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困惑的心思,洛知卿朝柯成杰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没成想似乎被对方误会了,余下的时间里,那人得闲便会向她笑一笑,似乎致力于让她也同他周围的少女一般捂着脸咬唇低头。
洛知卿:“......”
果真是春天到了么。
大户人家家中的女儿的及笄礼一般都大同小异,满十五岁的少女会在众人的注视下着襦裙一拜、簪上发钗、着深衣二拜、去簪加冠、着礼服三拜、取字,真个过程繁琐却颇有仪式感,也无怪乎几乎所有女子无论在成年后多久,都不会忘记这重要的一刻。
洛知卿及笄的时候洛珩没能赶回来,因此她的簪冠是由洛长墨戴的,长兄如父,她并不觉得遗憾,只是如今回想起上一世及笄那一刻,仍旧有些无法言说的、没由来的感慨。
那一刻的她,决定不会想到,自己的身上有着如此惊天的秘密罢。
虽说是宴席,但碍于礼节,大多数人也只会象征性地吃一些便停杯投箸......当然,宇文焕算少数。
等到洛知卿示意依斓不必为她补菜的时候,对于七殿下来说,这场宴席才不过是开始。
看着对方完全无视周遭人已然停著的事实,仍在指使盛朔夹这个夹那个且吃相还十分文雅模样,洛知卿又叹了一口气。
哎,虽然不知为何,但就是觉得有些无奈。
“洛大小姐。”
看宇文焕吃饭太过专注,导致洛知卿一时没能察觉那人身旁的谢亭秋不知何时已经离了席,且还走到了她旁边。
“谢公子,”她起身,面上的笑意比之今日初见多了几分真实,“你要走了么?”
谢亭秋点了点头,温温笑道:“书还未曾看完,便打算先告辞了。”
洛知卿正要点头,对方却突然压低声音,“洛大小姐得闲不如去东厢房一观,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洛知卿:“?”
东厢房是柯府今日用来安置想要休息的客人所用的地方,她方一到柯府便从管家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因此对于此处倒也并非那般陌生。
只是她不明白,东厢房的“意外之喜”与她有何关系,又与他有何关系。
她满头雾水,那人却笑得一脸深意,扶了扶手,离开了。
不得不说,洛知卿有些好奇。
且在心里分析了下谢亭秋这个人,和这个人与她本身并没有利益冲突后,她决定依言寻去看看。
随意找了个理由,又吩咐依斓两刻钟后至东厢房寻她,洛知卿便径直离席,神态自若,装作散步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朝着东厢房所在走去。
京城城东官员居住的府邸大体构造差的并不多,因此即使在此之前只是听管家口头叙述过一次方位,洛知卿要寻到东厢也并没有那般费力。
不过柯府的东厢之外另设了一个小花园,园内假山流水相得益彰,鹅卵石作为装饰铺成的小桥将花园分割成两部分,别有一番情趣。
洛知卿过了桥,正准备转过拱门,进入东厢所在,忽而一阵风吹过,她的手一松,拿着的帕子便从手心溜走,被风卷着,慢悠悠地一路飘到了水面之上。
她动了动唇,一声低呼却于同时停在了嘴边。
转角处有人在低语。
“......可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啊?你不出来就算了,还不让我去你的府上,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吗?”
“别闹了......”
“我没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和你道歉,你不要不理我......”
“......琼罗......”
洛知卿:“??!”
又来?!
她在感慨情景重现的同时,却也想不明白,谢亭秋所说的惊喜会是这件事么?
但琼罗与她或是谢亭秋均没有利益牵扯,这么想的话,似乎并没有道理。
所以谢亭秋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困惑的时候,转角处的对话平缓了许多,而后脚步声响起,明显是结束准备离开。
洛知卿一惊,也顾不上许多,当即转身便要离开,可她方才转过身去,迎面一个人影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而后脚尖轻点,带着她几个起落便躲到了假山之后。
洛知卿又是一愣,“你——”
对方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向外看。
洛知卿依言从假山的缝隙中看向花园内,随着脚步声的增大,她可以清楚的瞧见一前一后离开的琼罗和——
——和宇文翊?!
饶是洛知卿这般面部表情并非太丰富的人此刻也忍不住捂住了嘴,这幅画面实在太过惊骇,完全超过了她原有的认知。
宇文翊和琼罗?前一世也是如此么?宇文翊一直以来爱慕的人都是琼罗?怪不得今日从小乞丐那里得知宇文翊也来了柯府,但一直未曾看到,原来是与琼罗公主在一起,虽然大魏表系亲属可以通婚,但她竟从不知晓......
太多的疑惑一瞬间填满了她的脑袋,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关注那两人到底是何时离开的。
“洛大小姐。”
直到身旁的人在她耳边轻唤,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她才猛地一颤,将将回神。
她眨了眨眼,看向对方:“侯爷。”
程西顾今日的打扮很是低调,往日的金冠只用了玄色的发带代替,身上的金色腰封也换成了更为深沉的暗红色,整个人的模样就像是套了一层夜行衣,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在夜里是否要去做些什么。
他挑了下眉梢,看起来有些戏谑的意味:“你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莫非你对宇文翊——”
后面的话音消失在洛知卿渐渐蹙起的眉心中,程西顾亦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当即敛了神色,转口道;“抱歉,我有些奇怪,先说正事罢。”
洛知卿又缓缓舒了眉心,她其实并不太愿意与旁人讨论上一世与宇文翊之间的关系,或许对于自己曾犯过的错误有些抵触,又或许,她觉得那是一段令她刻骨铭心的,耻辱。
程西顾能及时终止这个话题,让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侯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问道,“您不是带领鸦林军去往南境了么?”
从程西顾出现的一刻,她便明白了谢亭秋所谓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了,恐怕对方出现在此便是专门为她解惑来的。
“我并未去南境,而是一直留在京中,南疆一事未曾解决,我放心不下。”程西顾向后靠了靠,倚在假山旁,柔顺的长马尾因此被挤压得有些乱,有几缕更是支棱出来,这令他看起来有些呆。
“之前一直没有回复你是因为我在秘密调查张荃所属的香坊一事。”
听到这句话,洛知卿的目光才缓缓从那人的墨发上移开,困惑道:“是城西的那家?”
程西顾颔首。
城西张荃所属香坊便是开在红袖对面的那一家,险些被张德运驾马撞到的那次,程西顾曾对洛长墨说过他要找些事做来抵消刑部施加到太子一派的压力,她当时本以为对方只是去挑毛病,却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问题来了。
洛知卿:“那家香坊怎么了吗?”
程西顾皱起了眉,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看:“那日我到城西的时候,正巧遇到香坊的人出来采购,在路过我时十分随意地与我搭了话,她说:‘公子可知书店何处,娇姝欲求一好文。’”
洛知卿一愣。
这句话里有两个点令她十分在意。
其一是,这话看似没什么错处,但这个女子在遇到穿着官服的程西顾却如此“碰巧”地说出这句话,便不得不让人深思。
求文——是“救”字。
其二,这位女子的名姓,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见洛知卿的神色,程西顾便知晓她明白了话中深意,他点了点头:“我也如此想,因此我也将此事借着洛少卿的问话告知与他,正巧他也在查张荃的案子,”他顿了顿,语气中不无遗憾,“本侯倒希望他能全权接手过去,可惜,大理寺查案终归是要走正规途径。”
洛知卿这段话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她理了一下思路,率先问出第一个令她困惑的点:“侯爷说我大哥也在查张荃的案子,是指......?”
程西顾看模样有些惊讶:“洛少卿未曾告知你?”
洛知卿迟疑着摇了摇头。
程西顾没再继续问什么,只道:“这事是上一世洛少卿负责的案子,比如今的时间晚一些,是关于张荃强抢千数女子囚于宅院并进行畜生行为的事。”
他说这句话时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措辞上却能让人很容易便觉察出他的不快,甚至是反感。
“此间案子直接导致了圣上对张荃的信任直线下降,二皇子一派也因此失去了逐位的能力。”程西顾继续道,“不过重来一世,似乎很多地方有多变动,这才让洛少卿的调查举步维艰。”
洛知卿这次将整件事的大概梳理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洛长墨在忆起上一世之后不久便着手了此事的调查,而察觉到了此事的程西顾与或许是被洛长墨告知的洛珩皆知晓此事,因此提起张荃,他们的心情似乎都不大愉快。
洛长墨在调查中遇到了阻力,迟迟找不到对于张荃来说足以一击毙命的证据,而恰巧在此时,程西顾碰到了向他“求文”的女子,他便代替无法走歪门邪道的大理寺对香坊进行了调查。
但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洛知卿便有一种洛长墨分明就是以“正规”为借口而让程西顾做事的感觉。
洛知卿:“......”
哎,自己大哥的形象在她心中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样不好。
将整件事梳理完后,她才又问道:“侯爷可调查出什么结果?”
“在日夜不停地监视香坊后,我发现,那里对外招呼的店家与跑堂虽说是男子,但后院出入的人,却全是女子。”他眸中神色冷了下来,“我怀疑——这个香坊,便是张荃的藏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