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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尽弓藏的将军谋反了 第91章 第 91 章

作者:难再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11 07:37:10 来源:文学城

时克然昏迷未醒,周文泰在时家庭院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又心如止水。

心乱是因着背信弃义后,还是有那残存的礼义廉耻,让他受良心上的谴责。

镇静则是已下定了决心,他不会让筝筝做公主,自己做驸马。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他要让筝筝做他的王后。

时知节掀了帘子,从屋内出来,彼此相对无言,皆是各怀心事。

“时兄如何了?”周文泰上前一步,行了小辈的礼数后,方恭敬关切询问。

“昨晚醒了一阵,说了两句胡话,又睡去了。御医说,只怕此次凶多吉少。”时知节说话时,已是泪眼婆娑。

“叔父,对不住,是侄儿失策。我早该知道御前侍卫,各个以一当百。攻入咸阳城时,原该我领兵。”周文泰心神惧震,几欲站不稳。

陷入深深的懊悔:“且时兄一路攻城掠地,已是身心俱疲,如何能继续应战?若时兄真有什么闪失,我余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去,和他去,不是一样吗?你们于我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时知节悲伤之余,还留着半只眼睛来看他。

洞察人心的本领一直都在,知道这个后生的懊悔半真半假。担忧是真的,可重来一次,他一样不会改变抉择。

“如今先王和王后不见踪迹,生死未卜,将军还需速速继位。以免晚了,江氏宗族卷土重来,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叔父放心,我已派了人去找。务必将王后好生请回来。”至于先王,自然是杀无赦。

周文泰开始了礼仪性推辞:“如今时兄生死未卜,小侄哪有心思考虑个人私事?何况,吾与时兄一同打天下,怎可独享?当初便有誓言,与他平分。”

“我最后一次将你当成家里人,以后,你我之间便只有君臣了。臣再不敢造次。”时知节给了他体面,让他装完,才为他做最后一事,也是为时家谋后路。

“趁着老朽在朝中还能说上话,你速速举行祭天大典,随后登基。再迟些,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不,叔父,您永远都是我长辈,需得我爱戴。”周文泰又弯下腰去,想到以后娶筝筝为妻,那他也是自己岳丈。

“侄儿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国事还要仰仗叔父。”

“不不不,我老了,精神不济,待利用完自身余热,陪将军走完最后一程,就告老还乡了。”时知节对权势没有贪恋,只有疲倦和愧疚。

“我这一生,终究要落得个晚节不保。一桩贪墨,一桩未随先王守城门。我可以不陪江敞赴死,但一国之相,怎可苟且偷生。”

周文泰还想再开口安慰些什么,诸如先王‘残暴’、‘无德’、‘滥杀无辜’、‘背信弃义’……等等,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但时知节只摆了摆手:“若我还为自己罪行开脱,更是厚颜无耻。以后我便守着田庄,余生布衣素食,赎清我的罪孽。”

周文泰不解也不忍:“叔父何必自苦?如此这般,就算出了诏狱,又与在诏狱何异?”

“就因为那一年有余诏狱,让我心里好受一些,却不足以洗刷我的罪孽。一码归一码,牢狱之灾连贪墨都不能抵,更遑论叛主。”时知节目光长远,仿佛已然料到,周文泰登基后,帝王的疑心病只会更重,不会轻。

会怀疑自己,之前能背叛先王,今后就能背叛他。

为了时家免去君王猜忌,招来的杀身之祸,不如早早退位让贤。免得鸠占鹊巢,不给年轻学子机会。

“君王不贤,臣子有进言规劝之责,却不能成为叛主的理由。”

“既然如此,叔父请便。但咸阳城的宅子留着,叔父何日想开了,可以随时回来居住。”周文泰终不再推辞,鞠躬行了大礼。

“既如此,侄儿谢叔父披荆斩棘、祝侄儿一臂之力。”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为了你,也是为了时家。以后,时家的这些儿女,不求将军照佛,但请不要为难。”时知节无奈摇了摇头。

从前的学生、门客、追随者,知晓他非但没以身殉国,还迎新君继位,不知会怎么看他。

他舍下老脸,拥护周文泰,也保全时家。只是,以后再无颜面,站在高台讲学了。

讲什么呢?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他连自己都没做到。

“位极人臣,便不能凭个人好恶。即便我本意是偏向于你,也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辛劳了半辈子,王后无官一身轻,的确能松快松快了。

“叔父不必与我这般见外,我父亲在时——”周文泰还想提起旧情,时知节却没由着他忆苦思甜了。

“将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若非为着周老将军,时知节也不会为他做到这程度。

新王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大赦天下。

一众官员看着周文泰加冕,仿佛先王继位,还是昨天的事。

远在穷乡僻壤的时玥筝,仿佛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尚且不知朝局。

像往常一样煮着晚膳,看着天边云蒸霞蔚。

直到江敞打了鱼回来,戴着斗笠和蓑衣,正欲进门,便被庭院里的邻舍拦下了。

时玥筝直起腰来,看向门外,一旁的锅内咕噜咕噜一阵沸腾。

“今日的上供呢?说好的一天两吊钱,不然我们就去官府报官。”村民拿着通缉令,对比面前的男子,不得不佩服宫里画师,十分相像,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人一般。

“也别说你不是,天底下或许有长得相像之人。但我们先把你扭送到当官,你再去跟大人申辩吧。”

江敞不动声色看着几个布衣,从前这帮污泥,连站在自己面前,跟他说一句话都不配。

现在却堂而皇之地,敢威胁自己了。

他动了杀心,不愿再长此以往地被打劫。

于是,从今日去集市上,售卖河鱼换来的银钱,交给了面前的几个人。

“宫里那么多金银珠宝,你出来前,没带几个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我是不信的。”村民颠了颠手中的几文铜板,居高临下道:

“又没问你多要,这对你来说,就是九牛一毛。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你都享受过了,也该别人来享受享受了。这样吧,我们问你要的钱又不多,你不如把你的妻子典当出来,让我们也尝尝王后的滋味。民间自古以来,就有卖儿鬻女和典妻的习俗,你妻子送到我们家,等她给我们老巴家生下儿子,我们就放她回来。”

更多的污言秽语,江敞并未听那人说完。

揣在怀中的匕首,不知何时转到了手心,直接刺穿了那人胸膛。

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衣袍,蹭在了那张通缉令上。

“你!呃——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如今,村民都知道你逃犯的身份。有本事,你就屠光全村的人,杀尽整个大覃的人。打不过叛军,只知道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难怪被人夺了天下……”

那村民未说完的话,不知是不是服软求救,只是永远闭上了眼睛,由江敞拖着,一路走向河边。

上了山,埋在树下,等着被这山中猎豹分吃。

时玥筝早早收回了目光,等在窗边,饭菜在锅里温着。

瞧见他再回来时,已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在河水里洗了澡,还逮回来一只野山鸡。

她笑笑起身,迎了过去,温婉接过他的斗篷和蓑衣,调笑道:

“夫君现在倒是没了当大爷的毛病,还知道帮我做事了。”

“因为夫人不是我的奴仆,我也不舍得让你这么辛苦。”江敞穿着里面的寝衣进门,外面是越来越冷了。

“以前我还想,若有一日国破家亡,我落到这种境地,肯定活不下去。但真遇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啊,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那么多千古流传的贤臣名士,都落魄过。在逆境也没什么,他们能撑下来,我们也能活下来。”时玥筝挽着他进门,才将矮桌擦的干干净净,把一直温着的菜端上来,又温了一壶酒。

扶着他落座,又主动给他倒了一杯:

“什么娇生惯养都是假的,若真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无需人教,就知怎么去疼惜。夫君对我的好,我知道。为我肯亲自劳作,我亦很感动。”

“分明是夫人受我牵连。”江敞喝了一盏酒,这酒味道有几分怪,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山野陋室,哪儿还能要求那么多,自然没有宫中的美酒佳肴可口。

“不说这些,我只是感叹,夫人不爱慕我从前的荣华富贵,倒是喜欢现在与我恪守清贫。”

“可能我生性本贱吧,自恃清高,就像朝中那些一贫如洗的言官一样,好像只能穷才能展现高风亮节。”时玥筝说着话,不忘给他添酒、夹菜。

“今日你杀那村民,只怕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趁晚上路,继续逃亡吧。”

“委屈你了,夫人。”江敞叹了口气,又饮了一盏,才继续道:

“咱们这回直接往南走,到海岛那边安居,就不用总折腾来折腾去了,我也不愿意一直搬家。”

“夫君说的是,搬家累人。”时玥筝看他杯盏空了,就给他添。

“其实只要跟夫君在一起,咱们一家好好的,在哪儿都行。”

这话说的江敞心底熨帖,吃了一口菜,才放下筷子,说:

“你也吃啊,别只看着我吃。”

时玥筝羞赧地低下头,又指了指自己肚子。

江敞一瞬间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在这种鬼地方早没了那个心思,都说温饱思□□。

以至于询问时,都有些结巴:“莫非……是以前在咸阳宫里时?”

“是呀。夫君就要做父亲了,我现在吃不下,闻着都想吐,晚些时候再吃。”时玥筝含羞带怯道。

“我以前傻,对别人的孩子掏心掏肺。以后,我要好好疼自己孩子。弥补头一个没保住的过失。”

“什么经脉不调都是假的,看来我天生就被筝筝治,也只有筝筝能怀上我的孩子。”江敞一阵朗笑,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拉着她的手,唏嘘不已:

“我今日原想去集市上,给筝筝做两套衣裳,可又担心,我不在,家里没个男人,你被那些村民欺凌。明日,明日我去集市上给你买桂花糕、酥糖,我记着你最爱吃甜。”

伸长手臂,抚摸着她的小腹,又开始了新的担心。

即将上路逃亡,一路颠簸,如何去指望这孩子福大命大。

时玥筝见他吃完了,正准备去拾掇,就被他按住了手:

“你休息吧,为夫来。以后,你要多休息。”

江敞才从榻上下来,便一阵头重脚轻。

时玥筝并未听他的,依旧直起身来,下地后,缓步走到门边,取下挂在墙上的剑。

江敞一个脚步不稳,踉跄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往酒里放了什么。”

“江敞,你走吧,我会给孩子找个更合适的父亲。”时玥筝拎着剑,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见药效发作,樱唇轻启:“其实我一直就想杀你了,让你多活了这几日,你该感激。”

“筝筝!为什么?明明我们已经好起来了,你不是原谅我了吗?原来你一直都恨我。”江敞跪在地上,那点武术的底子,支撑着他没倒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编织那些梦境,又亲手摧毁。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不要让我的孩子认贼作父,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

“这话,若是在你迎娶我第一天,且身居高位时说,我兴许还能考虑一二。但现在,算了吧。”时玥筝拎着剑,步步朝他逼近。

“所以,你是为了周文泰,才要杀我的吗?你是为了向他邀功和表忠心。”江敞使出浑身力气,朝她伸出了手,可依旧是抖个不停。

“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给我一碗毒酒,也省得这些力气。”

“女人做事,非得是为着男人么?就不能为了我自己。”时玥筝偏了偏头,剑已指向他胸前。

“筝筝,求你了,你把剑给我,让我自戕好不好?我不想死在你手里。你是我妻子啊,是我三书六聘、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妻子。”江敞卑微祈求。

“你在逼迫我种种时,坑害我在乎的人时,可有想过我是正妻?”时玥筝闭上眼睛,将剑又朝里推了一寸。

“筝筝,你要杀我,何必给我灌这碗致使脚软的酒,只要说一声就是。你不信任我,你怕我拿到剑后,不自裁,反倒威胁到你。”江敞感受到胸口被利刃穿透,心痛和身体上的疼痛交叠。

“筝筝,你是爱我的,你是在乎我的,你不舍得杀我。我不信!我不信!”

“你武功高强,我不灌这药,如何能制服得了你?”时玥筝终于末了那剑,任由剑柄穿透他身体。

不知他是真这般想,还是妄图给自己洗脑,却是再没有半分心软了。

“筝筝,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何要一刀结束我的性命?怎不将我做成人彘,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江敞先是笑,随后又哭,直至再发不出一丝声响。

“因为我只是想让你死,并不跟你一样,以折磨人为乐。”时玥筝松开了手,看着面前的人,身体渐渐变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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