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第54章 怪物

许是因为东厢住着的人都很清闲，洛知卿到的时候，洛云瑶与周氏仍在用早饭，偌大的东厢无人讲话，除了碗筷偶尔相碰的声响，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氛围显得有些沉寂。

瞥见她出现，周氏咣地一声放下碗，冷笑道：“什么风把洛大小姐吹来了？这东厢是我们犯人待得地方，洛大小姐还是早点离开，免得污了您高贵的眼。”

洛知卿也不理她，直接看向朝她走过来的洛云瑶。

“姐姐，”洛云瑶仰头看她，“怎么了？”

周氏见洛知卿根本不理，一腔闷气没出撒，又不能真的在明面上与如今掌家的人对着干，只能瞅着自己亲生女儿，恨恨地骂道：“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是狗吗这么巴结她？！”

洛知卿皱了下眉：“二夫人，这是你女儿。”

周氏阴阳怪气地道：“我看比起做我女儿，她更想当你亲妹呢！白眼狼！”

洛云瑶抓住洛知卿的衣角，垂眸，默不作声。

洛知卿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走至东厢之外，直到看不到周氏，洛知卿才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给她，弯眸笑道：“这是用今年第一批新开的桃花做成的桃花酥，我记得你最喜欢桃花酥了，所以便给你送过来些。”

洛云瑶的眸光明显地亮了亮：“是姐姐做的吗？”

洛知卿微微挑了下眉，“那你可要失望了，你忘了年少时我做过的那个难以下咽的馍饼了吗？”

洛云瑶捧着食盒，笑容可爱：“可我觉得很好吃啊，姐姐做的都是好的。”

“就你嘴甜。”洛知卿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了，我也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罢。”

洛云瑶点了点头，却没动。

洛知卿等了片刻，正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对方突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的鞘上嵌着颗红宝石，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看得出做工十分精致。

“姐姐送了我好吃的，我却只有这种简陋的回礼......”

“我本也不是为了你的回礼，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罢了。”她低眸接过匕首，柔柔笑了，“何况这个礼物很好看，我很喜欢。”

“我知道，姐姐一直都是如此，”洛云瑶抱着食盒的手微微收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

对方的尾音几近于无声，洛知卿没有听清：“什么？”

“姐姐。”

这声音中带着哭腔，听得洛知卿一愣。

对方在此时抬起头来，面上的神色糅杂了痛苦愧疚与感激爱慕等种种情绪，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模样。

“如果我犯了错，还能拥有得到你原谅的机会吗？”

洛知卿：“云——”

她似乎想要倾诉什么，但不等洛知卿有所回应，那人便突然转身，抱着怀中的食盒跑走了。

洛知卿张了张口，最终仍是停在原地，没有选择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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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斓知晓洛知卿最近对于春江的关注，因此查到了她的下葬地后，二话不说便派人将坟扒了，将那刚下葬不久的尸体又给抬出来了。

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道德，但既然是自家小姐所需要的，她也不会去顾忌那么多。

而洛知卿确实对春江突然的死亡很是怀疑，因此本打算请仵作来验尸，在看到对方尸体后，则是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不仅要请仵作，还要请最好的。

“以大哥的名义去请谢家大公子过来，就说有他感兴趣的事与他相商。”

下人听了吩咐去了，依斓看着洛知卿凝重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洛知卿缓缓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她问：“你查到此处，难否？”

依斓眨了眨眼，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很是不解，不过下一刻仍是规规矩矩答道：“不难，我私下问了我们安排在东厢的人手，很容易便得到了答案。”

这就有些奇怪了。

很容易便被查到的下葬地点，是因为安排下葬的人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亦或者没有料到她会查到此处。

说到底，从一开始就令她十分在意的“九层浮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疑点？

洛知卿看着尸体之上浮现出来的紫斑，眉头紧锁。

春江是因此而死，亦或者是死后才出现的这种特征？

不论是哪种情况，紫斑的频繁出现——从寒泉寺与恭王有关的定执，到除夕宴与南疆有关的刺客，再到如今曾经去过寒泉寺的春江——是否是因某种他们还未曾察觉到的联系？

洛知卿按了按眉心，脑海中突然白光一闪。

......恭王？

对了！

娇姝这个名字！

洛长墨曾在与她聊到，大理寺内曾有官员不经意间与他泄露恭王案件一事，那个官员的女儿，似乎就叫娇姝！

恭王，又是恭王，这个人是否与如今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莫名的慌乱与不祥的预感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洛知卿神色凝重地来回踱步，片刻后见谢亭秋仍未至，她问依斓道：“弄舟如今在哪里？”

见她这副模样，依斓也紧张起来，回答更为郑重：“在府内，您今日并没有要她去做什么。”

回洛府再去询问程西顾的所在，来不及了......

洛知卿看了眼天色，太阳西斜，周遭的日光从灼目的黄与白渐渐便为视线所能适应的暖黄色，坟地旁一片荒凉，只剩下今年初春还未重新生长的白草在四处支棱着，为整个氛围添上一抹幽寂之感。

如果她的猜想没有错的话，娇姝该是破局的关键人物，程西顾要么做好万全准备将其解救出来，要么不可提早深入打草惊蛇，她必须将此事告知于他。

春江的下葬地在城郊处，从此处回到洛府约有半日光景，而再从洛府赶到城西的话，无论怎么想，都要至深夜了，倒不如直接去城西用的时间短。

程西顾昨日透露的信息是近些日会夜探香坊，因为未曾说明具体日期，洛知卿不敢笃定，那人没有决定在今天。

思及此，洛知卿对依斓吩咐道：“你等在这里，如若谢公子来的话，请他帮忙查看春江的尸体。”

她边说着，边将帷帽戴上，上马便要离开此地。

“那小姐您去哪？”依斓追了两步。

“我有些事要处理，不必跟着。”

语毕，驾马离去。

马蹄踏起尘烟滚滚，那人的背影看起来紧张而急迫，依斓看在眼里，缓缓深呼吸，却仍旧没能消除心理的那抹忐忑感。

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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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知卿紧赶慢赶，在城门落锁前一刻进了城，到达城西的时候已至夜里。

大魏除了节日庆典外一贯有宵禁的规定，因此入了夜的街道上格外冷清，家家店铺早早便关闭，几条街巷外传来的模糊的梆子声与洒在地上的银辉使得周遭可怖的氛围不减反增。

洛知卿将马拴在角落里，翻身上了房顶，直奔香坊所在而去。

只是没等她接近那片区域，月色下银光一闪，冷锋破开空气，径直向她而来。

洛知卿侧身躲过，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与之对了两招，终是不敌，被对方将剑锋抵于颈旁。

“何人？”

对方的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洛知卿比对着这副装扮与昨日见过的程西顾，再想到那人所说的派“周齐”去夜探香坊一事，她试探问道：“......周开？”

若是派周齐前去，想来在外把风的该是程西顾的另一个暗卫——周开罢。

但是对方未动，只是重复道：“何人？”

洛知卿抿了抿唇，下定决心回道：“我是洛知卿。”

对方似乎愣了一瞬，下一刻便果断地将剑收了回去，语气也变得恭敬许多：“洛大小姐，失礼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但是您为何在此？”

洛知卿将帷帽取下来，来不及整理些微凌乱的鬓发，快速道：“侯爷可在？我有事想对他说。”

周开微讶，“侯爷已经带着十名暗卫进入香坊了。”

洛知卿一愣，紧接着便是困惑与诧异：“他怎么会去？他不是说让周齐前去？”

“周齐......”周开神色沉重，“周齐自昨日进入香坊后便再未出来，我也并不赞同侯爷前去，但侯爷说，‘既是他派去的人，自然也该由他寻回来’。”

洛知卿张了张口，一时失语。

这话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

将身边之人都看做同等的战友，想来这也是他能在年少时短时间内取信于鸦林军的原因。

可偏偏是这种时候......

皱了皱眉，她问：“能带我去看看吗？”

周开点了点头。

两人如猫一般无声而迅速地潜至香坊后院外的一颗已然抽条的柳树上，透过稀少的枝叶，洛知卿能看到后院里被人打开的屋门。

那门只开了道缝，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但时间久了，却又觉得那是一道旋涡，吸引着所有窥探之人的靠近。

沉默片刻，洛知卿道：“我要去看看。”

周开一惊：“洛大小姐？！”

想到程西顾平日里类似于“将洛大小姐当作自己人看待”“就算不尊重我也要尊重洛大小姐”这样的言论，周开当即反驳道：“不可，洛大小姐你没有武艺傍身，去了也只会拖后腿。”

洛知卿：“......”

你说话未免太直白了罢！这让人很受伤啊！

不过纵然心里对他的言论感到无奈好笑，但面上她仍是幅坚决的神色：“没关系的，我若是能帮上忙便是程侯爷赚到，若是我不能，也绝对不会将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毕竟——”

她转头朝他笑了下：“我可是个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