拜帖,邀她同许多宾客一起去府上一聚,旁还附有一句话,“上次与县主言谈甚欢,恭候佳音。另有惊喜赠与。”
这下把萧徽的好奇勾了起来,并且上次同容成殷相处得很好,算算也有半月没见了,正好可以一同叙叙旧,再尝尝他府上的特色点心。
马车备好更衣完毕马上就要出发的时候,述怀突然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还说什么皇上有要事相邀。
萧徽动摇起来,“很重要吗?”
述怀只是点头。
萧徽无奈地看了看才换好的缎绣烟水曳地裙:“非要现在?可我正要出宫呢,要不改日吧。”
面对上述怀真诚又急切的目光,“圣上嘱咐此事十分紧急,而且非郡主不可。”
“啊?”萧徽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有什么事是“非她不可”的,只好咬咬牙命莲燕去一趟珹王府,带礼过去致歉,就说宫中有事无法亲至,然后便要往宣政殿的方向走去。
谁料又被述怀拦住,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很快便撤开:“失礼了,对不起……”
萧徽已经很了解他,知道他不善言辞,大多数时候都是更直接地进行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也没有生气觉得逾矩,只是颇有耐心地问他怎么了。
谁知述怀竟是一步一步领她又走回了宣华殿里。
他向萧徽眼神示意,萧徽便禀退了所有下人,而后述怀这才走到寻常的殿内的偏房书架旁,缓缓转动着摆放在书架旁的一枚水青色的花瓶。
只听见咔哒、咔哒的响声,两扇书架缓缓分开,露出来里面向下的阶梯。
这是……暗道?!
难为萧徽住在宣华殿许久,但宫殿之间藏有暗道这事她向来还只是在话本上看过,没想到如今就在眼前。
暗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临近屋内的几个台阶被屋内的光源照到了轮廓。
述怀从善如流地随手拿过一枚屋内的烛台,向萧徽说:“这便是可以通往宣政殿的密道,非特殊情况不可擅用,且知道此事的也只有皇上和极其亲密的亲信,原是戊戌甲等的秘密之一。”
看到萧徽不断向内张望的有些慌张的眼眸,他便知道她是在害怕,毕竟是完全未知的地方,倘若自己是歹人,骗她到了一个机关四伏的地方,这又怎么办?
于是他补上几句:“但您不要担心,这里面没有任何机关,之前前朝是有的,只是后来被皇上清除了,因此里面很安全。”
萧徽点点头,在述怀看来这犹豫的时间仿佛是在判断他方才话的真假。他欲说还休,最后左手拿着烛台,右手将小臂递过去,“倘若您害怕,可以挽住我的手臂,我会保护您的安全,永远。”
咬了咬下唇,她马上答应下来,左顾右盼着望向密道四周,方才也只是在想这感觉像话本里的乱世逃亡——要是他们带了食水就更像了。面对述怀主动递过来的人形拐杖,她也没有拒绝——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她其实很有些怕黑。
不过述怀临行前拿的那一座烛台上有八根白蜡烛,因此光源是不缺的,她缓缓将手搭到了述怀的手臂上,感到习武之人的身体似乎更硬,气息也更稳,她记起来述怀一次偶然间曾和她说过自己的呼吸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作时间的度量。
当时的萧徽边坐在摇椅上吃月奉送来的冰格镇完之后的水果边问:“会有无法得知时间刻度的时候吗?”
述怀只是点点头,额发已经有些长了,盖过了他半只眼睛,“在山林间执行任务的时候,常常如此。”
只这一句话,萧徽便不难想象,他受过的曾经的苦楚。
思绪拉回到现实,萧徽想起还不知道容成青找自己是为什么就稀里糊涂地跟来了,想了想不会是和自己前些日子所说的兵法有关吧?不然皇上也不会找她走密道来下棋玩吧。
或许述怀知道点什么,她的手还搭在他手臂上,耳侧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她尽量显得不怎么在意地问道:“皇上要我来,所为何事,你晓得吗?”
述怀摇摇头,仍然是那副平静如水的神色,不是刻意伪装,声音还带着一些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臣不知,臣只是奉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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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只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