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阳已经住在这三天了。
是一个中年女人接他来的,那时已经是深夜,而那个女人将他安排在这也没有跟他多交代什么就直接离开了。
还是之前跟他有交集的陈元凯告诉他,要他尽量不要在园子里乱晃,也不要乱动东西,安心静养,会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叶云阳统统点头。
他根本没想出去,光是竹君馆的景致就叫他目不暇接了,当初他答应叶满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有这样的待遇。
叶满让他住进了公园里。
他每日不是看着馆内的竹林发呆,就是坐在天井边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有生以来他从没有过这么闲适的日子,不要为了下一顿饭拼命,也不要为了住处跟人见血。
一切都美好得像叶满随时会取他性命。
今天天气很好。
他照例搬个摇椅坐在天井边休息。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脸上的伤好恐怖。”
“别问了,听说是田姐带回来给小小姐的。”
边上两个女佣嘀嘀咕咕。
叶云阳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实际上这些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啊,不会是那个作用吧。”
“哪个?”
哪个?叶云阳也竖起耳朵听着,他也想知道那个小女孩将自己带回来是为了什么。
“就是童养夫啊。他们大户人家不都喜欢这样吗?听说之前大奶奶也有一个……”
叶云阳瞬间睁开双眼。
“嘘,都什么年代了。而且你还编排大奶奶的事情,工作不想要了?”
两人噤声。
留叶云阳独自头脑风暴。
童养夫?什么东西?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然而今天的阳光太温暖和煦了,不待他继续深思,不知不觉间,叶云阳还是睡了过去。
“你倒是真舒服。”
近在咫尺的声音。
叶云阳眼还没睁就条件反射般突然暴起。
叶满忙躲。
“干什么呢?都住了这些天了怎么还这么神经紧绷?”叶满跳开站在一边嚷嚷道。
看清是叶满,叶云阳这才收了神通,放松下来定定地站着。
叶满看着晃悠悠的摇椅和穿着旧T恤和发白外套的叶云阳,啧啧称奇道:“你还真是,没给你买衣服吗?这身都洗得松劲了。”
望着女孩哭笑不得的表情,叶云阳默默道:“我穿不惯你们的衣服,太凉。”
听到这话,叶满转身对着两个竹君馆的女佣问道:“你们给他准备的真丝衣服?”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还是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回道:“不全是,衣服是田姐吩咐置备的,云阳少爷都不喜欢……”
闻言叶满招招手,让那个回话的女佣上前。接着她说道:“去给他买几件新的衣服裤子,不用牌子的,材质好就行,款式宽松简单一点,买完直接去李叔那里报账。”
说完又看看站在后头的那个女佣,补充道:“你们两个一起去。”
“诶。”女佣高兴地接下任务,“那我们这就去。”
拉着小姐妹就走了。
闲杂人等清理完毕。
叶满看了一眼室内的竹凳,叶云阳心领神会,给她把凳子搬出来,又给自己背了一张同样的,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天井边看着云卷云舒。
叶满拿起刚刚放在一边桌上的点心碟子,拿给他叫他端着,说道:“试试,这是红叶堂才有的点心。”
叶云阳并不明白叶满话里的红叶堂是什么,但大概也知道是不多得的意思,接过碟子时顺了一个吃,顿时满口生香,他立刻又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为什么你要那两个女人去买东西,她们这么高兴?”
居然是叶云阳先挑起话头。
叶满翘了翘椅子,解释道:“小桥园内的东西都是专人采买的,平时她们也不过是拿死工资的。”
叶云阳静静听着。
“竹君馆一年到头住不了几个人,自然没什么需要她们伺候的地方,每天照料一下花草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但是你来了,她们的工作量就变多了。”
“所以你叫她们出去买东西,是为了让她们能赚点外快。”叶云阳总结道。
叶满没想到叶云阳居然真的这样一点就通,睁大了眼睛打量他一眼,“对,骤然住进来一个不是主人家的陌生人,还要她们伺候,难免有情绪。我这样也是安抚一下她们,让她们之后的工作也干得尽心一些。”
“就不会再出现类似这种你来了几天还穿着旧衣服的情况了。”
叶云阳沉思一会,说道:“我不用人伺候,衣服这样的也很好。”
“不好,叶云阳。”这是叶满进来之后第一次叫他这个名字,“你现在已经叫叶云阳了,是叶家的养子,名义上算我的族兄,你不再是朝不保夕的孤子也不是街边的混混,你明白吗?”
“族兄?不是童养夫吗?”
“咳!”叶满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噎死。
冷不丁干啥呢幽我一默。
见叶满这反应,叶云阳悠悠地补充道:“刚刚那两个女人说的,还说你大奶奶以前就有一个……”
亏自己还好心让她们赚点钱,看来刚刚应该直接把她俩开了的。
叶满顺了顺气,说道:“别听她们瞎说,我收你进叶家是要你给我做事的,你想吃软饭还没得吃呢。”
停顿了一下,叶满继续道:“你应该见过田姨了吧,就是那个留着短发的女人,不管什么季节都穿着成套的西装。”
叶云阳点头。
他大概知道叶满说的是谁,虽然他跟那个女人就只见过一面,但女人的气质太独特了,属于是过目难忘的那种。跟她待在一起就如同身处台风天的海边,只有狂风呼啸和怒涛拍岸,整个世界嘈杂狂暴到沉静。
“她是我大奶奶的副手。而你,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副手。”
叶满转过头来,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是我?”叶云阳移开了目光。
叶满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稀罕他这张SSS卡,“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能行,而且只有我一个人,有很多事情是做不来的。”
你已经拥有了一座公园,你还有什么是做不来的?
少年浑身透着不解。
叶满看出来了叶云阳的犹豫和疑惑,沉吟了一会道:“我想不出什么瞎话来骗你,索性就跟你摊开来讲。”
“也许你不信,但我的脖子已经被套进绳套里,另一头也早就牢牢地拴在房梁上了,而脚下的板凳则摇摇欲坠……他们就等着我站不稳的那一天,把我脚下的板凳踢开,将我吊死。”
闻言,叶云阳再次直视女孩的眼睛。
叶满琥珀色的眸子里难得透出认真的神色。
在叶云阳长大的地方,上吊自杀的人不计其数,可他无法将那样的场景跟面前这个明艳的女孩联系起来。
“我需要你,我需要一个人在我站不稳的时候扶住我,让我能免于被吊死的命运。”
鬼使神差地,他问了一句:“命运可以被改变吗?”
“可以啊,你的命运不就被我改变了吗?接下来轮到你改变我的命运了。”
少年说不出话来。
女孩回答得斩钉截铁,似乎这不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
可他不确定自己能拥有像田姨那样的能力,也不确定自己能达到叶满的期待。
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再成为别人的拐杖。
“没关系,慢慢来吧。”叶满也不急于一时。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抬头看着天空。快到傍晚,湛蓝地天边隐隐泛出一抹红来,混在一起就成了紫。
“我也最喜欢这个天井,尤其是雨天的时候,坐在这听雨可谓一大雅事。”
“我讨厌雨天。”
这话说来扫兴,但叶满不甚在意,漫不经心道:“是吗,哪天下雨你可以试一下,没准会喜欢的。”
“毕竟日子还长,谁知道呢?”
叶满耸耸肩,拿走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表示自己要走了。
“哦,对了。”临走前她回头对着叶云阳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像恶作剧成功的俏皮,“好好准备一下,你明天有考试哦~”
叶云阳僵住。
叶满刚走出竹君馆,就看到有人守在门口等着她。
“小小姐,可以准备用餐了。”
叶满点头。
假山后面。
叶英泓本来在园里喂鱼的,刚刚佣人来找他,路过竹君馆就看到叶满刚好从里头出来。
“竹君馆现在住了人吗?”叶英泓问跟在他身边的佣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叶满的爷爷现在应该在外考察才对。
“是,是个陌生人。”佣人回道。
“陌生人?陌生人能住到他竹君馆来?”客人如果留宿一般住西苑,东苑是叶家主人家的住处。
看来回去得跟爸妈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