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围嘈杂,歌舞升平。一旁的白鹿仙君又专注吃食,全然不知。
少年蹙眉:“你又胡扯什么。”
玉小蝶:“你别装傻,你整日瞧着你师尊的目光好似要吃了他。别人看不明白,我磕学家多年,自是眼光毒辣!”
随春生听得半真半假,模糊不定。
玉小蝶:“不如我帮你一把?”
随春生:“你想如何帮我?”
玉小蝶嘿嘿一笑,“最近我父皇催婚,你随我回洞里演戏给他,就说我现在正谈着恋爱。若是成了,我就帮你拿下你师尊如何?”
随春生瞥了她一眼:“我不想拿下我师尊。”
“我只要待在我师尊身旁就满足了。”
玉小蝶:“嘴硬,你个人妻。”
“我可听说你这师尊有个未婚道侣,到时候你想陪着你师尊都够呛……”
两人正聊得火热,檀追时不时看向二人,心中有些酸闷。
白鹿仙君吃得肚子溜圆,眼下是食之无味了。
檀追忍不住开口道:“阿生,你们在说什么趣事?”
随春生身形一颤,连忙回过神来。
檀追没想到会吓他一跳,瞧着少年有些羞恼地瞪了那八公主一眼。
玉小蝶连忙道:“方才,我在求小公子随我去洞里演戏。”
檀追:“演戏?”
玉小蝶:“对。想让小公子扮演我的心上郎君,让我父皇别再为难我。”
檀追略显惊诧,“原是如此。”
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对上少年视线,声音清淡:“阿生,可是愿意去帮一帮八公主。”
随春生犹豫片刻,玉小蝶给他使了个眼色。
少年最终吐出一句:“如果师尊同意我去的话……”
玉小蝶立马凑到檀追身侧,略显殷勤:“白鹿仙君是出了名的温柔亲和,肯定不会不同意的,到时候我定会重谢仙君。”
檀追侧目去看少年,似乎在随春生的脸上看出些许情绪。
白鹿仙君轻齿:“既然阿生如此热心,为师也不好阻拦。”
玉小蝶立马欣喜,笑道:“我就知道,白鹿仙君是天上最好的仙君!”
随春生眼底一颤,少年的脸上显现出目瞪口呆来。
随春生:师尊,你还真让我去?
去围桌喝得微醺的月上仙人揽住少年肩头,觉察出他的神情,纳闷道:“嗯?小春生,你脸色好差,你师尊骂你了?”
随春生别过脸去不理他。
月上兰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师徒俩的神情都不是很好,就是那八公主笑意盈盈,一脸看戏做派。
月上兰看出几分,将那八公主拉到一旁,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他压低了声音:“你没乱说什么吧?阿追看似随和,实则执拗,你说得太过直白,他会藏起来的!”
玉小蝶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好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月上兰松了口气:“那就好。”
无根在一旁专注吃饭,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圆桌旁,师徒俩相继无言。
次日入夜,狐狸洞小院。
小芙蓉早早就被八公主带走了,月上兰也拉着无根出去游玩,这四方小院里只剩下白鹿仙君一个人。
檀追在烛火下缝制,直到银针再次刺穿指腹,那兽皮迅速吸收了他的血,发出一阵光芒。
他捏了捏额角,缓过神来,缝好最后一针,便将其放在少年的床头。
天色已晚,少年还未回来。
他留着最后一盏烛火,靠在床榻之上。
辗转难眠,心猿意马。
白鹿仙君此时才明白。
他看着窗外,最终苦笑一声。
自己还真是……
檀追有些烦躁,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被窝之中。
许久,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脑袋都有些昏沉,心脏也随之疼痛及起来。
白鹿仙君这才没有心情去管其他的事情。
许久,烛火摇曳,烛蜡滴落。
檀追将心头那点郁结压制下去,缓过神来,从被窝里冒出脑袋来。
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从身后将他环抱住了。
熟悉的芙蓉香环抱着他。
檀追刚刚安抚下去的心绪,在这一瞬间再次乱了。
少年的力气很大,将他整个埋进了怀里。
随春生声音带着哀怨,低声在他耳边呢喃:“师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檀追不知少年何来如此疑问,在那芙蓉香中嗅得几分酒气。
可是他却动也不敢动。
檀追并未回答,他的脑袋重新埋进被窝之中。
少年将他抱得更紧,声音哀怨,似乎还带着哽咽。
“师尊,你别不管我,你管管我,你管管我好不好……”
檀追有些喘不过气来,身子不由地绷紧了。
白鹿仙君不明白他为何要哭,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心中酸楚。
少年埋在他的肩窝之处,轻轻抽泣。
少年的抽泣,少年的情愫,在此时再也无法忍耐,喷涌而出。
许久,随春生将他松开了。
那裹挟而来的,令他窒息恍惚的芙蓉香,消失了。
白鹿仙君的心头也空了一瞬。
两人很默契地,拉开了距离,草编屏风将两人隔绝。
随春生透过屏风,看着师尊的背影。
他不敢去看师尊的神情,他害怕。
今夜酒醉,恼怒之下将自己的心意揭开了。
少年想要师尊醒着,又祈祷他睡着了,并未听见自己的醉话。
一夜无眠。
……
一行人辞别狐狸洞,回到了方寸山。
回到方寸山内这段时日,画芷也随之从南海而归。
却,显现不出热络来。
师徒俩之间,似乎从那日开始,便生了些许嫌隙。
少年站在身侧,为其研墨。
瞧着白鹿仙君专心练笔,手下动作缓慢。
随春生突然道:“师尊,你不喜欢画芷,为何不回绝天君。”
檀追手中一顿,笔尖沁墨,将那宣纸溢满一块污痕。
“你怎知为师不喜欢画芷仙人?”
随春生停顿片刻,嘀咕道:“师尊就是不喜欢。”
檀追睫毛微颤,声音有些闷哑:“芙蓉可说,为师喜欢谁?”
随春生愣了一下,没能吐出个所以然来。
檀追将最后一个字写完,落下自持二字。
隔日,无根端着早食进来。
檀追没瞧见小芙蓉,问道:“芙蓉,今日怎么没来?”
无根叽里咕噜:“闭关了。”
檀追愣了一下,恍惚之下确定自己并未听错。
“何时?”
白鹿仙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芙蓉为何不来告知我,便闷头闭关了。
这孩子自小就喜爱自由,不爱拘束,更不爱将自己锁起来。
以至于五百年来,小芙蓉都不曾闭过关。
檀追心下烦闷,用食片刻便撂下了筷子。
白鹿仙君正烦闷,月上仙人走了进来。
环顾一圈,不免纳闷道:“嗯?你家小春生怎么今日没来缠着你?”
“我方才路过断萧峰,并未瞧见小春生练功。”
檀追:“闭关了。”
月上兰怔然:“闭关?你真没人性,小春生刚得到兽皮,心神才刚稳定,你就这般敲打。”
檀追懒得理他,只是道:“你今日来是有事?”
月上兰嘟嘴道:“瞧着,不乐意就赶人。”
“好在我这次来是为正事。”
檀追:“说。”
月上兰坐在一旁,“天药宗的大长老,舟游长老,说研制出了压制修罗魔魂的药方,还有加以辅助的汤浴,想着让小春生去天药宗小住一段时日,看看效果呢。”
“正巧,再过一段时间,九重天几大仙门打算去天药宗开设学堂,让小春生同那些子弟医童听学,他们同龄人在一起,总归要欢乐一些。”
檀追听罢,点了点头:“等到芙蓉出关,我便同他讲罢。”
月上兰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挪屁股。
白鹿仙君瞧着他似乎欲言又止,不由道:“有话直说。”
月上兰:“我就是好奇,你又不喜欢画芷,为何要与他成婚啊?还任由天君将他塞到你的山头里。”
檀追愣了一下,心中疑窦,开口道:“你就当我是喜欢。”
月上兰:“我知道你,你不喜欢。”
檀追抬眸看他,眼底是凉意。
“今日的天真是怪了。叫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问我这种问题。”
月上兰愣了一下:“一个两个?还有谁问了?”
檀追脸色有些冷,板着脸:“人一旦有了再也不愿意失去的东西,就会变得胆小如鼠。”
月上兰反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你觉得,你和那画芷成婚,就能让天君放下对你的芥蒂?”
“我不明白,你竟然会低头。”
檀追莞尔一笑:“缘由我已经说过了。”
人一旦有了再也不愿意失去的东西,就会变得胆小如鼠,哪怕是上古神君也不例外。
随春生闭关一月,一直在努力练功。
他想要将一切都抛出脑后,神志也清明许多,心神也稳定了下来。
也算参透什么叫作通明大道。
他的五感敏锐,已经达到了上神之阶的境界。
于是,他立马嗅到了隐隐降真香。
少年猛然睁开眼,他感受到了,那与他只有一道石壁距离的身影。
那被他压制而下的情绪随之再次破土而出,如同野火,春风吹又生。
出关那刻,在看到白鹿仙君的那一刻,他再也难以忍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