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苏清机总算将腿上的伤处理好,又艰难穿好靴袜,才道,“还要劳烦陛下命人准备副拐杖,出来进去才方便。”
江焉转过身。
一眼便看到顺着她雪白额头往下流的血迹,凌乱涂在她昳丽眼尾。
他原本想问她,这个样子还想出来进去?
可话一出口,涩然沙哑,“是朕的错。”
苏清机有些错愕,“陛下说什么?”
“是朕的错。”江焉垂眸望着她已被衣衫掩住的伤处,缓缓道,“倘若不是朕执意要你今日学打马球……”
他被清泠肃然一声打断了。
“陛下。”苏清机抿了抿唇,即使其实有些狼狈,但一双眸子仍是郑重又认真,抬眸对望着他,“这是一场意外,与人无尤。”
“如果一定要怪谁,那只能怪臣自己,一时大意,酿此结果。”
她似乎还有不少话来说。
一直以来,自己少有口舌胜过她时。这次换江焉默然打断她,“你额角还有处伤。”
苏清机懵懵啊了一声,话又咽回去,抬手寻去,果真摸到血迹。
“这须……”她思索一二,对江焉道,“这里应当不会有铜镜,劳陛下命人取铜镜来。”
江焉看着她指尖沾的血迹,平静道,“你若不嫌,朕可以为你上药。”
这、这怎么可以??
苏清机下意识就要拒绝,可转念,又体会到他的未竟之语——何必铜镜麻烦。
即使如此,也还是太过不妥了……她快速斟酌着委婉的话语,可他,竟径直拿起了一边的干净布巾,俯身轻轻拭去她眼尾血迹。
苏清机微僵,话又梗在了喉间,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修颈喉结,她只能闭上眼。
额上只是一点擦伤,被处理得小心又谨慎,眼眸合上,耳畔细小动静,鼻端幽微药香,是要上药了。
可却没有上药。
“若是疼,就跟朕说。”他突然低声道。
苏清机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僭越,闭着眸子轻点了点头。
却仍过了会儿,额上才传来轻微的刺痛。
若有似无的沉香味道淡远了些,苏清机才敢放松屏住的呼吸,睁开了眸,垂着睫沉静道:“臣……还须副拐杖。”
这次她未再提什么“出来进去”之词,江焉清楚,她是为了等会儿不必再被他抱着出门。
他是君上,她是左相,这太过越界。
“朕着人为你取。”
听到他的温声答允,苏清机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松了口气,弯唇笑道:“臣谢恩。”
她理着衣摆,却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仍凝在她的额上。
顿了顿,她若无其事地道:“些许小伤,若是留疤就不好了,幸而臣还有些祛疤药膏。”
他闻言,没有附和什么,只是似乎又看向她的腿。
苏清机深深感受到了江焉对这场意外的自责。
——既担心她额上留疤,叫她一个女儿家破相,又担心她腿上落疾,此后不良于行。
方才的劝解丁点儿用都没有,苏清机只能继续不动声色地宽慰,语调轻巧含笑,“伤筋动骨一百天,臣还须好好将养,回程时恐怕不能伴陛下左右了。”
江焉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伤成这样还能言笑如常。
他周身沉凝,开口却是轻声,“朕何须你在侧殷勤。”
“你好好养着,就是对朕最大的殷勤了。”
看吧,天底下真的找不出比她陛下更性情的皇帝了。
苏清机刚要故作插科打诨应一声遵旨,余光却瞥到面前人身前一抹隐约血色。
她顿时凛然,“陛下,您伤口崩裂了!”
江焉早有察觉。
只是怎么比得上她的伤要紧?
“不重……”要。
“陛下您别动!这里正好有药!”
他被毫无疑问地打断了,不仅如此,还被纤细手指攥紧了衣袖一把扯着在她旁边坐下,不容置喙地三两下扒开了他的衣领,黛色长眉死死拧着,“竟崩裂成了这样!”
接下来,她紧抿着唇,什么也没再说,重新上了药仔细包扎。
江焉低眸,注视着她专心一点点理好自己的衣襟。
离得这样近,同夫妇晨起的情形有何区别?
苏清机理顺他的衣褶,忽然感到他似乎在注视她。
她的手顿住,而后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他却好像又看向被拆换下来的染血布条,令她随着一起看去。
她有些不解,这堆布条有什么好看的……
“也算是苦命……”
低喃话音突然消弭。
江焉镇静移眸,起身,吩咐候在门外的德福备拐备辇。
苏清机更加陷入不解。
那半句似是而非的话……他说什么?是说她时运不济吗……?
她正思忖着,他又转过身,沉眸望她,“你也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日好好养着,不要让朕听到你又去哪里的消息。”
苏清机:……
苏清机欲哭无泪:“臣绝不敢抗旨。”
幸好这些时日已将逆贼收拾完……她心中庆幸着,又想,养便养罢,她陛下又不是没了她就坐不稳龙椅了。
至于今日种种不妥之举将滋生的流言,他应当也能轻而易举压制,她就彻底歇一回,不操心了。
左相在围场摔了腿,一路被天子抱进御医署,出来时却是拄着拐杖,天子缓步在侧,眼珠子黏在他身上,生怕他摔了般亲自护行。
短短半个时辰,全行宫都传遍了。
净眀轩内,苏清机一无所知,小心在榻上坐下,才敢将救命拐杖放至一旁。
欲哭无泪,有点变哭笑不得了,“臣保证,臣绝对会好好养的,陛下,您相信臣好吗?”
她是有多不让人放心啊,让他能一路跟着到房内,亲眼看着她坐下,脸色还是没半点好转。
江焉没有回答,看着她悄悄揉捏着手心手腕。
指尖微动,终究什么也没做,颔首温声,“好。朕相信你。”
再待下去,这句话在她那里便没有效用了。她今日疲累又受伤,何苦再招她劳神。
“朕这便回去,你也早些歇息。”他补了这句,也正要离去。
可他脚步又一顿。
而后低下眸,看着她的脚。
苏清机以为他还是放心不下,正要找点话打消他的担忧,可他突然俯下身,捏住了她的脚。
苏清机整个人呆滞了。
下一瞬,脸烧红透了,“陛陛陛下!你做什么?!”
她可太想挣扎了,可他捏住的是她伤了的腿脚,根本动都动不得啊!
苏清机从未像这一刻般有心无力,又惊又羞又慌。
“你伤了腿,自己如何脱靴。”
江焉沉声说完,便轻掌她足跟,为她小心脱下了。
苏清机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么。
她的陛下,俯身半蹲在地,捧着她的脚,为她脱靴。
就算性情,何至于此?
“臣、臣……”她甚至有些恍惚,好一会儿,定了定神,才能正常开口,“臣,在御医署时便是自己脱的……”
何至于,要他一个皇帝心忧到亲自……
江焉不与她争辩,继而解着她的足袜,确认她自己轻易可以褪下时,方才抬眸。
“朕知你自己可以,只是那般艰难,又是何必?”
江焉知道她现在已没了心情害羞,恐怕满脑子都是复杂惶恐,故而嗓音沉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徐徐安抚于她。
他站起身,看向她另一边完好的、可以自如伸曲的腿脚,收回目光,“朕便真的回去了,你若还有何难处,一定不许自己逞强。”
“不放心别人,朕你总能放心罢?”
清沉温和的嗓音不断回响在苏清机脑海,她将蒙过头的薄衾扯下来,慢吞吞侧过了身。
睡不着。
她陛下这样的皇帝,真是几百年来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吧……
翌日一早,无一人登门,苏清机执着书卷,更是无言。
赫赫左相受了伤,一个前来探望打扰的也没有,除了江焉再三警告过,还能有什么缘由呢?
事实上,确凿如此。
甚至群臣的非议,也与苏清机预料得别无二致,朝会刚刚开始,便不断有人进谏。
“陛下!左相虽有殊色,可终究是金榜头名的状元,是正儿八经的臣下,您、您昨日怎么能那般行事呢!”
“陛下自来英明神武,定是左相以貌惑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昔年赵龙阳不正被蛊惑得为他甘受牢狱之灾吗!”
“陛下!左相心性奸邪,为官不正,为臣更加无耻,您自幼登基,理应能看得清啊,臣请陛下万万莫要为美色所迷,就算踏入歧途,也千万迷途知返,方为社稷安定啊!”
“臣亦请陛下早立后宫,绵延皇嗣,左相亦有家室,理当泾渭分明!”
喋喋不休的争执劝谏,直到终于有人发现上首天子冷眼淡淡的神色,方后怕地掂量消声。
江焉等他们说了个够。
满殿都死寂下来,他才不以为意地反问,“昨日朕如何行事?”
“是朕心血来潮要让左相去打马球,害得左相摔了腿。”江焉轻叩御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左相历来讳疾忌医,这个私下的小毛病,在场的诸位应当比朕还清楚,等御医带药前来,焉知左相的腿还保不保得住?”
“朕愧于左相,情急之下未能管得了许多,如此行事除了有失天威,还有何不妥?”
“然朕虽为天子,亦为主君,左相为臣多年,劳苦功高,朕难道还要顾忌所谓天威尊贵,白白让左相腿上落疾不成?”
“你们心中所想,可是如此?”
这、这话谁敢认?若认下了,岂不是承认自己万望皇帝对臣下冷血无情、做无情无义之人?
虽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可那又是什么好话好名声不成?谁想要啊?
旁人摆脱还来不及,哪有臣下硬逼着往主君头上扣的?
一时纷纷请罪,“臣不敢,望陛下息怒!”
江焉却没有轻轻放下的意思,容色更淡,声音冷了下来,“诸位都是我朝栋梁,却如无知之人一般没有真凭实据便擅加揣测诋毁,朕是不是该庆幸起码掌握天下刑狱的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不在,不至于草菅人命,罔顾天理?”
这话便太重了,满殿顿时跪地叩首,“臣等知错,陛下息怒!”
江焉冷笑一声,“你们最好是真的知错,别让朕听到京城有什么消息,又或者劳动柳太傅前来谏言,朕才真正能省心。”
朝会散时,皇帝的背影都仍透着不痛快的怒气,可是想也知道,他定要首先去看望苏清机,而在苏清机面前,定然是换作温声细语,柔柔关切了。
“扣这样大一顶帽子,可满围场都是死人不成,一个都背不了堂堂左相?”劫后余生,三五人寻了僻静处,忍不住大倒苦水。
这个道理谁说不是呢,可方才皇帝疾言厉色,谁敢出声辩驳?一个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反倒先被扣了“冷血无情”、“草菅人命”、“罔顾天理”的帽子……
“陛下还说什么‘情急之下’,这不是自曝了吗?何谓‘情急’?不正是承认自己对苏清机……!”
“非但如此,我还听闻,昨日陛下出来时,身上穿的可并非进御医署时的衣裳。”
嘶……
“陛下与苏清机之间的私情,已是昭然若揭,这时还能诡辩一二,日后怕是遮掩都不遮掩了,唉!”
似此揣测,暗里俱是流传开来。
而苏清机,正在犹豫不定。
很显然,她陛下定是朝会散了便径直过来,华贵衣裳都没换,遑论早膳。
但她要是敢说下榻陪他用膳,他定然要瞪她一眼将她堵回去。
所以,难不成要他与她……就在榻上案桌前将就着用这一顿早膳?
可没等她犹豫好,他就先行温声道:“今日事忙,朕只是来看看你。”
他的目光划过她的额头,继而转到她的小腿,看了会儿,继续说道:“你好好养伤,朕这便回去了。”
苏清机实实在在诧异地愣住了。
只是她陛下给她掖了掖被角,随后便转身负手离去。直到晚膳,都没看见人影。
若是别的皇帝,这自然再正常不过。
可问题就在于,她这位陛下,不是别的皇帝啊……
苏清机倚在榻上,握着书卷,灯火葳蕤,可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目光虚虚游弋,心中纳罕极了。
俗话说本性难移,她陛下那样性情的人,怎么可能一夜间便似换了个人一样对她不管不问?
若换个冷酷无情的思路,说他这么多年都是伪装,如今也远没有到他可以翻脸的时机,这根本不符逻辑啊。
苏清机就跟先前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江焉是怎么发现她的女儿身一样,她今日一整天,都不明白江焉怎么仿若消失了。
先前他其实并未发现她的真身,只是暗示她带走先帝诏旨而已,那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她难以想象的事情?
苏清机彻底看不进去了,她将书放下,命人去探一探,可人竟是和德福一起回来的。
德福还带了温养粥羹,笑着道:“有劳相爷记挂陛下,陛下今日政务有些忙,不得空过来,其实心中也记挂着您呢。”
苏清机不好判断德福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含笑目送他离去。
纤细手指捏着玉匙,慢慢搅着粥羹。
难道……是昨日之事传出的流言之故?那也用不了一天处置吧……
苏清机想不出为什么,她决定不想了,早早便睡下,毕竟她可是应了他,真的会好好养伤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一连三日,奇怪的现象没有丝毫改变。
江焉只得空来看了她几眼,每次都匆匆离去,然后一整日不见人影。
若非流水般的赏赐时不时送过来,苏清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突然找到更趁手的刀了。
第四日,或者说是第五日,苏清机坐在榻上望着拐杖,犹豫。
如果就因为想弄清楚为什么而去见他,他一定会狠狠瞪她的。
相识这些年来,唯一一次见他真动怒,还是她娘掴的那一耳光,苏清机至今犹记彼时之胆颤。
虽说他定不至于如那次般动怒,可若真惹他生气,苏清机一想到,退堂鼓便打了起来……
她捧着脸左思右想为难,可终究还是犹豫。
不弄清楚缘由,她今夜恐怕要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想到今晨试探询问,却又被他巧妙遮掩过去,苏清机又看了眼拐杖,唤人去请她陛下。
——“不放心别人,朕你总能放心罢?”
他自己亲口说的,有棘手之事,不要逞强,找他。
苏清机在案前,托腮望着窗外遥遥山景,心中算着时候。
听到门外行礼的动静,她如常淡笑回首。
然后一瞬呆住。
到嘴边的“臣终还是麻烦陛下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这……”
她陛下,江焉,拎着扇子敲了敲,朗然一笑,清皎无二,眉眼飞扬竟似少年时。
“朕抽空给你做了副素舆,想去哪儿总比拐杖轻松些。”
这、这??
苏清机恍惚地看着被人抬进来的素舆,它被德福推着转动木轮,看起来真是……轻便又好用。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来到了眼前,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轻笑着用扇子点了点她额头。
“左相竟也有神思恍惚之时,真是罕见。”
苏清机完全顾不及这语调轻闲的调侃,脑子都钝了,直到他在她对面,怡然自得用起她的茶点、欣赏她赏过的风景时,她才找回自己的神志,“陛、陛下方才说……什么?”
找回了,但没完全找回。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堂堂皇帝,居然亲手为她,做了副素舆……?
“朕说,朕抽空给你做了副素舆。”江焉失笑,眸子却望起了她,专注得,好像要将这几日没见的份都看个够。
没有听错。
苏清机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呆呆问:“陛下还会这个??”
江焉挑了挑眉,“幼时,三哥喜欢研究墨家机关术,朕在一旁学了点。”
这谁能想到啊??堂堂皇族竟还研究手艺活???
更有甚者,她家陛下只是在侧学了点,就能做出一整副素舆???
苏清机恍惚且真挚地发出感叹:“陛下真是,天纵奇才……”
江焉实打实被她逗笑了。
听到他自喉咙里逸出来的轻笑,苏清机再次回神,真切而不真实地意识到,这个皇帝真的亲手为她做了副素舆,那素舆就在几步之外。
甚至,几日里神出鬼没,匆匆见她又匆匆消失,其实只是在忙这件事而已。
苏清机突然便不知能说什么了,连被他笑的窘迫都生不出来,良久,才吐出一句轻轻的,“臣,愧受陛下心意。”
她怀赤子之心,不动容才是奇怪,然而江焉非是为着她的动容才做,只是为她出行便宜而已。
他有些让她便宜到的自得,心中想的更是,这才算何心意?
他的心意,至今都还不敢让她知晓分毫。
江焉开扇轻扇,与她谈笑,“苏卿这里风景真是好,若趁早起,是不是还能看到雾岚青空?”
苏清机正要点头,接他的话,却忽被他修劲轻摇的手腕攫住目光。
骨节分明处往上,玉石般的肌肤斑驳着细小的伤痕。
苏清机喉咙发涩。
不必说,那一定是做素舆时划伤的。
江焉没得到应答,转过眸,“苏卿?”
“陛下说的是。”苏清机低下睫,却是弯弯眸,继而抬手为他斟茶。
素舆已成,江焉今日总算无事,听对面心上人清泠的嗓音徐徐赞着山景,四肢百骸都舒服起来。
他懒洋洋支着脑袋,手下以花煎茶,修长手指慵懒灵巧,一时竟比窗外景色还要赏心悦目。
苏清机接过来自天子亲手煎亲手斟的花茶,恰逢风起,吹走了案上几片花瓣,几抹嫣粉桃红飞卷于天地山鸟间,令她蓦地想起一首诗。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①
这些年来,闲暇时候愈发地少,少年时于雪庐中静赏漫天飞雪的时刻与心境长久不复,她总是心神缜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忖掂量,即使脚步停下,心也少有停歇之时。
累么?累的。
可又不是那么累。
相反的,策马南北,雨夜疾驰,时刻严密的心思,皆为自己身前身后路,她走在自己的路上,怡然自得,欣然尽兴,又有何劳累呢?
两个人也没做什么,便消磨了半日光阴,德福进来请示是否传膳时,江焉甚至才发觉外面夕色金染,隐约可见天际泛紫。
他无不意犹未尽,一边命德福传膳,一边对苏清机道:“听闻这几日莲塘风景甚佳,再晚些恐怕便看不到了,你最近平白闷着,明日与朕去看看可好?”
“臣听陛下的。”苏清机温声应了他。
莲塘占地很广,有湖心亭,也游得下画舫,届时无论是在湖心亭赏景还是乘画舫游湖,一定都十分尽兴。
江焉又看到不远处的素舆,想起还未让她试试。
可她却先开口唤他了,“陛下。”
江焉转过头,便见她分外认真平静地道:“臣榻前案头小匣内有盒药,劳烦您取来。”
药?江焉看向她的腿,有外衫遮掩,看不出什么,但按理来说她应该不会在这时上药,目光遂又上移,望到她额头那处伤。
明明已经好了许多,可江焉眼前就是浮起那里血珠直冒的模样,心头凝了凝,温声说好。
江焉过去将她说的药取来,心中想着该如何说服她同意他为她上药,可就在他思忖之时,温凉的手指擦过他指节,径直就……将他手中的药取走了?
他少见地错愣住,看着面前人低着眉睫认真打开药膏的瓷盖,然后抬起眸,目光直落他……手腕。
江焉下意识随着她低眸看去,耳边是她认真平静的话语,“臣哪里值当陛下如此不当心。”
什么叫“哪里值当”?划伤几下而已,他甘之如饴。
江焉几乎就要反驳她,可……“让陛下受伤,是臣之过。”
那白皙透粉的指尖沾上药膏,另一只柔软的手拉着他的手指,将掌心翻了出来,温莹美好的触觉令他一瞬就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神思都恍了恍。
再开口,目光移向他处,掩住欢喜,努力不要发飘,“朕……没注意罢了。怎么能算你的过错。”
苏清机不与他辩,只沉默认真地找到所有划伤,一丝不苟一一上药。
确认没有遗漏,苏清机正要收回手,不防德福突然进来,“陛下,晚膳已……”
他的话音在看到眼前左相拉着陛下的手时戛然而止。
江焉(咬牙):真是会挑时候啊德福。
清机宝宝:……!
①:“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出自宋·释绍昙《颂古五十五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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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素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