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姚七福深呼了一口气,抬步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瞄到柏闵肖仍旧愣在原地。
姚七福疑惑地往后看去,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柏闵肖握着折扇的双手不断缩紧,嘴巴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姚七福看出来了他举手投足间的紧张。顿时恍然醒悟,在来的路上,他便说了见到张伯的女儿会紧张。
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姚七福甚至看见了他藏在衣袖里的不慎露出一截的手指,在剧烈颤抖。
正在上前宽慰他几句,姚七福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浑厚夹杂着奉承的声音:“柏老板!”
一位身着冰蓝直襟长袍,身量修长的男子,从姚七福面前一闪而过,疾速跑到柏闵肖的面前,阿谀地说道:“哎呀,没到港口去迎接您,真是抱歉,今日酒楼杂事实在太多了,还望谅解谅解。”
原来是酒楼的老板,想来他约摸就是柏闵肖说的,写信有张伯女儿消息的朋友。
柏闵肖看到是酒店老板,将紧张压下,继而换上一副精商的面孔,“海老板言重了,您可谓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两人有来有往相互互夸了好一阵,姚七也与虚珥聊了起来。
虚珥:“他们两人好假啊,你看,皮笑肉不笑的。”
姚七福看向柏闵肖的神色,还有那位姓海的酒楼老板,确实一眼就瞧出他们是在恭维。
“这是商人的客套,嘘,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好。”
虚珥缩回身子,龙云相较于京城地处偏南,眼下虽才四月份,太阳却已经有些刺眼。她躺在荷包里,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姚七福安静地站着,也不打扰柏闵肖他们。伸手去摸摸虚珥,没有听到像往常的尖叫,低头看去,就见虚珥居然又陷入了沉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虚珥眼下怎么愈来愈贪睡了?是因为龙云的天气比较温暖,所以适合睡眠吗?
姚七福不可能相信这个答案,看来等虚珥醒过来后,她需得好好询问一番。
“七福,七福?”
耳边响起柏闵肖的声音,姚七福抬头看去,“怎么了?”
柏闵肖没先回答姚七福,稍微前倾看向她荷包中的泥塑。
说实在话,他真的觉得这个泥塑十分古怪,总透露出一股不可明说的诡异。
倏忽,他瞧见这个泥塑眨了一下眼睛,嘴角轻勾,神情透露出渗人的惊悚。
柏闵肖吓了一大跳,姚七福赶忙上前拉住他,“你怎么了?”
“她,她在动。”
她?姚七福顺着柏闵肖的指尖低头看去,是虚珥。可是虚珥分明正恬静地睡着。
而且,按道理说,柏闵肖不可能会看见虚珥的动作。
“你是不是太累了?”
“是啊。”站在柏闵肖身后的酒楼老板海观帆,开口说道,“我刚才也看向这位姑娘荷包里的泥塑,就一直是这个表情啊。柏老板,是不是舟车劳顿,眼花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看见,就他柏闵肖一人看见了?不合常理啊,难道真的是他眼花了吗?
再次看去,确实只是一个可爱的泥塑,刚才的惊悚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深深地舒出一口浊气,柏闵肖说道:“可能真的是我眼花了吧。”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海观帆能说会道,知道姚七福是柏闵肖的朋友,便开始与她交谈,似乎丝毫不在意她有些另类的装扮。
“七福姑娘,你荷包里的泥塑,可是你捏的?”
姚七福随后一应,脑子里正沉浸在想着刚才柏闵肖的事件中,想着是虚珥胡闹造成的。
乱吓人可不行,看来等虚珥醒过来,她真的得严肃地与她说说。
“哎呀,这可真是件好事啊!”
此时听到海观帆的后半句,姚七福扭头看向他,问道:“此话怎讲?”
海观帆哈哈两声,继而说道:“你们要找的这位姑娘,可是我们龙云出了名的会捏塑,与姑娘你的手艺不分上下啊。”
张伯的女儿会捏塑,这并不奇怪。
只是竟然张伯女儿捏塑的手艺这么好,那当初张伯为何会没有成功找回女儿呢?
海观帆听到这话,解释道:“这说来,也是惋惜,你们要找的这位姑娘,她……”海观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有些问题,大夫说她是因为小时候受到过重创,伤及大脑深处,导致神智啊,只停留在了十岁的年龄。”
十岁?正巧是张伯的女儿,也是在十岁的时候走失的。
这么多的重合,姚七福与柏闵肖对视一眼,心里大抵是确信了下来。
海观帆带着姚七福与柏闵肖走到酒楼的后院,指了指一棵槐树下,正在搓衣服的姑娘。
“你们找的应该就是她了。”
姚七福与柏闵肖看去,那位姑娘虽低着头,但依稀看得出来,她面容清秀,身段婀娜。
姚七福上前想看得再清楚些,却被海观帆拉住,“姑娘莫要靠近,她十分有戒备心,陌生人接近她会大叫的。”
姚七福点点头,看向槐树下姑娘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她这么应激,大抵是当年受了很多苦吧。
扭头看向柏闵肖,就见他眼含热泪,眼睛眨都不眨地定在槐树下的姑娘身上,眼神中除了同情,还有愧疚,以及一丝丝的欢喜。
姚七福知道,他是想到张伯了。
姚七福抬头,对海观帆说:“那就劳烦老板,帮我唤一唤她。”
海观帆应下,对着槐树下的姑娘喊了句:“怀生,你过去一下。”
怀生?张伯的女儿现在叫怀生,倒是个好名字。
许怀生听见海观帆在叫她,本能地抬起头。
只一眼,她的心猛然漏了一拍。
她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昨日母亲跟她讲的一个故事里的男主角:
身姿挺拔,面容俊郎,一双妖孽的狐狸眼,仿佛可以夺走人的心魂,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母亲说这是凉薄之人的嘴唇。
凉薄之人,就是会辜负姑娘的坏男人。
可是,他真的张得好俊俏啊!比府中和酒楼里的公子,都要俊上千万倍。
姚七福注意到怀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一处,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竟然是柏闵肖?!
眯了眯眼,诧异地发现怀生的眼神,好像是爱慕?
不要告诉她,怀生对柏闵肖一见钟情了?!
海老板不是说怀生的智力只有十岁?十岁也懂心动吗?
但很快姚七福就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心动是不会受控制的。
可是,柏闵肖与怀生之间……会有结果吗?且不说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到柏闵肖至今跨不过去的隔阂。
两人一个是精明的商人,一个是单纯的姑娘。
这怎么看也是怀生吃亏啊。
姚七福并不希望这样,但她自己说了,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许怀生擦掉手中的泡沫,缓慢地靠近他们。
姚七福用余光瞄了瞄柏闵肖,就见他的眼里,除了同情就是惭愧。
深深地探出一口气,孽缘啊。
“怀生,这两位是我的重要客人,你能为他们煮杯茶水吗?”
许怀生尽力控制自己不看向俊俏的公子。
心里不禁疑惑,她不过是一个后院打杂工的,为何老板要她去煮茶?
母亲说要做分内之事,倒茶水不算是她的分内之事吧。
然,许怀生悄咪咪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公子,发现他居然也在看自己!
一颗小心脏跳得愈来愈激烈,而后,她听见自己说了声:“好。”
四人移步到二楼的雅间,煮水不是难事。
许怀生拿出三个茶盏,先用烫水滚洗一遍后,而后依次开始点茶,煎水,烫盏,落水,击拂。
一套流程下来后,许怀生先将第一杯递给公子,指腹尖不小心与他轻轻接触了一下下,浑身霎时一阵酥麻,好奇怪的感觉体验,但她并不排斥诶。
第二杯递给同行的姑娘,许怀生注意到她装扮有些奇异,多看了两秒,待发现自己的直勾勾地打量别人不礼貌后,急忙放下眼皮道歉。
姑娘并未生气,反而是莞尔一笑。她的声音很是好听,像是山间潺潺的流水,眼神也无比的清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最后第三盏,才递给海观帆。
“好了,怀生,今日你就先干到这里吧,你母亲应该也快要来接你归家了。”
许怀生看向窗外高悬于空中的太阳,确实是到日中了。
平日她最高兴的便是回家的那一刻,可今日她却舍不得走了。
用眼角的余梢再看向坐在左侧的公子,得知他居然还在看她。
心里不禁响起一个念头,会不会他和她一样也……
害羞得甚至不敢在心里说出那两个字,许怀生面含羞涩地推开门快跑了出去。
等关门的时候,意外与男子对视上,她急忙紧张得合上门,抵在一旁的柱子上,惊诧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还有她红热的脸颊。
脑海中满是公子的身影,再看一眼公子所在的雅间,而后欢快地跑下了楼。
雅间内。
柏闵肖收回视线,像,实在是太像了。都用不着滴血认亲,或者检查她的手指个数,他心里断定这就是张伯失散多年的女儿。
姚七福蹙紧了眉头,心里再次感叹命运的无奈安排。
但眼下重要的还是搞清楚怀生的身份。于是,她转向海观帆,柔声说道:“海老板敢问眼下怀生的父亲母亲是谁?”
海观帆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怀生的父母都是姚老县令家的佣人,但地位蛮高的,父亲是许管家,母亲则是掌事吴妈。”
姚老县令?
不知为何,姚七福想起在穴洞的那场幻境中,她前世的父亲,也同样是一位县令。
会是这么巧吗?同样都姓姚,也都是县令。
荷包颤动一下,很微弱,但姚七福清晰地感受到了。
这是虚珥不高兴的表现,是和她一样,想到了同一种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