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第59章 嫉妒

话音落下的瞬间，其后的琼罗神色大变，秀美的容貌却染了铁青的颜色，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的情绪有多么差劲。

洛知卿自然没能忽视这么大一个活人，何况她此刻并不想和一个与她有着尴尬过往且明显已然想起全部记忆的四皇子畅谈过去的故事。

因此下一瞬，她便规规矩矩地行礼，万分恭敬地道：“四殿下，公主殿下，你们也来这边赏花吗？”

宇文翊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琼罗抢先问道：“赏什么花？”

“听柯大小姐说，东厢这边的迎春花开得极美，七殿下当时听说了，也说要来看看，只不过他还未曾吃好，我便先来了。”洛知卿言语缓慢，神色温和，看起来颇有信服力，“原来四殿下与公主殿下也得了这个消息。”

言外之意，大家都是来赏花的，你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方才的称呼她也都未曾听见，给个台阶就下了吧，也免得尴尬。

琼罗许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虽然仍旧姿态高傲，但出口的话却是顺着她接着往下说了：“这不是废话吗！你们都能得到的消息，本公主和四哥自然也能得到。”

说着，她摆了摆手，神色不耐：“行了，你赏完花就走罢，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洛知卿微微一笑，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模样：“那便不打扰四殿下与公主殿下了，卿儿告辞。”

只是她们两个计划得好，这里唯一的男子却偏生与她们作对，在洛知卿将将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急切：“卿卿，我有话对你说！”

饶是洛知卿平日里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

什么样的事让他连场合都不会看了？在自己的情人面前与她有所牵扯，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而且麻烦你回头看看，看琼罗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啊！

洛知卿暗中用力挣脱，面上强忍着怒意道：“四殿下，请您注意礼节，男女授受不亲。”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放你走，”宇文翊似乎真的很着急，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竟连眼眶都隐隐发红了，“我已经耽误很久了，我不想再让你恨我了......”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恨死你了！

洛知卿心里无奈，同时发现这人的手劲竟然破天荒地大，恐怕不用上武力一时半刻还真不能脱身。

正在她焦灼的时候，不远处出现的人影令她双眼一亮，也顾不上什么世家小姐的风度了，隔着数米的距离，她便开口喊道：“柯大小姐！”

宇文翊：“卿卿，这事三两句说不清楚，你就算恨我也给我个机会——”

暗自用内力挣脱对方，眼见他丝毫没打算放弃，洛知卿几乎是闪现到了柯念念身前：“柯大小姐，你用完膳了吗？”

宇文翊对她的速度感到万分诧异，但没等他再有什么动作，琼罗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面色不善：“四哥，你这是做什么？！”

这语气中已经有了满满的警告意味，然而这话音落下，对方的神色却比她还要冷上几分。

“放手。”

那人一双丹凤眼内尽是阴寒，被那道视线注视着的时候，身体好像落入深渊，黏腻冰冷，挣扎不得。

琼罗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宇文翊越过她朝着洛知卿走去。

原本只是从宴席上逃脱出来散心的柯念念万万没想到撞上这样一场大戏，这三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还有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将军之女，她其实哪一个都不想招惹。

然而看着面前少女眸中的焦虑神色，解围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洛大小姐，七殿下找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后，对方面上的神色明显带了感激的意味，这样一幅沉鱼落雁的容貌，再带了笑意，便是同为女子，她有那么一刻也确确实实地因对方晃了神。

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她安慰自己——算了，就当报这人之前救她的恩罢。

敏锐地发现宇文翊在柯念念的话之后停下了动作，虽不知缘由，但洛知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抬手拉过柯念念的袖子，微微施加了些许力道：“多谢柯大小姐，我们这便回去罢。”

既是解救了她的人，她自然不可能放柯念念在这里独自一人承受那两人的情绪，因此若注定要被那两人记仇，还不如都记在她的身上。

柯念念自然看懂了她的打算，十分识趣地就顺着力道转了身，一同离开了此地。

眼见洛知卿两人逐渐走远，宇文翊却没有再追上去的意思，琼罗面上神色慢慢转为柔和，她动了动手指，正打算抬手拉住对方的袖子，却突然听对方道：

“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离我远点。”

琼罗神色一僵，手就那么突兀地停在了空中。

“阿、阿翊——”

“别那么叫我！”宇文翊猛地回身，一张脸上揉杂着愤怒与狠戾的神色，他朝她靠近，罕见的扭曲模样却叫琼罗止不住地后退。

“你不知道我觉得你有多恶心。”他直视着她，一字一字说得毫不迟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只要存在于你身边，哪怕只有一瞬，都能让我体会到什么叫反胃。”

他冷笑：“我对你厌恶至极，可笑你还以为我与你当真浓情蜜意，愚蠢！”

琼罗的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宇文翊却好似没看见似的——或者说，他就算看见了也会当作视而不见——在说完这几句话后，便立即拂袖离开了。

她想追，然而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一般被钉在原地，无法前进分毫。

只有混沌的大脑仍旧模模糊糊地思考着，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从东厢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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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那两人的剑拔弩张，洛知卿与柯念念之间，就平和得有些过分了。

甚至就连洛知卿自己都未曾想到，这一路，那人竟能走得如此心平气和。

“方才，”还是洛知卿先挑起了话题，“多谢柯大小姐了。”

柯念念没看她，“没什么，就算作是你之前救了我的报答罢。”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意味，然而当洛知卿仔细回味了一遍，才觉察出来对方在这种漫不经心的情绪下隐藏的在意。

看来方才的决定，也并非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极为轻易就做下的。

无论如何，洛知卿想，就算她们两个目前仍旧有着难以化开的结，但今日发生的这件事，也足以让她认为，柯念念是一个好姑娘。

她会记在心里的。

远离了宇文翊与琼罗，再加上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洛知卿便打算率先告辞，也免得耽误对方原本要去做什么的时间。

然而没等到她开口，柯念念却突然停了脚步，有些愤恨又有些泄气地出声：

“你为什么不问我？”

洛知卿脚步一顿：“什么？”

柯念念抬眉看她，眸中神色锐利：“我对你的态度啊，你不是感觉出来了吗——”

她一字一字：“我不喜欢你。”

洛知卿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对方此刻的厌恶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她一时没有找到何种言辞，来应答这句话。

她或许可以说——我不需要你的喜欢——然而此时此刻，她不想与对方就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吵架。

但对方似乎将她的沉默当作了哑口无言，抱着手臂继续道：“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明明将长相作为工具，却还要故作清高，佯装不在意的模样，但与此同时呢，却在不经意间将惊为天人的好样貌展示出去，吸引周遭的目光，让全场都沦为你们的配角。”

“你们多厉害啊，”她语气中有淡淡嘲讽，“你们多假啊。”

洛知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对方这段犀利的嘲讽，而是因为她在某一刻突然觉得，柯念念这段话，与其说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但不如说是透过她，在讥讽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柯家的大公子，柯成杰么？

沉吟片刻，洛知卿抬眸，却是肯定了对方的话：“或许罢。”

似乎对她这话感到意外，柯念念明显愣怔一瞬。

“世人总是妄图了解旁人，却不知晓，他们最难了解的，是自己。”洛知卿转眸看向不远处传来隐隐喧嚣的前院，声音平静淡然，“或许柯大小姐对于我的评价是正确的，或许在我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便已经做下了令人反感的事情，但即使如此，这依旧不会改变我今后的为人处事。”

洛知卿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却并没有任何情绪，“因为即使我对自己再不了解，有一点我是知晓的——我很固执，并且会一直固执下去。”

“柯大小姐，告辞了。”

说完，她朝着那人点头示意，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便转身径自离去了。

长裙外的纱衣随着风鼓起飘荡，她潇洒如仙。

柯念念立在原地，沉默地咬了下牙。

固执是因为有人在帮她铺路，所以她能够固执地一条路走到尽头。

而她什么都没有。

这世界从不公平，总有人令你羡慕，再无法克制地陷入阴暗面，滋生出名为“嫉妒”的恶果。

但如若有选择，谁又愿意摘取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