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第75章 针锋

柯成杰用马鞭挑起碍眼的树枝，笑吟吟地看着程西顾与洛知卿两人。

“没想到程小侯爷不仅仍旧留在京中，还——”他的目光放在洛知卿身上，面上毫不掩饰欣赏与爱慕的神色，“与洛大小姐在一起。”

程西顾冷笑一声，眉眼仿佛缀了冰雪，就连吐出来的话也是带着冰刺的，“柯大少爷今日在猎场拿了只耗子？”

洛知卿闻言偷笑，听出来这是暗骂对方是狗。

柯成杰倒也不恼，好脾气地道：“耗子没见着，倒是捉了只兔子，听闻洛大小姐最是喜爱这东西，我原就打算送给洛大小姐，没想到在这儿就见着了。”

他用马鞭轻敲另一只手手心：“这说明我们有缘啊！”

洛知卿礼貌笑笑：“缘分也讲求好坏的。”

“哦？”好不容易听到洛知卿对他说话，柯成杰眼前一亮，“那么洛大小姐觉得我们是良缘吗？”

“她不说遇见你是倒了大霉是她心善，”程西顾看不上他，“你还想让她亲口说出孽缘二字？你也配？”

程西顾对着柯成杰仿佛吃了火|药似的，洛知卿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虽然隐约猜到是因为她，但见到了他的另一面令她觉得十分有趣。

柯成杰笑看他：“程侯爷何故总是打断我与洛大小姐的交流，莫非在大魏与女子说话也犯了王法不成？”

“王法？”程西顾哼了一声：“你说这个，本侯倒要问问你，依据大魏法律，你见了本侯，行过礼了没有？！”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许是带了自称的原因，颇有威压，即使如今程西顾因为背着洛知卿的原因微微弯着腰，但就气势来看，直着身子的柯成杰还莫名矮了他一截。

柯成杰自出现时便一直维持着的笑容难得滞了滞，不过他的承受能力似乎极强，不过瞬间，他便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拱手行了一礼。

直起身子，他笑问道：“侯爷可还满意？”

待看过去，他这才发现，对方……压根没看他。

程西顾将洛知卿从背上放下来，皱了下眉，压低声音：“我可以将你送回去，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我知道。”洛知卿也轻声回答，面上微微笑着，“但其他人不知道，难免会引起骚动，我知道你并不想引人注意。”

“但你……”

洛知卿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侯爷，我其实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有些疼痛对于我来说并非那么难以忍受。”

“而且相比之下，你若出现，被人看见，带来的麻烦会更大。”

柯成杰：“……”

他不是人吗？

程西顾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洛知卿话中的坚决，犹豫片刻，他还是采取了对方的建议。

“那你慢些走，我会在暗中看着你的，若是不行的话，我还是会出现。”

洛知卿知晓这是对方最大的让步了，也不再反驳，点头同意下来。

“那我走了。”她慢慢道。

程西顾颔首。

然而得了对方的回应后，洛知卿却还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而程西顾也什么都没问，似是很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

半晌，洛知卿低眸笑了笑，转身离开。

被伤到的右腿虽然不敢用力，但步伐很稳，身形也并未摇晃。

程西顾松了一口气。

“洛大小姐，我帮你呀~”

见到洛知卿经过，柯成杰笑着伸出手，然而对方却并不卖他这个面子，身形微微往旁边让了一步，便轻易躲开了他的帮助。

“多谢，”洛知卿看着他，笑容别有意味，“柯府的这位客人。”

柯成杰的脸皮真是够厚，就算洛知卿面上的轻嘲意味这般明显，他也能够曲解成另一层意味。

“原来洛大小姐还记得这件事啊，”他笑得很是开心，“那岂非是说，洛大小姐记我急了这么长时间？我真是荣幸。”

洛知卿沉默片刻，扭头继续往前走了。

一路上柯成杰都在旁边聒噪，洛知卿只当跑出来一只鹦鹉，并不搭理他，两人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日光偏西，目光中映入猎场的营帐，洛知卿终于微微松了口气，抬手摸了下耳朵。

“唉，洛大小姐，你这嫌弃未免太明显了罢？”

洛知卿依旧无视，对着方才从主帐中出来的人招了招手：“阿焕。”

宇文焕闻声望来，在看见她的时候意料之中地皱起了眉头。

他边往这边走边问：“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洛知卿看了柯成杰一眼，对方笑了笑，向宇文焕行礼后，终于识时务地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洛知卿压低声音对宇文焕道：“这件事之后再问，你先安排我离开。”

“为……”宇文焕下意识想问，然而思及她方才所说，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

“我让盛朔驾车带你回——”

话未说完，身后的营帐中再次走出来一个人，洛知卿微微偏了下视线，抓着宇文焕袖子的手缓缓放松了。

她叹了一口气。

——是陛下身边的徐公公。

“洛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徐公公上下看了看洛知卿身上皱巴巴又有些凌乱的装束，大惊，“莫不是遇到刺客了？！”

洛知卿微笑。

徐公公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下一句紧跟着道：“陛下方才还问起您呢，快和陛下说说这事儿罢！”

洛知卿心知躲不过去，闻言便点了头，温声道：“有劳公公带路。”

“哎呀，您可折煞老奴了。”

徐公公故作熟稔地打趣她一番，便转身带着她往营帐中走去。

宇文焕皱眉拉了她一下，对方朝他摇了摇头，他便明白了这件事怕是旁人早就计划好了的，如今很难更改。

而且看洛知卿的神色不算太过紧张，宇文焕也就随她去，跟在她旁边一起又进了营帐。

账帘被徐公公抬起来，案桌旁边的人抬起头来，笑容和蔼，只是面色却似乎有些苍白：“一一来了。”

然而他面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多少时间，就完全转变成了惊讶与担忧：“这是怎么回事？”

洛知卿的目光从皇帝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扫过，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不过如今时间紧迫，她没时间细想，便先应付道：“臣女参加陛下。”

皇帝忙让她起身，又将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洛知卿暗自皱眉。

她很清楚，此时的事，就是皇帝在逼迫她说出平德容的罪状，好利用她来定对方的罪。

虽然平德容确实做了错事，但一方面洛知卿并不想完全顺着皇帝的意，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若是说了，平婉那边该怎么办。

平婉......是她少有的朋友，她不想因此......失去她。

即使这种事，在平德容出手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了结果。

洛知卿沉默了太长时间，久到皇帝都觉察出不对劲来了，脸色沉下来，正要开口，帐帘外却一阵喧闹，紧接着，帘子被挑起，原本与两人告辞的柯成杰又带着被押解的平德容走了进来。

“这是做什么？”皇帝的身体微微向后倾，神色放松不少。

柯成杰行礼，但没待开口说话，帐帘“哗”地一下又被抬起，平婉冲了进来。

“柯成杰！你这是干什么？！”

柯成杰淡笑不语。

“嗯？”皇帝轻挑眉梢，语气却在此时沉了下来，“礼部尚书的女儿，便是这般没有教养的吗？！”

平婉被他凶得一愣，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但心中对父亲的担忧更甚，使得她在面对天子的威严时竟丝毫不怕。

她跪下，抬头直视着皇帝，“陛下，家父作为礼部尚书，一向克己复礼，忠贞为国，不可能有什么罪，还请陛下查明真相，惩治宵小！”

说着，她瞪了一眼柯成杰，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柯成杰摇头一哂，并不回答。

皇帝在此刻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微微抬手，示意柯成杰：“那就让他说说，为何对平卿做此等事啊？”

众人的目光皆聚集过去，只有洛知卿的视线偏了些许，她看向了从进来之后就未曾发过一言的平德容。

按理说，依平德容对平婉的感情，是不可能放纵对方在此时此刻触怒龙颜的，然而对方只是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意识。

“陛下，”柯成杰也跪下道，“草民曾亲眼所见，平德容平尚书行刺洛大小姐！”

平婉双目大睁：“你骗人！阿卿她——”

她神色焦急地去看洛知卿，却在瞧见对方身上凌乱褶皱的衣服时怔在原地，“你......阿卿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从进来后便气愤又坚定的平婉，此时终于还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却是对着她。

洛知卿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柯成杰还在继续：“是与不是，问一问洛大小姐不就知道了？”

众人的目光又从他的身上移到了洛知卿身上，就连皇帝也在此刻故作轻柔地开口：“一一，不用怕，说出真相，朕为你主持公道。”

洛知卿却还是看着平婉，对方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情绪，只能无意识地低声重复着“不可能”。

洛知卿艰涩开口：“我——”

就在这时，帐内情势突变，原本一直安静着的平德容突然挣脱开押解的禁军，朝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