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第48章 盟友

洛长墨觉得有些头疼。

地上散乱的碎片是自己妹妹最喜欢的一套白瓷青竹杯盏，原因无他，这是仿照着当年薛秋时在世时，最喜欢的那套茶具打造的。

他不该一时激动手滑将这东西掉出去的。

......但无论如何，听到她承认与程西顾交往密切这件事，也太过惊悚了些罢？！

明明之前还在提醒她不要与那人走得过近啊！难道她的妹妹终于在十六岁这年走向了叛逆吗？？？

“哎——”每天都能笑得仿佛春风得意的洛少卿此时终于笑不出来了。

洛知卿见此哭笑不得。

她摇了摇头，看着对面捏紧了眉心的人，语气轻得几乎是低喃：“明明是大哥提出来的，怎么仍旧这般惊讶......”

洛长墨抬起头，看见她神色的一瞬又叹了口气，半晌，才摇头苦笑：“你似乎高看为兄了。”

即使在城西看见程西顾明显不对劲的动作，以及她不闪不避的状态，堂堂的大理寺少卿洛大少爷也只是猜想过两人有过交集，可直到此时，直到询问之后才得知，两人岂止是有交集啊，这都赶上情深义重了好吗？！

合作？！

大魏朝堂上多年来的政敌，两家竟然在背地里有过深交，这事传出去，还不得惊掉皇帝大牙！

洛知卿大概能理解对方此刻混乱至极的思绪，她本以为需要给对方一些时间来缓和心情，却没想到下一瞬那人便问道：“你就如此轻易便信任他了？”

洛知卿看向他，嘴角的笑容柔和：“大哥不也是么？”

城西的那段对话，她当时并未理解，是因为一时忘了刑部正在调查户部这件事，结合此事想想，程西顾去往城西很有可能是因为在左相府的铺子中发现了什么，再加上利用张德运给张荃通风报信，使之明白，太子一派即使失去户部，依然拥有他的把柄。

而这也是委婉地对洛长墨的问题作了回答。

不过是一句话，便能教洛少卿打消了怀疑，这不是信任是什么？

“这不一样。”洛长墨皱了下眉，“今日他无论回答了什么，亦或者没有回答，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但你不一样。”

他看向洛知卿，往日满是胸有成竹的神色中如今换成了急切与担忧，他似乎在竭尽全力试图说服对方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抉择。

“程西顾这人将家国大义看得很重，我承认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但这不代表我认同他这个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盟友。”他眉头紧锁，“你可设想过，若是将来某一日，忠义与你，这两种抉择摆放在他面前，他会作何选择？”

他斩钉截铁道：“他不会选你！”

洛知卿不紧不慢地为对方斟了一杯茶，见那人说完后面上仍有激动之色，便将茶杯推了过去，笑着示意了一下。

洛长墨看她这个笑，心里的憋闷更大了。

洛知卿像是没察觉，仍旧笑得温温柔柔，只是在对方端起茶杯要喝的时候，突然轻飘飘问了一句：“大哥对我们合作的目的这般了解哦？”

洛长墨手一抖，茶洒了满手。

“方才大哥问我是否与程侯爷有所联系，我说我们私下皆为盟友......”她佯作困惑，“可我似乎忘了告诉大哥我们结盟所谓何事......”

她看着他：“但大哥却直接跳过了这一步，是因为早便知晓罢？”

火塘的内细碎的噼啪声因为空间的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洛长墨端着茶杯一时无言，杯中茶水映照着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与鬓边因低头而滑下来的，还未干透的发。

良久，他将杯子放下，缓缓道；“我忘了问。”

洛知卿：“你又不是我。”

洛长墨：“......”

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如今可真是太少见了。

洛知卿轻轻叹出一口气，她站起身，走至窗边，抬手将窗户推开。

洛长墨不赞同：“你头发还没干，会着凉。”

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稍有些疲惫的神思也慢慢精神了一些，洛知卿哈出一口气，看白雾缓缓飘散，轻声开口：“大哥，其实我并不在意你是否知晓我们合作的目的，我只想知道，你如此了解程西顾，只是因为你们是同僚么？亦或者——”

她放慢了语速：“前世的最后，你经历过什么呢？”

洛长墨瞳孔皱缩，霍地一下站起身。

他看着窗边的人，满脸不可置信：“你知晓了？他告诉你了？！”

这次的语气明显比之前更为激烈，洛知卿很少见到他这般失态的时候，少有的几次......

如对洛长清出手，皆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

“大哥。”她转过身，想要笑，却不自觉湿了眼眶，“谢谢你。”

“我知道，那些隐瞒与提醒，不过是不想我回想起前世那一场噩梦，”她弯起眸子，“但人啊，总是要记住教训，才好继续往前走啊。这一世的我，也没有那么糟罢？”

洛长墨张了张口，喉间却如被塞进了一团棉絮，他说不出话来。

前世他并未亲眼见到她的死亡，但以宇文翊对待她的态度，是万不可能让她死的，那么就是只剩下一种可能——她是自杀。

多决绝，多惨烈的死法。

一旦做了决定，她不会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他从不敢去问当时她到底选择怎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不愿让她回想起那段绝望的时光，也不愿再去想，她在临死之前离开皇宫，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他，让他快些逃，而已。

他此时有多么痛苦，便有多么痛恨自己的无力。

“你怎么会糟呢？”洛长墨弯起的嘴角满是苦涩，“卿儿分明是大哥心中最好的妹妹啊。”

洛知卿笑了一下，下一瞬却以手掩面，嚎啕大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那一刻，上一世最后的负面情感在一瞬间到达顶峰，冲破了她建造许久的堤坝，倾泻而出。

她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从重生开始，她的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她拼命想护住上一世失去的一切，却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担忧与恐惧中。

她怕自己竭尽全力却终究一事无成，怕自己计划好一切却仍是重蹈覆辙。

但此时有人和她说，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分明是最好的妹妹。

她突然明白，原来她的人生，也并非是一个失败。

她原来也是旁人口中的“最好”。

洛长墨看着她的模样，心疼到无以复加，他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在对方的哭声中轻声哄着：“哥哥在，不要怕。”

洛知卿止不住自己的呜咽，只好胡乱点头，在渐渐收敛的哭泣中用鼻音“嗯”了一声。

洛长墨深吸一口气，忍住眼眶的酸意，笑道：“说来有趣，除了幼年你不明事理时我哄过你外，我便很少见你落泪了。”

说着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们的卿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坚强了，做哥哥的我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洛知卿正在低头擦眼泪，闻言突然想到一事，忍俊不禁：“我第一次吃到杏子的时候身上起了疹子，那时候我也哭了，可哥哥未曾过来哄我。”

“还不是父亲抢在我前面了，连母亲都没来得及说话呢。”洛长墨话音一顿，又打趣道，“你这件事倒是记得很清楚。”

洛知卿一怔，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抬头看他，“我也不知为何，许是于我来说，意义更为特殊罢。”

毕竟当时父母恩爱，她的家庭和乐美满。

洛长墨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低眸沉默。

半晌，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他稍稍后退，面上笑意微敛：“卿儿，你既知晓了此事，我便没有再隐瞒你的理由了。”

“你得知晓上一世程西顾的选择。”

洛知卿愣了愣：“什么？”

洛长墨神色严肃：“上一世——”

他话未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就见帘子被人一挑，紧接着一个人便闯了进来。

洛珩一抬眼，便瞧见了面上一派严肃的洛长墨以及，眼睛红得明显是刚哭过的洛知卿。

结合依斓向他所报告的“大少爷与小姐在竹楼吵起来了，还摔了杯子”，一股火气蹭的一下便从心里燃了起来，直冲到脑门顶。

他甩下门帘，怒喝：“洛遂安！你怎么对你妹妹说话呢！”

洛长墨：“？？！”

洛知卿：“......”

洛珩倒也并非相信洛长墨是会与洛知卿吵架的人，但无奈一入眼的画面太过强烈，使他不自觉的就将“训斥”与“被训斥”的身份与这两人对上号了。

话音落下后，屋内的三人谁也没敢动，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呆了半晌，滞涩的空气才开始缓慢流动起来。

洛知卿将手里的帕子收起来，轻言道：“父亲，您赶这么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哦，我，”洛珩轻咳一声，慢慢溜达到桌子旁边，没急着坐，“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在与大哥商讨，柯家大小姐的邀约我是否该接受。”洛知卿看了洛长墨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诸如“大哥快点接话”“不能让父亲没面子”“先将方才的话题带过去再说”“父亲一会儿便会忘了”等诸多信息。

洛长墨朝她挑了下眉梢表示收到，并回应“父亲不会如你一般记性那么差”。

洛知卿：“......”

洛长墨朝着洛珩笑了笑，“是的，卿儿对于柯家大小姐的生辰宴不感兴趣，但我觉得，让卿儿多与旁人打打交道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他给洛珩倒了杯茶，“况且今日卿儿救了柯家大小姐，她若去了，对方或许会更为高兴。”

洛珩倒是对所谓的生辰宴并不感兴趣，他的关注点都在后面那句话上：“一一救了柯大小姐？怎么回事？”

洛知卿见他眉心皱起来了，忙道：“只是在一匹失控的马下拉了她一把而已，父亲教给我的身法我都还记得，父亲不必担心。”

洛珩本想说什么，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反而笑了，带着点欣慰与释怀，像是将某种重担卸下些许。

洛长墨看向洛知卿，却发现那人在此刻有些愣怔。

“也罢，我的女儿善良又聪慧，不会令为父担心。”他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时才又说起生辰宴这回事，“柯念念作为柯望的嫡女，当日肯定会有多数世家千金或公子到场，为父倒是希望你去，若是能寻得一心悦之人，便再合适不过了。”

洛长墨一愣，继而忍俊不禁。

洛知卿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洛珩却还在继续：“不过柯成杰还是算了罢，为父知道，京中贵女都认为柯成杰相貌堂堂，但为父认为此子风流浪荡太过，会令你受委屈。”

洛长墨低下头，肩膀小幅度抖动。

洛知卿......洛知卿她放弃了思考。

年龄到了，都躲不过被父母催婚那一关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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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