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众人对于昨天的不快心知肚明,依然不耽误大家若无其事的彼此寒暄。
今天一大早,楚孟就起床去灶间熬了一锅白米粥,煮了十个白水蛋然后连着锅一起端去了老院。其实要说楚家的状况,真是已经喝了几个月的野草汤加窝窝头了。这些粥和鸡蛋还是昨儿村长媳妇孙氏送来的,让她熬了给几家亲戚带来的小娃儿备着。
柳氏在灶间坐着发了会呆,然后利落的打水洗菜,又抓了一把玉米面,全放在一锅里煮。
“娘,我大哥呢?”小女儿楚萱梳洗干净来到灶间帮着烧火。
“找你大哥做什么?”柳氏转过头来奇怪的问。
“这马上就到饭时了,我看只有二哥在院子里背书,一会爷爷来查功课,大哥又要没饭吃了!”楚萱把一旁没烧的干柴,认真的摆放整齐。
“往日不好说,今日你哥哥却缺不了吃的!”柳氏洗了手,回屋拿了一张折叠的草纸“今儿娘怕是在灶间出不去了,你瞅着点你温家小姨,等她来了你就逮着人少的时候,把这信给她。你小姨好面,你今天就在一旁照应着她,别让谁怠慢了她。”
“今儿温家姨还能来吗?”楚萱问。
“能,没有哪个当娘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委屈!你小姨是,你大姑也是!”柳氏熟练的贴了几个玉米饼子。
“瑛表姐她,现在又坏了名声,又伤了脸……”楚萱无奈叹气,活像个缩小版的老头儿。
“多大个孩子,就愁成这样?快去喊你爹爹,哥哥吃饭了。”
温家夫妇来的时候,楚夫子赶紧上前迎接,一旁的楚老太太和楚萱见了来人,也赶紧迎上前。
“亲家婶子,恭喜啊! 您老这身子硬朗,孙子出息,往后呐享不完的福呀!”温家娘子笑着来和楚家老太太打招呼。温父跟在温娘子身后,楚必举也想上前热情的交谈,奈何温父自小打猎,不说话时一脸冷肃,让人生怯。
“我这身子骨能这么硬朗,得谢谁?得谢你家送来的那些虎骨呀!温娘子你不知道,我那虎骨酒,我们村里头的老郎中,向我讨了多次,谁不知那大虫厉害,那哪是能随便得的!”楚老太太拉着温娘子的手进屋。
“楚萱,你瑛表姐头疼的很,我还得出来待客,你大哥有心要去照顾,总是不合适,你去陪陪你瑛表姐!”楚大姑进屋,看到这一屋子其乐融融,顿时不舒服了。
“大姑,我见着伤口心里发慌。”楚萱从小有晕血的毛病,一开始老太太还紧张的去找了老郎中,结果那老头子说,有人天生如此,治不得,避着点好了。也因此老郎中很是可惜了一番,楚萱学医的天份。
“亲家婶子,你家摆席按理说,我该早点来,去帮帮柳姐姐。谁知我家那丫头不让人省心,昨下午也不知发的什么癔症,非要去那河边玩,这不就掉了河里去了。我本想着今儿是霆娃儿的好日子,这些糟心的事,不敢提。哪想着这天下的孩子啊,就没个让父母省心的!”温娘子收起了一脸的和煦。
“这是怎么说的?温煦那孩子如今怎样了?”楚老太太忙问。
“救上来的时候,都没气了。要不是我们当家的连拍带晃,空出了一肚子水,我养那么个讨债鬼就白养了!”温娘子还没说完,一旁表情刚缓和没多会的温父一把抓住一旁的楚夫子:“亲家,咱们老爷们出去聊聊!”
温父本就高大,常年练着祖传的那几招长拳。手上力气,没控制住力道就把楚夫子给提溜起来,顿时吓坏了一屋子人。
“温大郎!”温娘子忙起来。温父一看生气的媳妇,立马松了手。楚夫子狼狈的整理了衣衫,且悄悄离温父远一些。
“虽说来的晚了些,我们当家的却有一手烤兔子的手艺。那镇上迎福楼的大厨还在咱家学了两天呢,咱们自家人也别在这坐着了,走,我正好想柳姐姐了!”温娘子要去灶间帮忙,楚老太太自然不让,楚大姑看了看温父终究没再说什么。
热闹了一天,楚老爷子笑了一天。那样的高兴,让楚家人心酸。众人忙碌了两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楚霆早早起了床。院子里还能听到隐约的鼾声,昨日娘亲柳氏说今天要带他去温家,他和爷爷约定好了,今儿要早一点背书。
来到老院,满院子寂静。只有枝头的鸟儿在追逐嬉闹,楚霆来到门前,轻声问:“爷爷,起了吗?”
“霆娃儿来了,进来吧!”是楚老太太干哑的声音。
楚霆走进去,窗外的晨光打在屋内,蒙上了一层柔纱。楚老太太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握着楚老爷子的手,看着他进来笑的慈祥。
“霆娃儿,好孩子!你爷爷得偿所愿,他走了。”楚老太太笑着摩挲手里那双干枯却不粗糙的手。
“爷爷!”楚霆一听,忙来到床前。就见爷爷穿着一件半旧的里衣,一脸安静沉睡的模样。泪水滑落的瞬间,“噗通!”跪在了地上。
“我不该,不该中秀才!”楚霆头抵床沿,哽咽难言。
“傻孩子!你爷爷昨夜睡前,不住跟我念叨,他这辈子如愿了,他说你刻苦好学,说你脑瓜子好使,只要记得了的书,就是刻进脑子了,没忘!他说楚家快要起来了!”楚老太太挪到床边,摸着楚霆的头。
“所有人说你爷爷痴!那不是痴!是你爷爷对我一辈子的愧疚呀!当年你爷爷在京都好心救人却遭人诬陷,是你老姥爷舍命救回了他!”楚老太太颤着身子起来,去拿柜子里的衣裳。
“去把你爹娘,你大伯、大伯娘喊来吧!还有你大姑小姑昨夜也都歇在了你大伯家。”楚老太太拿过梳子,来给老爷子梳头发。
楚霆从角门进了大伯的院子,大伯家的小儿子楚墨正在背书。看到楚霆进来很是吃惊。
“墨哥哥,喊大伯、大姑小姑起床!爷爷走了!”楚霆擦擦红透的眼睛,哽咽的说完,转身就走。
“你说啥!”楚墨手里的书掉了,跑过来抓住楚霆问。
“爷爷,昨夜没了!”楚霆说着又掉起眼泪来,楚墨再没说话,从角门就跑进了老院。
“爷!爷!你起来没,我来背书了!我来背书了!爷!爷!”楚墨立在门前,大声喊,就是不敢进门。
他们四个孙子都是爷爷带大的,会说话了,爷爷便开始给他们启蒙。三四岁就要早起,聚在老院的葡萄藤下,一字一句的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楚墨突然跪在门前,大声背起三字经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三院子的人都被惊起来,大伯最先走出来,皱眉说:“楚墨,这是在发什么疯!”
楚霆慢慢走回老院,脱下灰色外套,露出白色里衣。一起跪在门前,大声背诵三字经。
因着《三字经》是启蒙,他们都还小。爷爷教他们的时候最和善,没有戒尺,没有责罚。爷爷拿着葡萄,四人轮着背,背一句得一个葡萄,背不出就给下一个孩子吃。
楚家的葬礼,并不铺张。但是那灵堂上的哭声,还是让村里的老人动容。楚夫子哭哑了嗓子,楚村长因着是长子,里外忙碌。楚老爷子下葬那日,楚村长当场就倒下去了,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数月都没精神头。
楚家掌舵的走了,划船的也倒下了。本就窘迫的日子,又借钱办了楚霆的流水宴,楚老爷子的葬礼。整个楚家像是一下子散了架。外头倒是还有一百亩地的粮食,再有一两个月也就能收了。只是这次楚家却拿不出钱,来雇人收粮食了,楚家没有一个会种地的人。借钱的人,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了
楚大姑本来跟柳氏谈过,咬死了让温家主动退亲,且还要赔偿花瑛的诊费,统共二十两银子,现今她却有些犹豫了。
“娘!我只嫁楚孟,现今你要是不帮我张罗,我就等他三年再嫁!反正十八岁也本来就找不到什么好婆家了,我还怕什么二十一岁!”花瑛前所未有的坚决。
花姑父其实也是愿意和岳家结亲的,花瑛年纪大了,名声差了,不好找婆家是一方面。岳家现在看着是不景气,但是岳家本来的期望就在二舅兄家的楚霆,大舅兄家的楚墨身上!而他是很愿意帮助这两个未来可期的小伙子的。
清平镇的规矩,楚家儿孙如果不能在当年结婚,就要等三年。花瑛不怕,楚大姑是怕的。那日见了温娘子,她便觉得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她从小不聪明,长的也不如几个兄妹。但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第六感,就像大嫂本是村长的闺女,现在哥哥又是村长,性格也是很厉害,但是楚大姑却莫名的怕无娘家可依的二嫂,即使二嫂再和善,大嫂嘴皮子再不饶人,她回去也只住爹娘和大嫂家。
这边楚孟也在家闹了好些日子了,只是柳氏不理他。闹着不吃饭,柳氏喜的省下了一份口粮。闹着在家吵吵,直接拽着耳朵给扔了村长家去了。
楚孟还在想着法的闹腾时,无意间听到娘和爹在抱怨:“什么什么干不了,还长了一个爱吃的嘴。我把他送镇上铺子里做学徒去吧!省了粮食,说不定还能换点银子!”
“随你!”他爹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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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楚家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