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微臣不敢 第1章 第一章 事与愿违

今日的雨下的蹊跷，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却大风忽起，吹皱我一身单薄春衣。

敲门声响起，家丁推开门，发现来人正是李公公。

李公公躬身朝我行了一礼：“苏姑娘，听闻你医术高明，皇后娘娘染了时疾，如今遣您去宫中一趟。”

我心中一紧。

重来一世，眼下我与皇后娘娘并无交集。

“宫中难道没有别的太医吗？”

李公公眉眼弯弯笑道：“太医院看不好皇后娘娘的病。”

太医院都看不好的病，难道我一个乡野大夫就能看好？

李公公也不多做解释，朝门外摊开手：“请吧，苏姑娘。”

李公公领着我来到了大殿。

这不是皇后的寝宫。

大殿内，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尊贵的皇后正俯身跪在皇上面前，声泪俱下：“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夏贵妃想吃杏干，所以我才派人给她宫里送去了杏干，却不想她小产……”

皇上一脚踢在她的肩上，痛得她花容失色。

随后他脸色一沉盯着我：“李公公，她是谁！”

李公公跪在地上回道：“启禀圣上，她是皇城中有名的大夫，名为苏扶光，极擅医术。”

“还不快带着她去给夏贵妃看病！”

夏贵妃一脸憔悴地躺在软榻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把完脉后，皇帝一脸焦灼地问道：“苏姑娘，夏贵妃她怎么样？”

“并无大碍，只是小产后身体虚弱，需要多加养护。”

我又转头问向夏贵妃：“贵妃娘娘，你落红之症持续了多久？”

夏贵妃本就蹙着的眉峰一紧，似要拧出一个川字：“你在说什么！什么落红，本宫全然不知！”

我沉了沉声，不紧不慢道：“娘娘体寒，食杏干有益于脾胃，又怎能因区区杏干而致小产？”

她用手臂半撑起身子，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杏干有活血之效！我就是吃了杏干才小产，皇后娘娘她居心不良，拿这种东西谋害皇嗣！你身为一个大夫你还看不明白吗？”

“娘娘，你明知杏干有活血之效，又怎会多食？况且你落红之症恐持续数月有余，此等症状都不利于保胎。”

夏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而后怔怔地望着我：“你撒谎！来人！这妖女妖言惑众，还不快把她拉出去！”

皇上坐不住了，抓着夏贵妃的手臂追问：“夏贵妃，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假的都是假的！”

此时，夏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站出身说道：“启禀圣上，奴才的确有看见贵妃娘娘的亵裤上留有血迹。”

此话一出，立马坐实了夏贵妃的动机。

她本就胎心不稳，实在是保不住了，无计可施下想着用这一胎扳倒皇后。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碎了她的春秋美梦。

她哭着梨花带雨，满脸泪光盈盈，伸手抓住了皇上的袖子：“皇上！皇上！你不相信臣妾吗！”

皇上冷哼一声，挣脱了她的手心：“李公公去长乐宫给朕搜！朕倒要看看朕的夏贵妃藏的是什么心思！”

我的话很快便被证实了。

李公公在长乐宫里找到了还没有被处理的亵裤。

那些亵裤上都沾着丝丝血迹。

夏贵妃还在挣扎：“皇上，那不是臣妾的！那宫女所穿，不是我穿的啊！”

太监将亵裤呈给皇上看，皇上眉眼一冷：“那都是贵妃独有的样式，怎么可能是宫女穿的！你这毒妇还敢陷害皇后！来人，将夏贵妃打入冷宫！”

夏贵妃被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

皇上背过身，长叹一口气：“毒妇！不想着如何保我龙嗣，倒想着如何拿龙嗣害人！”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皇后：“你受苦了，朕就知道，你不是这样不识大体的人。来人，传我令，赏皇后黄金百两。”

他朝我看了看，略有犹豫道：“太医院如今正缺一个人手，那你便留在太医院当差吧！”

我整个身躯猛地一震，心情中久久不能平复，千般言语化作一句：“谢圣上。”

在去太医院的路上，李公公出现在宫道的一旁，将我拦下：“苏姑娘，皇后请你去一趟。”

我俯身行了一礼：“李公公，我今有要事在身，不便去。”

李公公朝我温和一笑，随后往旁边一站，露出身后人的面孔来。

一抹红妆点在唇瓣上，娇艳欲滴。

而她的眼中却噙着泪光点点：“扶光，是我啊，我是……”

我开口打断了她的自述：“皇后娘娘，微臣有要事在身。”

我躬身朝她行了一礼，随后低着头往前走。

臂弯忽紧，皇后抓住了我的手臂。

“娘娘……”

“扶光，我需要你！如今朝廷夏家得势，就连太医院也都向着夏家，我失了势力……”

我吃惊地看向她，然后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我的手臂上掰下去：“娘娘，请自重。”

她的指节顺着我的袖子往下掉。

而我的心也随之一坠。

我往回拽了拽袖子，然后越走越快，从那条宫道走了出去。

空中忽然下起了一场雨。

我抬起头，一滴雨水打在我的额间。

“微宁，又下雨了。”

我是南宁王派来的细作。

经历过上一世的惨死后，我决定此生和皇后划清界限。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不能帮。

大殿上的皇帝昏聩无能，害死了我的微宁和养父养母。

我那可怜的赵微宁啊，死在了十岁的生辰宴上。

那日，天气晴朗，我走过好几个街道给她买云外楼的豆泥糕。

云外楼生意红火，我排了半天的队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微宁爱吃的豆泥糕。

害怕糕点变冷失了风味，我紧紧抱着豆泥糕，不让它透进一点风。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

推开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肝胆欲碎，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王府内血流成河。

收养我的夫人和老爷横尸在我的眼前。

而他们的女儿赵微宁不知去向。

天空落下了一场迷蒙的细雨，血水在雨水中晕开又淡去。

尸体太多，我在偌大的王府里哭哑了嗓子。

南宁王的手下来到了王府。

他们都说赵微宁死了。

我不信，我的微宁一定还活着。

我从天亮找到天黑，如此寻寻觅觅数年。

她的下落，却一直杳无音信。

直到，我推开柴门，看见里面掉落的一只粉色绣花鞋，还有散落一地的华贵发钗。干涸的血迹从屋里一直延伸到屋外，与院子里的血迹交融。

时间过了太久。

模糊了真相和传言。

我不得不开始相信赵微宁早已逝去。

死在了那场人为制造的惨案里

死在了她本该天真浪漫的年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当朝的皇上。

人称千古第一帝的皇上。

呵，千古第一帝？

千古第一帝就是杀贤取信，任用酷吏的蠢人吗？

我拿出所有的钱财，将府中冤死之人一并安葬。

找不到赵微宁的尸体，我为了她立了衣冠冢。

她走的干干净净，此后再无一人提到她的名字。

我从她的首饰盒里取下一只雕刻着青鸟的玉镯，戴在自己的手上。

那天春花开了十里，一直蔓延到王府的坟墓旁。

我在赵微宁的墓前跪了许久。

墓碑上，她的碑铭被我刻的歪歪小小。

我擦了擦墓碑，却不小心印上掌心的血迹。

不禁懊恼几声。

手上的血泡又破了几个。

我用袖子沾了些酒为她擦去碑上的脏污。

随后，又将剩余的清酒一并洒在她的墓前。

“微宁，等我。”

为了报仇，我甘愿做南宁王手中的棋子。

经历百般试炼后，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细作。

上一世，我凭借优秀的医术进了太医院，却不料入宫第一天便打碎了皇后娘娘心爱的瓷瓶。

此后她屡次为难我，常常唤我为她诊治。

可她根本没有生病。

和她共处，医术没有精进多少。这一来二去，反倒落人把柄。

宫中开始传言我和皇后娘娘有私情。

大殿之上，她为了证明和我没有私情，竟将我女扮男装之事悉数说出。

自古帝王多疑心。

我细作的身份也随之暴露。

行刑的前一夜，皇后来牢中看望我：

“扶光，我不知道这样会害你如此……我原本只想为你我洗脱冤屈，保全你我二人……”

凌乱的头发盖住我的眼睛，我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娘娘，请回吧。”

她紧紧抓着我的双臂：“扶光，你看看我，你抬头看看我……”

我的心早已坠入冰冷深渊。

不能为赵微宁一家报仇，早已万念俱灰。

我紧闭着双眼不去看她。

狱卒走过来催促：“娘娘，时间到了，请回吧，反正她也不想见你，何苦如此呢。”

第二日，我被架上了刑架。

台下乌泱泱一片人，我却在人山人海中看见了皇后。

她长着一双和微宁相似的眼睛。

可她的脖间唯独缺少了那块胎记。

也许，我就是望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动了情，任由着皇后将我留在寝宫之中。

世人的贪痴嗔欲啊，终不能周全。

我沉溺于微宁的幻影之中，将报仇的事一拖再拖。

最后，死在了高台之上。

太医院里，陈太医为我准备好了长袍。

他笑呵呵地说道：“苏姑娘，哦不，苏太医真是好本事，从古至今我还没见过女子做太医，你可是头一人呐！”

说完这句话后，他捏了捏下颌的胡须，用一种玩味的表情看着我。

我越过他往里走：“陈大人那第一个做太医的男人你见过吗？”

他顿时哑住，咿咿呀呀半天也说不出句话来，随后笑嘻嘻道：“苏太医真是伶牙俐齿，将老夫我都难住了。”

我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

换了长袍之后，便开始处理公事。

陈太医偏偏不依不饶，想了法子来整我。

“苏太医，都说你医术极高，还得到了圣上的夸耀。不如这样，皇后凤体抱恙，不如让你去看看？”

我手中的毛笔一抖，在刚写好的药方上滴了几滴墨珠：“我不去。”

凡与皇后有关的事，我都要避的远远的才好。

他脸色变得铁青：“苏太医真是不懂规矩，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在这太医院我就是天！我的话说出去，岂能有不从的道理。”

我的眉心一皱：“陈太医，你说这话你也不掂量掂量吗？什么叫在这太医院你就是天？那你把圣上置于何地？”

他后牙槽咬得嘎吱作响，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愤恨：“走着瞧！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冷眼看着他离去，又拿起桌子上的毛笔。

他陈太医不过是夏贵妃的亲信罢了，如今夏贵妃被贬冷宫，夏氏一族被迁怒。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与我叫板？

打狗还要看主人。

更何况我刚刚得了圣上赏赐，是皇上亲封的太医。

刚提笔写药方，不一会儿，就被人打断了思路。

李公公朝我温和一笑：“苏太医，圣上有令，传你去皇后宫中为皇后娘娘医治。”

我拿笔的手一顿，沾满墨珠的毛笔从我的手中滑落，染了我一身墨迹。

走出太医院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陈太医。

他阴阳怪气道：“说曹操曹操到，就算我不让你去皇后娘娘宫中看病，你不也得去吗？我倒要看看他人都治不好的病，你怎么治！”

随后，他不屑地冷笑几声，那笑声在不大的过道显得格外刺耳。

李公公严肃道：“陈太医，在这宫中，我们奉的都是皇上的命令，什么叫你让不让？不如早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别妄想什么皇亲国戚的位置，毕竟我们都一样，要在这皇宫里活命，可不容易。”

陈太医哼斥道：“谁和你一样！你这个阉人也配与我们相提并论！”

陈太医不知道此时他瞧不起的阉人，却能在日后将他们踩在脚下。

甚至将他们全族的血肉挫骨扬灰。

李公公浅浅一笑，随后快步朝皇后的寝宫走去。

皇上正守在皇后的床前：“苏太医，你总算来了，快来瞧瞧皇后这是怎么了？”

我取出一方丝绢搭在皇后洁白的手腕上：“娘娘，是时常梦魇吗？”

她半歪着脑袋点点头：“怎么，苏太医可有法子？”

“有的。”

我转身走到一旁写下药房递给宫女：“照着我的方子即可。”

宫女很快将煎好的药呈上来，伺候着皇后喝下。

不到一会儿，皇上便急着询问：“皇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皇后看了我一眼，眼中有化不开的复杂情绪：“感觉好多了，苏太医真是妙手。其他太医无论怎样医治都缓和不了我的头痛，这药才刚刚喝下，不到一会儿，头痛全无。”

皇上紧紧握着皇后的手：“不痛就好不痛就好。”

皇后的病好的越来越快，太医院上下无不对我夸赞。

一旁的同事见到我，两眼都发光：“苏太医！你是怎么医好皇后的病？我们这些庸人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差点脑袋不保。”

我朝他们笑了笑：“改日我再教你。”

门口传来嗤笑一声，陈太医没好气地走进来：“不过是运气好让她给碰上了，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他宽大的袖袍一扬，将我整理好的中药吹得七零八散。

我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蹲下身去捡药材。

一旁的同事看不下去：

“陈太医你说话太过分了吧！”

陈太医还想张口反驳，李公公走进太医院打断了他的话：

“陈太医，自己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多嘴。”

随后朝我笑道：

“苏姑娘，皇后请你去一趟。”

不聪明的人坐不上皇后的位置。

她一眼便看出我药方上的奇异之处。

“无患子……”

“无患无患，你是暗示本宫没病？”

我低着头：“娘娘乃是凤体，自然安康无患。”

她却言语里带着蛊惑，语调轻飘飘地往上扬：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