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一次白逸霄下江南抄家过去还不到两个月,一听说白逸霄要到东海视察,所属地区的官员都紧了紧面皮。
这一次白逸霄去东海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去,慕容熙有意指派了两个人跟着他,一个是郑国公的儿子郑慕林,另外一个是上一次科考的状元,名叫秦钟,出身贫寒,入了朝廷之后只在翰林院任文官,没有实职。
这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是没有参与过朝廷中的任何一派的争斗。
慕容熙想要白逸霄带着他们历练,将来好为她所用。
见了面白逸霄才发现,这个郑慕林他曾经见过,就在他入宫读书的那一年,那天下雪他上学迟到,抓了位一清二白的小公子做挡箭牌,就是他。
那时候郑慕林还是个少年,被选为七皇子慕容绩的伴读,时过境迁,少年长成了青年,而七皇子因为早年被摔坏了腿,早早退出了宫廷争斗,去了自己的封地,远离京城。
他全然没有当年的羞涩,像许多世家子弟一样,昂首挺胸,带着傲气,但因长得略微矮小,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圆脸,又有几分稚气。
站在他旁边的秦钟显得成熟稳重多了,他出身于一个小县城,父亲是个两袖清风的七品小官,根基浅,家世清白,没参与什么党派纠纷。慕容熙很早就留意他,故意让他在科举后去翰林担了个闲职,他没有得到任用也没有变得颓丧,看起来是个沉得住气的可造之才。
他俩恭敬的向他行礼,白逸霄也没有向郑慕林提起从前在皇宫里的一面之缘,只是客气了几句。
到了东海之后,白逸霄一行就进了知州的府衙,一位姓徐的知州为他们接风。
白逸霄没有与知州虚与委蛇,安顿好之后直接去见了还没回京的五皇子慕容琮。
见了面就宣了皇上的口谕,命慕容琮即刻进京面圣。
慕容琮的耳目在京中已经听闻了风声,提前告知于他,只是他没有想到白逸霄会来得这么快。他还不知道皇上对他的所作所为到底知道多少。
白逸霄只是宣了口谕,其他的一概没提,慕容琮心里七上八下,对白逸霄客气得很,暗搓搓的向他打探皇上的态度。
白逸霄语气淡淡,说自己并不清楚。
他这次来并不是查办皇子,就算他对慕容琮的事情一清二楚,此刻也没有显露半分,只是依照皇命,令他回京。
不过,皇上的态度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慕容熙肯定不会让他好过了。
慕容琮在这里有许多人盯着呢,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一定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有回京,关起门来,他的那些丑事才能被一件一件拿出来处理。
慕容琮走了之后,并没有查办相关人员,就好像只是五皇子被召唤回京而已。
不过这也避免不了一些人提心吊胆。
白逸霄接手了东海水匪的相关事宜,将案件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知州府内,徐知州战战兢兢的侍候在侧,白逸霄翻动书页,问他:“我看这记载,水匪很早就有扰民,那时候还未成势力,为何没有派人去解决?”
徐知州躬着身子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也曾派过人去的,可是这水匪虽然人少,但是个个武功甚高,派去的人无一幸免,都负伤而归,下官,下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当地守军呢?”
“大人有所不知,前些年左相大人缩减军费,就将当地的守军给整编了,裁了很多人,剩下的兵将编入了淮安王的守卫军中。”
“哦?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奏请淮安王的卫军相助?”
徐知州面有为难之色,没有说话,白逸霄问:“是请不动?”
徐知州连忙否认,“不不不,王爷倒是调了兵将来,可是......可是每次将水匪打完之后就回去了,他们一来水匪就销声匿迹,走了之后水匪又出来活动,反反复复就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
白逸霄面色如常,又问他:“我今日想要剿匪,不知徐大人有何高见?”
“不敢当不敢当,若下官有什么对策也不至于造成今日之祸。”
白逸霄注视着他,“五皇子已经带兵剿完匪了,事已经成了定局,我来就是替他收尾的,你明白吗?”
徐知州下意识的说:“五皇子没有......”一触及他的目光,冷汗一出,清醒了几分,“是,下官知道了。”
虽然五皇子办错了事,但是皇家威严不能丢。无论如何,剿匪一事在明面上已经成功了。
白逸霄微微一笑,有些和蔼,“你也看见了,我这次来只带了我的侍从和陪属官员,未带一兵一卒,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徐知州顿了一会儿,说道:“必然要借调别的地方的军队来相助。”
“那借谁得好呢?”
“自然是淮安王的。”徐知州冷汗未尽,偷偷觑着白逸霄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立刻俯首说道,“下官这就修书向王爷禀告。”
白逸霄没阻止他,目送他匆匆离去。
郑慕林与秦钟侍立在一旁,郑慕林开口说道:“这徐知州倒是个机灵的。”
白逸霄神色淡淡,“让他做个中间人传个话罢了,这几日我们先摸清水匪的真实底细。”
郑慕林问:“老师,不用先从淮安王那里借调兵来吗?”
“现在借来也没什么用处,与其打草惊蛇,还不如先找出对付水匪的对策,再做部署。”
“是。”
码头上人来人往,有不少工人在搬运货物,一些商人还在讨价还价,也有贩夫走卒在岸边叫卖,远处还有装饰华美的船舫停靠在岸边,大户人家带着随行仆从匆匆走过。往来人流很大,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
白逸霄带着这两个学生穿过人群,进了一所船运所。
店里主事一见几人衣着不俗,连忙上前,“几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郑慕林出身世家,身上带着世家子弟独有的傲气,在老师同僚面前会收一收,面对这些商人完全不需要客气,一进门便说: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这位公子,小的就是。”
郑慕林上下打量他一下,轻蔑一笑,“我有一桩大买卖要办,你可做不了主。”
主事的笑容有些僵,依旧恭敬地说道:“不知这位公子可否透露一二?”
郑慕林人虽矮,气势上却一点不输阵,“就说是郑国公府有一桩买卖要做。”说着,他拿出自家的家徽。
主事的看了看那家徽之后,眼睛扫过白逸霄和秦钟。
拱手说道:“还请几位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请我家主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面有横肉的男子出来了,而跟他来的,还有一拨人,皆是满脸凶相。
刚才那主事的跟在他身后,指着白逸霄三人说:“就是他们!”
几个人走上前来动手将站在白逸霄身后的两个人擒住,两人都是书生,哪里受过这等待遇,郑慕林更是大喊,“放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白逸霄一伸手,郑慕林乖乖闭嘴,只是怒瞪着他们。
白逸霄也不慌张,淡淡的看着那头目,“来者皆客人,才能财源广进,不知掌柜的为何如此待我们?”
“阁下是客是敌,就不必我多说了吧。”曹胜一双虎目带着警惕。
“若我真是敌人,现在应该带着武器和兵将,而不是只身前来。”
曹胜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很快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白逸霄不慌不忙的说道:“是阴谋还是良策,总是要听过才知道吧。毕竟届时真的动起手来,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曹胜犹豫一会儿,一双虎目扫视了他们几人,最终看着白逸霄说:“你!跟我来!”
“老师!”
“老师!”
两人皆担心的望向白逸霄,白逸霄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曹胜进了内门。
两人屏退下人,一前一后到了内厅,关好门之后,曹胜单膝跪地,“拜见帮主。”
白逸霄脚步未停,坐在主位上,“起来说话。”
“是。”
“你这里一切安稳否?”
“帮内一切都好。”
“你可有什么打算?”
“兄弟们能有事做,家中妇孺皆能吃饱喝足,全靠帮主出谋划策,今后兄弟们如何,完全听从帮主的指示。”
“我知道你是个能人,若不是当初那淮安王的儿子欺辱你,你也不必从一个官吏落草为寇,险些被杀害。”
“曹胜能有今天全依仗帮主。”
“我近日来就想与你说一说如今的形势,现在东海这一部分的军队全都掌握在淮安王的手中,一些余下的兵将因为受不了排挤也都被你招来了。其实朝廷对这些手握兵权的王爷比水匪还要忌惮。若我们好好利用,就可以让兄弟们光明正大的走出来,还能有份体面的职务。”
曹胜心中大喜,“若真的能这样那自然是好,我的这些兄弟原先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还有许多是原来的水军,只因时运不济,又遭人陷害才沦落至此,一些污名也往我们头上灌。”曹胜愤愤说道,而后又带上忧色,“若能摆脱水匪的名声那再好不过。可是,这恐怕有些困难。”
白逸霄说:“用什么法子你就不必管了,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
“是,一切听从帮主指示。”
郑慕林和秦钟不安的在外面等候,一见白逸霄出来,立马迎上去。
只见白逸霄向他拜别,而曹胜冷哼一声,不给他好脸色。
郑慕林当即大怒,想要冲上去,却被秦钟拦住了。
三个人又像来时一般从大门中出去了。
白逸霄走在前面,问道:“有什么想问的?”
郑慕林忍不住说道:“那曹胜是个鲁莽之徒,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的窝点,何不现在立刻回去带兵来捉拿,好叫他知道得罪朝廷命官的下场!”
白逸霄没有回应,又问秦钟,“你呢?”
秦钟皱着眉头,说道:“看刚才那人的态度,对我们十分有恃无恐,我猜他们必有什么依仗,贸然带兵前去,恐怕会像从前一样,无功而返。”
“他们所凭借的依仗不过是对地形的熟悉,还有民众的人心。”
“人心?”
白逸霄说到:“官匪勾结不可怕,只需把官革了就是,但是民匪勾结,还能把民都杀尽了不成?”
郑慕林说道:“怎么会这样?这些匪徒不都打家劫舍,弄得民不聊生吗?”
秦钟向他解释:“我前几日打听了当地的百姓,他们对匪徒并无怨恨之情。”
白逸霄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而郑慕林还是搞不明白,秦钟耐心说道:“传言并不可信,办案之前还是要体察民情。”
郑慕林不以为意,“底层小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