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看着穆漓烟,有些头疼,半响,“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侧身让出位置,把穆漓烟请进门。未出阁的姑娘私自进入男子家中,肯定会影响名声,江渺关门的动作一顿,将院门完全敞开。
她与穆漓烟不熟,不能因为自己给她招来横祸,再者冒然关门也会吓着她,心胸坦荡,不如将院门彻底敞开。
她的动作穆漓烟看在眼里,抿直的嘴角也悄悄弯起,果然是个心善的人啊!
看穿这人本性之后,穆漓烟不似刚才那般害羞,冲江渺微微一笑。
进门后才发现这人的院子跟普通的农户院子不一样,地面是大理石铺成,每一块石头都是整整齐齐排列,严丝合缝黏在一起,一点灰尘不见,入眼的每件物品也都整齐排列,像待检阅的士兵。
院子西北角竟然有一座凉亭,一旁放着两个晒药架,整齐摆放,架子上晾晒着一些常见的草药,看着还有些绿意,应该是昨天在山上采药的。
如果不是知道江小郎中未成婚,她都怀疑这个家有个女主人。
一般男子能把自己收拾干净已属难得,这个人家里却一尘不染。
细细打量过后才将目光转向江渺,眼神清亮,声音带着羞涩,低声问道:“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婚配?江渺愣怔一瞬,不由地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下,终于确定她问的就是这个,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出阁的姑娘同男子讲话都是避讳的。
所以,并未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定定看着她,试图看出她的目的。
穆漓烟白皙的脸颊有些红润,露出的耳尖也是红红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问出这种问题,实在羞人,奈何她也顾不得这些。
只希望这个人能给出她满意的答复。
江渺也有些尴尬,收回视线,余光还是忍不住看过去,小姑娘长得是真漂亮,昨日没敢细瞧,只知道人长得娇俏。
一点不像村子里的姑娘,她皮肤瓷白,如汝窑瓷器般,一抹微红渲染入瓷,额间布了层细密水珠,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水珠越聚越多,最后汇成一道小溪,流过白瓷,没入修长颈间。
眉山远黛,朱唇点绛。
不得不承认即使放在她的那个世界,电视上的明星也不过如此,自己长的还算可以,但是在眼前这个姑娘面前还是失色不少。
小姑娘的眉头紧蹙,突然被陌生男子打量,心里隐隐不悦,别开视线。
原来也是个登徒子,是自己看错了,注定逃不过被卖掉的命运,哪怕这个人答应娶她,也不过是从狼窝落入虎口罢了,一股悲哀萦绕上心头。
不再理会眼前人,转身急步离开。
江渺羞愧难当,无措的站在原地,她们同是女子,刚才看她也纯属对美女的欣赏,又没存什么不良心思,显然人家姑娘不这么认为。
镇定下来以后,追上穆漓烟,道歉:“对不起,你别误会,我刚才只是发呆了,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我想事情的时候经常会发呆。”
是误会吗?
穆漓烟面上神情未变,仰头对上她目光,眼神清澈干净,表情着急,不似作假。
于是,又追问道:“公子可有婚配?”
江渺神情迷茫,心里疑惑,她为何会一直追问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的问题,照常说穆漓烟也是一个知礼数的秀才家小姐,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难不成要给她说亲?不由心中警钟大作,没穿来前在电视上见过,媒婆要给哪家公子或者小姐说亲的时候,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这穆秀才家闺女看着柔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也不像聒噪之人,竟有这般爱好。
江渺有些忐忑不安,却还是如实回答了。
“并未。”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后,穆漓烟唇角微弯,脸上露出一抹羞意,心里又有些纠结,盯着江渺的眼神也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突然被这么盯,江渺心里多少有些虚,别开脸,视线落在别处,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等了半响,穆漓烟缓缓开口:“既然没有婚配,公子娶我可好?”
什么?
娶她?
江渺心里倏然一惊,险些被口水呛到,面露惊慌,不由后退一步,条件反射般喊声拒绝道:“不行,我不能娶你!”
这种情况下,江渺做不到平日里的淡定,甚至忘了自己拒绝的如此决绝,会让一个姑娘家难堪。
呵!早知道的答案不是吗?穆漓烟眼底凄凄,终究还是心有不甘,非要来问个明白。
虽然眼前人心善,却很懂得分寸,于她,自己只是陌生人不是吗?不该有期待的,穆漓烟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姑娘表情管理的很好,江渺甚至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难堪和伤心,如果不是看到姑娘转身后颤抖的肩膀,她都怀疑这姑娘来拿她寻开心。
江渺记得上次在山上遇到,跟在穆漓烟身后时,看到的也是这番情形,那次还有隐约还能听到抽泣声,这次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如鼓动的心跳声。
小姑娘的身影渐渐走远,这时江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不妥,为时已晚,人已经走了,有些狼狈,姑娘努力挺直的腰背,好像在维持坚持最后的尊严。
江渺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下次再见到穆家姑娘躲着走就是了。
谁知道第二天姜渺便在隔壁穆大娘那听到,穆秀才要将女儿许配给村里的一个鳏夫。
此人江渺认识,四十多岁,都能当人家姑娘的爹了,满脸横肉,仗着这一身肉,没少欺凌乡里。
平日里靠杀猪为生,卖猪肉的时候也总是缺斤少两的。重要的是这个人已经娶了三房媳妇,没有一个超过半年的,据说都是被他打死的。
江渺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对这个人的印象,好像没有一件是好的,那个瘦弱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他的摧残。
顿时有些心疼小姑娘的遭遇。
在这之前并不知道的事今天也被武大娘说了出来,原来这穆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七八岁年纪娘亲便去了,不出半月,穆秀才又续弦,娶了隔壁村里员外的女儿,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开始对穆姑娘还是好的,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上心了,不时还会打骂。
这次穆秀才在镇上办事,被人骗了二十两银子,正巧赶上马屠夫在镇上卖肉,便借了些银钱应急,谁知这马屠夫仗着自己魁梧,非要穆秀才连本带利还五十两,不还便要穆秀才拿女儿抵债。
穆秀才自然是不舍得,奈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他家秀才娘子一瞧这正是个嫁掉那丫头的好时机,就在秀才耳边吹了几日的枕边风,要说这穆秀才也是个没心狠的,还真应了下来。
穆家姑娘在家哭闹了两天,最后只好同意考虑几日再答复,这几天马屠夫得空便到穆秀才家催促。
这件事也在村子里传开。
得知整件事情经过,也解释了之前小姑娘为何会在坟头哭泣,又让自己娶她也说的通了。
只是她为何会让自己娶她?他们除了在山上偶遇那次,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江渺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一想到那个小姑娘有可能会答应嫁给马屠夫,心里不由自主的烦躁不安,真嫁给他,小姑娘的后半辈子岂不是就毁了。
她虽然同情小姑娘的遭遇,但是让自己娶她,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要怪只能怪那个穆秀才懦弱,读过几年圣贤书,如今还能像无知农户般,靠卖女儿还债,如果不是过不下去,无知农户都不会舍得卖女儿。
江渺心里是越想越气,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面对这些,本来花一般的年纪,无忧无虑,可小姑娘……
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她已经站在穆秀才家门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穆漓烟正巧从家里出来。
江渺心里一怔,嘴跟不上脑,直接冒出:“真巧,又见面了。”
反应过来,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站人家门口说巧遇,说出来谁信,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难道还能是天定缘分?
穆漓烟也没想到会在家门口遇到江渺,不过看这人的反应好像并不想见到自己。
穆漓烟看着她,没说话。
“我只是路过,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江渺想补救一下,反而越描越黑。
很好,场面越来越尴尬。
江渺抿唇,心一横:“那个你的事我听说了。”她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眼穆漓烟,快速移开视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那你娶我。”
“这不行,除了这个。”绕来绕去又是这个问题。
穆漓烟看着如躲瘟疫的人,自嘲一笑,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来招惹呢?
穆漓烟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整个人脱力般跌坐在床边,这个家没有她的位置,向来只有逆来顺受的份,这次是她第一次开口反驳,换来的是后娘的责骂,爹爹也只是垂头立在一旁。
那天她想为什么娘亲要那么早离开,带着她一起去了多好,留她一人,没人疼没人爱,爹爹早就不是小时候疼爱她的爹爹了。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个人,从前村里小姐妹经常一起讨论关于她的事,都说那个小郎中长的俊俏。
她也跟着一起偷偷去瞧过,那时离着远,只能依稀辨出应该是个很冷淡的人,不喜说话。
等真见到时,才发现她确实很好看,而且是个很善良的人。
但当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自己竟然很生气,甚至有点失望。
不过最后自己还向那人提了那个无礼的要求,虽然被拒绝了,可是心里却也松了口气,证明那人并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啊!
想到这几次见到她的表情,虽然有些木讷,眼睛里的真诚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