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后宫出事,多数人都听说了,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且,苏清机昨夜怎么也在宫里?
莫非这个小人终于恃着殊容自荐枕席?可后宫两妃又是怎么回事?
早朝结束,苏清机一被叫留,其他人俱投以莫测的目光。
苏清机完全没留意,因为她发觉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好像……没睡好?
“陛下昨夜未睡么?”
江焉诧异。“朕以为与平日并无区别。”
满朝的人不是都没发现吗?
苏清机如实道:“确实无甚区别,只是臣凭感觉猜测。”
那他猜得实在准。江焉唤他留下,也是因为昨夜未睡。
回到雍和殿,江焉方才开口,“昨夜朕左思右想,唯和离一条路可走。”
帝后和离,亘古未有,苏清机隐隐有点预感,下一刻,她陛下沉着冷静对她道:“朕昨夜去寻皇后,却无从开口。苏卿历来聪慧,可否为朕做说客?”
苏清机表情裂了,“怎、怎么让臣来办?这等宫闱之事非同以往,臣哪里有资格开口?您应该找德福公公啊!”
江焉看着他。
他满脸都写着为难,却还是认命垂下了肩,极其不情愿:“臣为陛下赴汤蹈火,百死莫辞,区区说客,臣做得,做得!”
江焉眉头松展开来,“朕知道为难你,只要你去试试。不必谋成。”
算他还有些人性。苏清机在心里偷偷大逆不道了一句。
午后,清凉殿,苏清机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
只一眼,便能看出出身名门,苏清机终于明白为什么连她陛下都说是天之骄女。
听说昨夜陛下去凤仪宫,这位竟说形容不整不能面圣,收拾了整整一个时辰。把皇帝晾在外面,一个时辰。听说一直都是这性子,我行我素,也难怪她陛下说皇后心高气傲,果然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斟酌了下语言,还是先介绍了下自己:“臣乃户部侍郎,苏清机。”
皇后颔首:“我听闻过你。”
苏清机可谓受宠若惊了,这态度明明平易近人、很好说话嘛。
“陛下命臣前来,与娘娘相商。”苏清机领着亘古没有的差事,真是字字斟酌,“既两厢无情,不若及时止损,和离解脱。”
皇后微微挑眉,“和离?崔氏当如何?”
苏清机忙道:“陛下愿以郡主之封善待娘娘。”
皇后似乎在思索,不过思索之后,却答非所问。
“听闻你奸滑精明,手段狠辣,是佞臣小人。”
苏清机茫然,这和帝后和离有什么关系?
“可是今日见到你,你好像不似传闻中不堪。”
苏清机又有了点预感,她脸色古怪:“人不可貌相。娘娘谬赞。”
皇后轻笑起来,有些意趣地道:“你真有意思。”
顿了顿,复道:“你比陛下有意思。”
苏清机头皮发紧,她知道也许每一个或深或浅接触过她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看起来好像不堪至极,手段与行事都让人难以苟同,可走的每一步,又似乎不在本应在的路上,若即若离,捉摸不定,也让她看起来扑朔迷离,难以看透。
狐玉,顾扶危,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如此。可他们无关紧要。
苏清机极有求生欲,“臣上有老,下有小……下有十八房妾室,娘娘,臣不如陛下有意思,臣还想活两天。”
崔璎是真的被他逗笑了,他真的比大多数人都好玩儿,“陛下不是十分宠信你么?陛下与我又无甚情分,就算我当真移心于你,你怎么知道陛下保全的不会是你呢?”
苏清机真想求她别玩了,可还好她是苏清机,最擅解题。
“娘娘谬赞。只是臣不爱红尘,一心忠心。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之本分。”
下首之人身姿端直,昳丽脸庞湛湛生光,容色极认真,只这一瞬,便透出他原本风骨。
崔璎轻轻惊叹,“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甘为陛下不择手段呢?”
那些脏名骂名,遭世人万般唾弃,他根本不该承受啊。
苏清机想了想,莞尔一笑,“身家性命都已被臣压上,他人毁誉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坦然随心:“臣生来这一遭,不是为了做他人眼中应有的样子,臣只为做自己。这条命,臣想押便押,虽死无尤。”
崔璎一时,无言而对。
良久,苏清机提醒:“娘娘,和离之事您答应么?”
崔璎回神,对着风姿无双的此人,忽而笑起来。
都不用预感。苏清机认命,等待着听她道:“我自然可以答应。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果然。
她饶有兴味:“我听闻你是金榜头名,想来必定才华横溢。昔有长门赋,今日和离,我要你为我提和离书。”
江焉边批奏折边等苏清机回来,可却只等到了苏清机让人带回的话,至于人,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众人真不知苏清机这厮怎么又来了!不就是当初他初上任在国子监被下了面子吗?这么多年没完了还!
俱是敢怒不敢言,在听到陛下驾到的时候甚至松了口气:快把这祸害领走吧!
江焉在一处案前找到了苏清机。
他剥着橘子,倚窗而坐,没个正形,面前一堆书卷。看见他,忙跳起来,“陛下怎么来了?”
目光随他落在书卷,无奈地解释:“娘娘要臣亲提和离书,务必骈骊结合,辞藻华美,一句一典,媲美天下第一赋……”
“臣没怎么写过骈骊,只能先来看看形体大概了……”他说得很诚实,但莫名透出一副倒霉蛋的可怜模样。
江焉皱起眉,“她若不快,为难朕便是。”
为难说客做什么。
苏清机心虚地摸摸鼻尖。皇后娘娘为难的哪是他的说客。为难的是于她而言甚有意思的状元郎啊。
“咳,区区文赋,还算不得为难。”苏清机递出剥好的橘子给她陛下,眉眼带笑,“臣平生别无所长,唯擅读书。”
苏清机最后写了五篇出来,供皇后娘娘随意挑选。
次月,皇后登金殿向皇帝呈和离书,震惊天下。
“那夜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二妃罚入法华寺,当夜苏清机入宫,翌日皇后召见苏清机,次月帝后和离,和离书还是出自苏清机之手?!”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若说皇帝的后宫问题频出和苏清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三岁小儿都不信!
江家,该不会真的出了个断袖吧!
“未必如我们所想。苏清机身量娇小,脚也极小,他从不与姬妾同房,自己的卧房也从不让人随意出入。且,他没有喉结。”
四下纷纷倒抽口气。
“你之猜测,我与柳大人早已想到,一早便命人前往幽州。”
其余人急问:“结果如何!”
此人沉着脸,“幽州苏家邻里,口口皆言苏家二子出类拔萃,从未听闻苏家有过女儿。至于苏清机体貌,我的人探得隐秘,苏清机他幼年遇过庸医,治坏了根子,所以才愈长愈纤细娇柔。”
“苏氏门第之普通你们未曾见到,若说有本事只手遮天,让幽州上百户人家畏而说谎,根本不可能。”
“为防万一,我还让人去找了苏氏的亲族,可幽州十几年前有过涝灾,苏氏亲缘断得只剩一支,两个女儿而已。我的人登门,方问起苏清机,便被抄帚赶了出来,说我们休想用她表哥谋任何事。另一个……日子不甚如意,恍惚说着害了她不够还想害清机,撞墙了。”
众人悚然一惊,“死了??”
这要是让苏清机知道还得了!姬妾受点委屈他都疯成那样,何况嫡亲表姐妹?!
“没死没死!幸好我的人在,及时救下来了,怕过后出点事再赖我头上,还舍了不少银钱安置她!”
这下都松了口气。“依我看,旁人之辞皆不可信,不如阴苏清机一把,验他正身!”
这倒未尝不是个主意……“够了。”
虞御史看向其中一人:“你截过苏清机的家书,也仿冒过他爹娘的书信。他看了后可有理会?双亲远隔千里,不能时时尽孝便罢,他甚至四个月才有一封家书回去。言辞敷衍冷漠,对双亲谆谆教诲极尽糊弄。”
他吸口气,“你们谁也没挨过苏清机的嘴巴子,谁也没挨过苏清机的窝心脚,要我说一句,算了吧,咱们斗不过他!”
“你们还没看清吗?苏清机根本是个狠辣凶恶之徒,心狠意更狠,他什么都豁得出去,什么都不在乎,他无所顾忌,可你我有亲有族有家有室。跟他斗,斗得起吗!”
一片死寂。半晌,“可他若真是女子……”
虞御史脸色更难看,“若真是女子,你我在座与废物何异!身为女子而狠辣至此,你我更拿什么跟他斗!命吗!”
“非也……若是女子,他的功名自然革除,欺君罔上,死不足惜……”
门忽被急促敲响,“大人!大人!不好了!”
“户部侍郎苏清机被陛下委任为江南发运使,司江南漕运,即日启程,现在,人已经出京了!”
什么!
满座震惊站起,面面相觑。虞御史深深叹了口气,“诸位,漕运与我不相干,你们自便。”
江南八水二十三湖,尽归苏清机所掌,这还了得!“快,一起去见大人!”
苏清机离京,按赴北地般,两日一封密信。江南不及北地遥远,也不及赶往北地般路程急迫,江焉拢共收到十来封,信中言语都甚为轻闲,不急不躁,慢悠悠的,多是所见所闻。
他从太极殿出来,皇城细雪纷纷,微有所感,回到雍和殿,苏清机的信果然御案上。
打开信封,修长手指取出信纸,未料到,竟同时取出了一支兰草。花叶柔软,清香淡淡,几乎似沾着露水般鲜活。
“途遇汀兰,折赠陛下。臣聊祝陛下生辰吉乐。”
落款,苏清机。
江焉眸底浅笑,将信纸折回去,欣赏掌中兰草,良久,才吩咐德福寻只小花樽,插放于御案前。
清机宝宝(在船上):咦,这株兰草好看,送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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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