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洛珩与洛知卿聊了多久,洛长墨就在边上看了多久的笑话,直到洛珩离开,他也以案件为由,脚底抹油溜了,只是溜之前还不忘提醒她要关窗。
对于洛珩心里“自家闺女年龄大了若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的担忧,洛知卿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奈,但除此之外,她倒没忘了正事。
“小姐,你找我啊?”
依斓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洛知卿方才将窗户阖上。
冬日的冷气到了末尾依旧未曾消失,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她的鼻尖便被冻得红透了。
依斓抬眼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雪肌冰肤的美人面上染了一点如霞的红,好似白皙透亮的瓷碗中放入了新鲜的红樱桃,令人垂涎。
只是若美人面上不这般冷,便更好了。
想到这里,依斓心里一突,当即腿上一软,跪了下去。
“小姐我错了。”
洛知卿:“......”
她还什么都没说罢?
但依斓不愧是常年跟在她身边的人,纵使旁人的面色小丫头看不太懂,但看她的脸色倒是一看一个准。
洛知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努力沉下脸色半晌,觉得跪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擅自行动且违背我意愿,这处罚算重么?”
“不重不重!”依斓忙摆手,她跪着爬到洛知卿身前,满脸讨饶的神色,“我最喜欢小姐了,只要小姐不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洛知卿看着她的膝盖,片刻后,缓缓叹了口气:“帮我做件事,将功补过。”
依斓忙点头。
洛知卿抬手伸向她的胳膊,“起来罢。”
依斓嘴里说着“不用劳烦小姐”,但是在她伸手的一刻便将手递了上去,虽未曾借住她一份力,却仍旧贪恋般抓了许久。
洛知卿未曾留意,见对方起身,便将手收了回来,对她道:“去看看,云瑶那边的春江或秋月还在么。”
范朋前一日到洛府寻过周氏,后一日洛云瑶便去了红袖,若非是代替周氏与之联络,洛知卿想不出别的原因。
再者,范朋对洛云瑶的称呼是“小姐”——
她虽对于称呼一事并不在意,但在如今她掌家的情况下,手下的人如此散乱,无论如何都不能令人放心啊。
见依斓应承下来,便对她道:“去罢。”
“是,小姐。”
依斓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看起来心情竟跟未曾受到处罚一般。
洛知卿看在眼里,失笑。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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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时洛知卿方才起床,便从弄舟手里收到了来自信武侯府的回信。
昨日上午在洛珩走后洛知卿便将询问弄舟身世的信写好并嘱咐对方送至信武侯府,这丫头许是以为她要确保送至程西顾手中,回来得很晚,毕竟程西顾下早朝后并未回府,反而去了城西。
不过信送到了就好,她也就剩下等待对方的答复,却没想到这个回信来得这般快。
信不算长,只有两页,但全文中没有一丝半点叙旧或是泄露身份的地方,满满的都是对她问题的回复。
洛知卿略略扫了一眼,直到用过饭后才再次将它打开,坐到窗边,认真地读了起来。
“南方有一山名为‘吂’,山里的百姓乃一族人,姓沈。沈姓族人因供奉山神‘吂女’,每四年便会于庙中献祭一位孩童。因‘吂女’生来有口无言,所以被选定为祭品的孩童,自明事理后便被明令禁止发出声音,这也是这些孩童于言语一事颇为迟钝的原因。
弄舟是从山中逃出来第二个孩子,原名——沈奕。”
程西顾将弄舟的过往叙述得极为简练,洛知卿看完心中却满是怅然。
生来便被选定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也便失去了选择。
幸好弄舟从山中逃了出来,不然她被献祭后的人生该如何度过,光是想一想,便觉得一片黑暗啊。
也不知逃出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敢于首开族人之先河,这份勇敢当真令人佩服。
洛知卿叹息一声,将视线再次投向纸张的末尾,这才发现,这位信武侯的信里也并非全是对此事的答复。
“聂风一事已有结果。”
洛知卿不可抑止地皱了皱眉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虽然她能将此事与许久之前她传信给程西顾有关聂风的事情联系起来,但她实在猜不出,这所谓的“结果”到底是好的一方面亦或者坏的一面?
而他写得这般简短,是防止泄露出去么?
思考半晌,洛知卿仍旧没有得到结果,她决定暂且先将此事放置一旁,等之后见面再说。
目前该解决的,还有另一件事。
没过多久,被唤的弄舟便来了。
洛知卿招手让她过来,对方面上的神色像是糅杂着欣喜的紧张,看起来有些复杂,但能见到她不再像是从前一般总是面无表情,难免叫人开心。
到洛知卿面前,弄舟二话不说,直接跪下,洛知卿被惊了一下,起身正要扶她起来,就听对方轻且慢地道了一句:
“......主子。”
洛知卿身形停了停。
下一瞬,她满脸无奈地将她拉起来,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是主子,你可以如以前一般唤我小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没有那般危险。”
弄舟没说话,她歪了歪头,似乎没有理解。
洛知卿见她这般模样,便也不去要求了,很快说起另一个话题:“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你之前在侯爷身边时,对调查一事熟悉么?”
这句话听懂了,弄舟点了点头。
“那我想请你帮个忙。”洛知卿微微笑了,她缓缓道,“请你帮我调查一下,洛府二夫人周氏与红袖老板范朋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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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依斓调查的事也在当日有了结果——不论是春江还是秋月,如今都还在洛云瑶身边,如平常无二。
洛知卿听到这个结果后没说什么,只吩咐她继续盯着那边的动向。
如今的洛府中,洛老太太|安心念佛;周氏的禁足令仍旧没有得到洛珩撤销的许可;洛长清等元宵一过便被强制送到了学堂,且还是寄宿制,以后只有偶尔才得以回府;而洛云瑶一向不会违逆洛知卿的做法。
看起来无论什么都十分平和,但结合上一世最后的结果来看,洛知卿始终没能放下对周氏与洛云瑶的提防,她想不到,什么样的人,在整个洛府都被宇文翊戕害殆尽的情况,还能依旧过得无忧无虑,甚至走到了贵妃的位置。
唯一的可能,是她们与宇文翊达成了什么协议。
可这个联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她永远放心不下。
年节结束之后,驻守各地的将士开始陆续离京,但洛家军始终没有收到圣上批准回北境的消息,洛知卿虽然担忧,却在另一种程度上松了一口气。
她还记得,上一世,洛珩便是去了北境后,再没能回来......
又几日,鸦林军全军离京。
这个消息传来时洛知卿略有惊讶,她本以为程西顾对于调查南疆一事定然放不下,也曾去信询问,但一直未曾得到回信,没想到对方却早就已经决定以驻守南境为首要。
本打算出门送对方一程的洛知卿还未来得及换衣服,便被突然到来的洛长墨拦下了。
对方今日是黑底绣红的的大理寺常服,发髻束得整齐,腰间还挂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藏蓝鞘长剑,看模样像是要外出查案,这就让洛知卿更想不明白,这个时间能让他来此的到底因何事了。
“大哥?”
洛知卿忙让正在挑衣服的依斓先离开,将对方请进来,等他坐下,才问道:“大哥今日还要办公罢?来我这里是有何要事么?”
洛长墨面上的神色有些奇怪,一眼望去像是惯常礼貌客套的微笑,但洛知卿仍旧敏锐地感觉到,这笑容中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东西,虽非恶意,却也并非像是能令两人开怀的情绪。
他摆摆手拒绝了洛知卿想要倒茶的动作,开门见山问道:“你要去送鸦林军?”
洛知卿一愣,“怎么了么?”
见她没有正面回答,洛长墨揉了揉脸,默了片刻,才叹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话拖得够久了,想了想还是应当对你说出来。”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洛知卿便想到了几日前对方在这间屋子中被迫中断的话题。
有关——程西顾的前世?
他到底曾经做过什么,以至于令洛长墨如此不满?
不得不承认,虽说之前洛知卿因不想让程西顾为难而并没有选择问出这个问题,但如今在洛长墨一次有一次的提醒之下,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对此事的好奇。
“前世在你出宫至洛府寻我之后,我便明白了,你的病根本不是所谓落水留下的顽疾,而是被宇文翊用了某种方法制造出来的假象。”他看着她,语速缓慢语气却沉重,“想通了这点后,我便打算找当时唯一有能力救出你的程西顾帮忙,但在得知你死亡后人界将会开启新的时间线后——”
“他拒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