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个星期过去,天渐渐热了起来。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荣宣来之前的状态,除了每个周末多安排上了一节课外班,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叶满也没再去盛钰妈妈那里学习古筝了。
毕竟每次才上过的课第二天就忘个精光有些太不符合常理,别人该以为她智商有问题了。
所以叶满只是跟叶妈妈说自己对古筝不太感兴趣,且最近在学的兴趣班也都只学个一两节课的样子,叶满就会推脱说自己觉得没意思。
好在叶家父母都不是怕折腾的人,也不责怪叶满没有毅力反而觉得自家女儿是想探索一下兴趣所在,也就由着她去了。
而重新开始上学的也不止叶满一个。
叶云阳上个星期就正式去念书了。按他的水平,要从小学三年级读起,现在正跟一群比他小上四五岁的孩子一起念书。叶满拜托陈凯元给叶云阳买了部手机,要他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并且告诉叶云阳有事可以给自己打电话。
可这小子除了开学那天晚上给她打了个电话之外,再没听过一丝动静。
叶家凭空多了个孩子,她不信自己的那几个姑姑姑父伯伯婶婶会不知道,这么久了也没闹点事出来就很不对劲。
啧,自己果然还是得去看看他。
晚上饭桌上,叶满还没思考好怎样跟父母开口说周末回老宅的事情。
只听叶爸爸说道:“小满,爷爷打电话来说这周会回小桥园去,小满想不想也回去看看爷爷?”
嗯?爷爷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叶满疑惑。
自从叶满的奶奶病逝之后,她这个爷爷就常年四季在外头,连过年都不见得会回来一趟,这样非年非节的跑回来属实是稀罕,也让叶满有些无端警惕。
不过这么好的借口她怎么会放过。
于是嘴上叶满还是快速答道:“好耶!我要去。好久没看到爷爷了。”
周末很快就到了。
离竹君馆还有十米远,叶满就听到里头时不时传来自家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
“诶!不行!我刚看错了,退一步退一步!”
“诶!等等,这里也不行,又看错了。我老人家了眼神不好,你小辈可不能生气,多担待一下。”
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叶爷爷和叶云阳两个人坐在院里下棋。
“爷爷,你这个臭棋篓子连我都下不过呢,快别丢人了。”
女孩甜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二人都不自觉看向那声音的来处。
“哎呀,我的小满来了。快来给爷爷抱。”
一头花白银发的男人见到叶满立刻起身。
起身的同时,他顺势将棋盘一翻,连同注定的败局一齐全部倒在地上。
准备落子的叶云阳眼角抽搐。
叶卿直装作浑然不觉,他只是见到孙女太激动了他有什么错。眼见老人家稳健地大步迈去,一把抱住叶满将她圈在怀里。
其实叶满已经七岁了,身量不轻。叶爸爸是年轻力壮,叶卿直也能这样轻松把她抱着可见身体硬朗。
叶满不乐意人抱她,挣扎着要下来。
可反抗被悉数镇压,老人家嘴里还不住地哄着:“让爷爷抱抱,抱抱,这么久没见我们小满了,哎呀我的宝贝孙女哦。”
叶满嫌弃地将叶卿直的脸推开,问道:“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刚到东泉。这不是刚好得空嘛,回来看看我们小满啊。”
叶满听她这个不靠谱的爷爷瞎扯淡,给人胸口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顺势跳回地面。
“哎哟。”叶卿直痛呼一声,立刻捂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对叶满卖惨,“爷爷的心被小满踢碎了,要小满的呼呼才能好。”
叶满上去对着他小腿肚子又来了一脚。
“您爷爷这个画风,我也是看多少次都觉得新奇。”
连7号都被炸出来了,要知道自从那次上完古筝课回来她们两个的交流就几乎没有了。
“是啊,真不知道传闻中秀外慧中的我奶奶怎么受得了他的。”叶满也好气又好笑地附和道。
前世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叶卿直每次陪她玩也是如此。人就喜欢逗她然后看她又气又哭又无语的样子。而现在虽然芯子长大了不至于被逗哭,但该气该无语的地方可一点没少。
叶卿直闹够了,又弯腰将叶满抱起来。这次倒是老实地让叶满坐在了臂弯里,另一手也只是护住她的背让她不至于没坐稳后仰翻下去。
这个姿势叶满勉强能接受。
叶卿直给叶满捋好耳后的头发,还是趁着叶满放松警惕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然而不待叶满发作,他很快转头,一双眼睛又如鹰般看向刚刚陪他下棋的少年。
“小满,不跟爷爷介绍一下吗?”
满头银发的老人那挂在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但清亮的眼神却如掠食动物一般冷漠得没有丝毫情绪。他看着叶云阳如同见到这世上万千食物链底端的生物一样,那些东西只存在于男人的食谱里,永远不会存在于他的眼里。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叶云阳本能地惊了一下,拳头不自觉握紧。
可叶满不怵他,用力揪了一下他扎在脑后雪白的小丸子,反问道:“你都跟他下半天棋了还要我给你介绍吗?”
“诶?难道是你二伯家那个小子吗?”
叶满又被无语住了,她这个爷爷试探得未免有些太不走心。叶云阳那么明显的混血长相,右脸甚至还有一块那么大的疤,他居然能把面前这个少年和叶英泓联系到一起。
“不是,”叶满小手吧唧一下拍到叶卿直脸上,“听田姨说是三姑奶奶丈夫家那边的亲戚。”
叶卿直一愣,倒没想到叶满会把自己那个早逝的姐姐搬出来。
不过的确,要说叶家能有谁可以搬出来做点文章也就是那个早逝的三小姐了。
叶家除了叶卿月是长女,剩下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叶卿月的这个妹妹叶卿芳在十九岁就跟人私奔了,十几年之后找回来也只剩下一捧黄土了。
虽说往事不可追忆也无法批判对错,但人若真打着叶卿芳的名号找来再怎么样接济一下也是不过分的。
“那是该让他住在这,怎么着也是亲戚,你三姑奶奶在小桥园里的地方如今荒废了,住我们这正好,也省得空着。”
叶满笑得甜,眼睛都弯了起来,“我也这样觉得。”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只是笑意都不达眼底,倒叫一边的叶云阳看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回廊那头传来田真仪的声音,“四爷,董事长回来了,您看现在方便过去一趟吗?”
“哟,对,我跟你大奶奶约了事情呢。”叶卿直一拍脑门,轻轻将叶满放下。他仔细端详着女孩,笑了,又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看着叶满张牙舞爪地拍开他的手,叶卿直嘴角的笑意更深,连眼角都炸开了花。
“爷爷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小满。”
这活说得情真意切又意味深长。
说完,他大步流星出门,徒留一个顶着鸡窝的叶满。
看到男人走了,叶云阳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放松一下僵直的双肩,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棋盘和棋子。
“放那吧,等下喊人来收拾就是了。”叶满说着,将头发解散开,用手稍微做些整理。
“……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叶云阳低声解释。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个男人虽然脸上无时无刻带着笑,做出来的举动也是滑稽搞怪,有些时候甚至评价一句为老不尊都不为过。但是他刚投向自己眼神里无任何柔软的可以被称之为人性的东西,只有面对死物的冷硬。
叶满却有些不以为意,只当是叶卿直吓唬他了。
“嘛,别紧张,那老头是这样的喜欢逗小孩……”叶满一边重新把头发扎上拢好,一边坐到桌前说道,“他也不是针对你,他有时候也喜欢吓唬我来着……放松,他就是恶趣味,喜欢看孩子哭。”
说完,叶满看向叶云阳的发顶。
到底还是小孩子,大人强势一点就会害怕啊。
叶云阳抬头看了一眼叶满,复又低头继续收拾。他喃喃道:“你不会懂的,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是温暖和煦的。”
他那不是面对上位者的害怕,那个男人激发的是他的求生本能。
叶云阳的出身、经历,都注定了他能比别人更敏锐地感知到他人的恶意与杀意。而刚刚那个男人对他都不能称之为杀意,只是稀松平常间,在那个男人的眼里他的命就已经不在了。
叶满闻言也慎重了一些。
她相信叶云阳不会无的放矢,可是她对自己这个爷爷的了解也不算很多。只知道他做地质勘探很少回家,偶尔会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自己,跟叶爸爸的关系不是很亲近,再多的信息也没有了。
前世,他最后是失踪了。然而因着男人的生活习惯,叶满甚至没法说清他是哪一年失踪的。
而且男人对这次回来的原因避而不谈,也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