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沈恪摔伤的消息,王氏和柳氏都匆匆赶来探望,但她们脚程太慢,赶到青云院时,宋淮舟早就走了。
王氏见沈恪伤重心中不忍,吩咐潘妈妈从库房里拿了好几样补品,要给他补身子。晚些时候,沈瑭回来时,柳氏也差了人送了两斤血燕来,沈瑭见状,深深感叹柳氏的体贴。
晚膳过后,沈珏将沈瑭请到了他的书房,又叫了沈憬和事发时在场的几个小厮过来,详细地询问当时的情况。
沈憬是事发后才被叫过去的,所以他只知道是武平侯家的大公子聂竞棠推了人,又恰巧被宋淮舟及时救下,才没有惹出大祸。但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问了伺候沈恪的荣禄才知道。
沈恪受伤后,荣禄本就害怕,此时又见了威严的侯爷和一脸阴沉的二老爷,立马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哭喊着回道:“回禀两位老爷,都是那聂大公子心狠手辣,他平日里就总是欺负四公子,四公子刚去书院不久,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就不许我们外传。”
“今日夫子刚授完课,四公子有些气闷便叫我跟着到外头走走。我们刚走到台阶那,那聂大公子便要戏耍四公子,四公子不从,他就伸手推了一把,四公子这才摔下台阶的。两位老爷,你们一定要为四公子做主啊!”荣禄说道悲伤处,一个劲地磕头,磕得前额都破了皮。
沈珏见荣禄这般忠心护主,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皱着眉,轻轻一抬手,“你先起来吧。”
沈瑭听了前因后果,气的满脸通红。“真是岂有此理,那姓聂的是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恪儿是永定侯府的公子吗?”
沈瑭刚回京不久,许多事都还不了解。但沈珏对这位的诨名可是如雷贯耳,那是在京都横行霸道惯了的主,也不知道沈恪怎么会惹上这么个霸王。
“二叔有所不知,这聂竞棠乃是武平侯府的嫡长子,他的姑母正是当今的聂皇后,平日里斗鸡跑马不学无术,是个混世魔王。他仗着自己是聂皇后的亲侄子,到处欺凌弱小,一般人畏惧武平侯府的势力也不敢与他作对。不知道四弟弟是怎么招了他的眼,才会吃这般苦头。”沈憬与聂竞棠同窗数年,对他的恶行知之甚多。此刻便忍不住一一告诉沈瑭。
沈瑭仍然怒气冲冲,他是个直爽人,也不爱攀权附贵,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聂竞棠这般的恶霸。他怒目圆睁,望向一脸惴惴不安的荣禄,怒吼道:“四公子和那灾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道来!”
见状荣禄立刻跪倒,惶恐不安又犹豫不决,直到抬头望见沈瑭的怒视,才支支吾吾地回道:“聂大公子他说……说四公子长得漂亮,像个小娘子……还总是动手动脚的……”
“岂有此理……”沈瑭气得跳脚,恨不得要马上冲出去找聂竞棠理论。沈憬闻言,也不禁红了耳根。他早前就听闻聂竞棠好男风,不想竟然是真的。他这位四弟弟的确漂亮得不像话,也难怪惹上这位煞星。
听了荣禄的话,沈珏也跟着变了脸色。聂竞棠再怎么放肆,本来也不关他永定侯的事,但他明知道沈恪是侯府的四公子,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人,简直不把他永定侯放在眼里。
他偏过头望向暴跳如雷的沈瑭,好言相劝道:“二弟莫急,这聂竞棠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亲侄子,不可鲁莽行事。明日早朝,我去会会武平侯,看他如何交代。”
沈瑭虽然暴怒,却也不是个没有成算的,见大哥已经表态,便按捺住心中不平,连连称是。
当天夜里,沈恪起了热,荣安连夜又将大夫请了过来,沈清欢从杜妈妈那听到了消息,又因为入夜后门房关闭,她没有办法再去前院探视,担心了一整晚,直到寅初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次日一早,去春晖堂给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沈清欢才知道沈恪摔伤的背后竟然还有聂竞棠戏耍欺辱的前因,她愤怒地捏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等她松开时,掌心都已经磨破了皮。
离开春晖堂后,沈清欢便去出云院上课,可是一上午她因为担心弟弟的伤势,都心神不宁。许夫子见状后还批评了她几句,见小姑娘红着眼睛,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再冷硬的心也产生了几分不舍。
还是沈清宁替她解围,将昨日沈恪受伤的事告诉了许夫子,许夫子同情她忧心弟弟,便不再苛责。
下学后,沈清欢派人请示了柳氏后,就带着秋叶朝青云院走去。她刚到青云院不久,沈清宁也带了晴芳过来,晴芳手上还拿着一盒补品。
然而沈清宁并没有见到沈恪,因为他退了烧刚刚睡着。见状,沈清宁也不愿意打扰他,命晴芳将补品交给荣安后,便和沈清欢一起走出了青云院。
“四弟弟会没事的,三妹妹你不要太伤心了。”沈清宁拉着沈清欢的手,柔声安慰道。沈清欢无助地点了点头,感激地望向沈清宁,强忍着泪道谢:“多谢大姐姐关心。”
“方才你走的急,还没用膳吧,我让晴好送了一盒点心去你那里,你回头记得吃了东西好好歇着,明日可千万打起精神来,否则许夫子定然要责怪。”沈清宁关怀备至地叮嘱她,一双杏眼里写满了真诚。
沈清欢饱含感激地点了点头,辞别了沈清宁,回到了自己的翠竹院。临窗的桌子上摆着一盘杏仁酥。沈清欢一进门,秋兰连忙迎了上来。见主子望向桌上的点心,便开口说道:“这是大姑娘院里的晴好姐姐亲自送来的,说是特地给姑娘做的。”
“咱们大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秋叶不禁感慨道。先前她和秋兰都在王氏院子里服侍,对这位大小姐也很熟悉。这位大小姐就跟王氏一样与人为善,整个侯府的下人都由衷地敬爱这位大小姐。
“是啊,大姐姐待我很好。”沈清欢伸手拿起了一块小巧精致的杏仁酥,轻轻的咬了一口,芳香酥甜,香味盘旋喉间久久不散。
回到侯府的这些日子,王氏对她极为爱护,知道回京前柳氏变卖了许多仆从,她没了贴身服侍的丫鬟,就从自己的院子里拨了婆子和丫鬟过来,照料她的日常起居。
侯府姐妹众多,可也只有一个大姐姐愿意与她交好,事事关心照顾,她心中自是溢满了感动。一块杏仁酥下肚,沈清欢又捏起了一块,随后偏过头问秋兰道:“你与大姐姐身边的丫鬟可有相熟的?”
“奴婢与大姑娘院里的碧痕是同时被卖进府里的,早前倒是有几分交情。”秋兰虽然不明白沈清欢的意图,但还是如实回禀。
“你去打听一下,大姐姐有什么喜好,我好备上谢礼。”沈清欢不喜欢欠人情,也是真的想同大姐姐交好,所以就想准备一份谢礼,好好感谢她对自己的照顾与情谊。
“是,姑娘您先歇着,我待会儿就去找碧痕问问。”秋兰见沈清欢在人情世故上如此周到妥帖,心中对这位三姑娘也更加信服,随即欢喜地起身离去。
晚间秋兰回来将从碧痕那打探的到的消息回禀给了沈清欢。“大姑娘喜欢书法,尤其喜爱临摹书法大家的字。前些日子还托世子为她寻些字画呢。”
听了秋兰的回话,沈清欢心中一动,将正在一旁收拾衣物的秋叶叫到跟前来。“秋叶,明日你去将四公子跟前的荣禄叫来。”她作为后宅女子,平日里是不能随意去前院的,即便眼下弟弟受伤了,她也不可能日日去看望。
侯府的规矩重,每次去前院她都要征求柳氏的同意,而她们二房到底不是这永定侯府当家作主的人,柳氏也不可能会为她一再破例的。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秋叶乖觉地点头应下,沈清欢这才安心,又命秋兰将她箱笼里的银钱找出来,准备第二日托荣禄出府采买。
次日一早,沈清欢还没用早膳,秋叶就把荣禄叫来了,荣禄不知道沈清欢找他所为何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受到责罚。
见到沈清欢时,也只低声下气地行礼。等沈清欢将买字画的想法说出来时,他微微愣了片刻,才欢欣鼓舞地应了下来,随后又有些作难地摸了摸脑袋,望着沈清欢说道:“这京都里最有名的书斋就是御街上的群英斋,先前我跟着侯爷身边的马二去那买过几回书画,只是姑娘若要寻珍贵的字画,恐怕要话费不少银钱……”
荣禄跟在沈恪身边也有月余了,别的他不知道,可这位四公子身上是没什么银钱的,三姑娘既是他的亲姐姐,想来境遇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不必担心。”沈清欢吩咐秋兰将银钱拿来,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了几样首饰摆在荣禄跟前。“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如果不够,你找个当铺,将这些首饰拿去当了。买了字画后就送到翠竹院交给秋兰收着。你尽心当差,日后我和四公子都不会亏了你。”
眼下沈清欢并没有多余的银钱打赏他,但荣禄日后是要跟着沈恪的,他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只要好好做事,日后少不了他的好。
“是,姑娘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妥。”荣禄从秋兰手中接过东西,感恩带德地施礼后就急忙离开了。
等荣禄走后,秋兰有些担忧地望着沈清欢,欲言又止。见状,沈清欢便开口说道:“有什么就说吧,不必见外。”
秋兰犹豫一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拢共就这二十两,如今全拿去了,还变卖首饰,日后若是有用钱的地方可如何是好?”
“我吃住都在侯府,哪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再说了公中每月都有五两例银发下来,到时候你替我收着,咱们聚少成多,不妨事的。”沈清欢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见秋兰还是有些愁眉苦脸,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忧虑,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且放宽心,我心中有数的。”
沈清欢都这么说了,秋兰若是还想不开,未免有些矫情了,况且这是姑娘的银钱,她作为婢女,该说的话已经说的,姑娘要怎么做,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等沈清欢下学回来,荣禄却如临大敌地跪在她的房里。秋兰也是一脸愁容,见沈清欢来了,便急忙走到她跟前说道:“姑娘,出事了。”
眼前荣禄还战栗不安地跪着,秋兰又满面愁容,沈清欢不由心惊,她强撑着镇定心神,来到荣禄面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都是小人办事不力……”荣禄心知自己闯了祸,忐忑不安地回道:“我去书斋挑选好了一白先生的字,问价时掌柜的说要三十两银子,我便又去了当铺,可是典当的时候碰上了宁国公府的世子去巡视铺子,他问我为何会有国公夫人的钗子。”
“我不知道那是国公夫人的东西,世子又逼问得紧,说若我不如实招来,就要将我扭送官府。我实在害怕,就如实说了。”
荣禄痛哭流涕伏首跪倒在地,沈清欢也心惊胆颤,满脸惊慌地追问:“后来呢?”
“后来,穆世子问我姑娘为何要当首饰,我便如实说了。世子没有为难我,反而让人又买了几幅一白先生的画,交代我带回来送给姑娘。”
闻言,沈清欢面色一滞,她与穆时安不过是两面之缘,两人甚至没有交谈过,完全说得上是陌生人,唯一的交集也就是上巳节那日,穆时安应五公主之邀,对她的画作了点评。他为什么要送她画?
而且她当掉了国公夫人送的金钗,他竟然不生气?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沈清欢百思不得其解,但心中惊恐不安,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了冷汗。但她顾不得细想,只沉声问荣禄:“今日发生的事可有旁人知道?”
见沈清欢还能如此镇定,荣禄慌乱地点了点头。“只有穆世子身边的人知道。”
“今日的事你务必要守口如瓶。”沈清欢沉思片刻,随即厉声叮嘱道。荣禄不安地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其中厉害,今日的事,半个字都不会外传。”
“你出来这么久,先回去伺候吧。”沈清欢挥退了荣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恳切地望着房中的秋叶和秋兰,缓缓说道:“你们二人既然跟了我,咱们主仆三人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姐姐的心思,你们不是不知道,今日的事万万不可外传。”
秋叶秋兰闻言双双跪下,异口同声地说道:“奴婢明白。”见她们二人如此忠诚,沈清欢悬着的心慢慢下沉。她弯腰将二人扶起,柔声安抚道:“将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只要你们愿意衷心与我,等你们到了年纪,若有中意的郎君,我会为你们准备好嫁妆,必定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有了沈清欢的这一番许诺,秋叶秋兰心中感激,主仆三人对视着笑了开来,这桩秘密算是彻底埋下了,也幸好这一日杜妈妈告假外出了,知红知绿在院子里洒扫,否则沈清欢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掩下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