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顾给的令牌果然有特殊的权力,洛知卿坐在马上将令牌递给守将的时候,对方几乎不敢细看,便又将其送了回来,而后挥挥手开了城门,放了行。
洛知卿冷静地驾着马走了出去,直到城门再次在身后关闭,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换换回落,松了口气。
而后长鞭一甩,她疾驰离去。
骏马在官道狂奔,但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没有通关文碟,又从未出过远门,这一刻她的心里满是茫然,但她只能向前。
这是所有人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
去找……父亲吗?
正这么想着的洛知卿冷不丁瞥见了前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影。
身形颀长,着装朴素,头戴的斗笠偏低,将整张脸挡了个十成十,他手中拉着马的缰绳,身子却是偏向官道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下意识地,洛知卿将马的速度放慢,斗篷中的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对方身上,直到……
他抬起了头。
剑眉锐利,他目光如炬,像黑暗尽头燃起的烈焰,光明盛大,生生不息。
几乎是在瞬间,洛知卿的鼻尖开始泛酸。
她将马勒停,从马上跳下,朝对方跑过去。
斗篷的帽子被风吹落,她的发梢扬起,再在止步时缓缓回落。
洛知卿动了动唇:“你怎么——”
话未说完,已被对方拉了过去,抱在怀中。
“对不起。”
洛知卿愣了愣:“为什么道歉?”
程西顾微微低头,下颌蹭过她的发,像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我没办法让你在京中安稳地待下去。只能送你离开。”
所以颠沛流离是她无法躲过的苦难,而他没办法帮她。
洛知卿笑了一声。
她抬手轻轻抓住程西顾的衣角,声音中带着温软的笑意:“神明都无法解决所有的麻烦,而你我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要为自己没能力做到的事情道歉呢?”
她抬起头,眸中落入缱绻日光,脸颊微红,“只要我知道,你曾因为我们之间的情谊而为了我努力过,这就够了。”
“只要我们还有未来,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程西顾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似乎要将这一刻的她牢牢记在脑海里。
半晌,他唇瓣微掀:“如果不是现在的时机不对,我真想……”
后面的话最终止在他红透的耳根中,洛知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张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洛知卿抿了抿唇,转移话题:“你是怎么出来的?”
程西顾摸了下耳朵,语气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在城门关闭之前出来的。”
他牵上马的缰绳,与洛知卿边走边聊。
洛知卿愣了愣,转眸看向他:“这么早?”
“嗯。”程西顾点头,“在平德容被带下去后,柯成杰突然找到我,告诉了我在主帐内发生的事,我预感不好,就先让沈——弄舟准备了一下,而后我便出了城门。”
洛知卿:“我大哥他——”
“你放心,洛少卿没事。”程西顾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解释道,“虽然如今被陛下看管起来,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洛知卿对他二人的合作关系也是知晓一二的,听他这么说,顿时放松不少,不过思及这两人的未雨绸缪,还是有些感慨:“你们都知道了圣上如今患病这件事?”
“患病?”这次轮到程西顾意外了,“我不知道这件事,但陛下的性格我很了解,永生这种事对谁来说都是种诱惑,更别提权欲旺盛的皇帝了。”
是这个理。
只是洛知卿没能想到,皇帝的速度会那么快,或许都没有去验证涅槃石一事是否是真相,便已经派了禁军围起了洛府。
帝王,果真连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
思考到这里,洛知卿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转眸问他:“猎场中的四殿下怎么样了?”
“他——”程西顾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转过头时看着洛知卿一副专心听着他的话的模样,突然有那么点不开心,小声道,“你倒是关心他。”
“我......”洛知卿一愣,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吃味了!
不过这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早在重生后第一次参加柯念念生辰宴的时候,程西顾对着她便有些不对劲,难道在那个时候......
洛知卿借机反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在柯府花园那里,说我因为四殿下的事情魂不守舍,还猜测我对四殿下旧情难忘。”
程西顾闻言身体一僵,眨了眨眼没敢出声。
洛知卿微微凑近他:“难道侯爷那个时候,就对我......”
她没说完话,便发现程西顾的耳朵又红了,令她没忍住笑了起来。
意料之外的,程西顾却突然开口道:“我不知道。”
“嗯?”洛知卿一愣。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你了,但我——”他轻咳一声,声音因为压得太低而显得有些含糊,“我确实有些不舒服。”
洛知卿因他的直白而愣怔,但也因此感觉到心里的甜蜜和暖意。
半晌,她拽着对方的衣摆,轻轻道:“侯爷,谢谢你。”
程西顾垂眸沉默片刻,缓缓拉住了她的手。
“宇文翊跑了。”
“跑了?!”洛知卿道。
“嗯。”程西顾对此似乎并不着急,“或许是有人帮忙,禁军并没有在猎场抓到宇文翊。”
“四殿下他......”洛知卿沉吟道,“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
他分明也有了之前的记忆,那么在知道前世自己已经成为过皇帝后,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夺权,成为一个普通人的。
“别担心,有我。”
程西顾停了下来,前方是分岔路口,他转过身将马上的包裹递给洛知卿,沉默片刻,缓缓道:“去找洛将军吧。这里有你路上需要的东西,我会让周开与一众暗卫跟着你,你不要害怕。”
洛知卿笑着接过包裹,“我不害怕。”
抓着包裹的手无意识握紧,她面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那你去哪里?”
“做戏要做全套,我要回南境了。”程西顾道。
这就是说,南疆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但与之相关的宇文翊分明跑了啊。
洛知卿原本想问,但考虑到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况且如今的时间也不能总浪费在闲聊上,便点点头,转身上马,坐好后垂眸看他。
掩盖面上的不舍神色,洛知卿笑道:“那,我走了。”
“别害怕,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程西顾像是承诺一样,缓缓道。
“我知道。”洛知卿面上的笑容毫无阴霾,“这座京城,我也会很快回来的。”
程西顾看着她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他喜欢的人啊,坚强、勇敢又可爱,教他如何放手。
然而却不得不放手。
她的背影在尘烟中逐渐减小,从旁一直待命的周开也跟了上去。
程西顾站在原地静立片刻,直到周齐出声询问,他才好似刚刚回神一般,看了对方一眼。
最终什么都没说,两人上马,向与少女相反的方向而去。
——
身着明黄龙袍的帝王猛地咳起来,那架势似乎不将肺咳出来不罢休似的,旁边的徐公公抬手想要帮他顺口气,却被帝王嫌弃地挥开,匆忙地喘了几声,便沉声看向下方跪着的人。
“你说什么?跑了?!”
“是。”满义常年面无表情的脸此刻依旧没有多少情绪,唯有语气才能听出他细微的恭敬与谦卑之意,“进门的时候被洛老太太拦了片刻,待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逃走了,是从后门逃的——”
他顿了顿,下面的话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讲。”皇帝阴沉着脸。
“后门的人,被——”满义微微低头,“七殿下清理了。”
皇帝“哗啦”一声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下去,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但意料之外地,他竟然还能保持理智。
“小七?”他哼了一声,“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若能打得过一个禁军,你们也就不用存在了。”
满义没敢说话,只是头压得更低了。
皇帝平息了片刻怒气,突然起身,挥开了徐公公想要过来搀扶的手,随意道:
“走,去见见洛少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