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柳絮纷飞,春色也渐远了。
选秀旨意已经下达一月有余,此次是当今皇帝即位后的第一次选秀,参与遴选的秀女大多出身名门,宫中为表重视,此次特意派遣了宫人前来接秀女入宫。参加选秀的秀女们今日需在宫人指引下入住储秀宫接受教导半个月,再等待皇上以及太后、皇后娘娘的殿选,册封位份,分配住处。
沈府门口,沈骊珠正在与家人辞别。
沈文渊、叶氏、沈家大公子沈琰、二小姐沈瑜围着沈骊珠依依不舍。让前来接小姐们入宫的宫人不由得暗中称奇,早就听说沈侍郎家对这个大女儿如珠似玉,以沈大小姐年纪尚小,不愿早日嫁与他人为由婉拒了不少想要求亲的京中儿郎,其中不乏有国公、尚书之子登门求亲。此次选秀,还有不少人猜测沈侍郎恐怕不会让自己的心头肉入宫参选。
虽说秀女今日入宫后还会有殿前亲选,才能确定最终入宫的妃嫔,但是沈骊珠和沈父沈母都心里清楚,如无意外,她必然会在名单之内,此次入宫,恐怕再难相见。
沈骊珠在门口与弟弟妹妹嘱托了一番,摸了摸沈瑜的发髻,看向一直包含温情和担忧的父母,退后一步,曲身行了一礼,“父亲,母亲,请恕女儿不孝,不能陪伴左右,万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女儿自当珍重自身,不让父亲和母亲担忧。”说着,心中也不免涌上万分难过,眼角泛起微红。
“珠儿,别的都不要紧,只要你在宫中好好的,我们也就能放心,文瑶,文岚,你们务必入宫后照顾好小姐,别让她受委屈。”叶氏擦了擦眼泪,看着面前温软可人的女儿,一时泣不成声。
沈文渊搂住叶氏,深深看了眼沈骊珠,“骊珠,你放心,父亲不会让你在宫中无人可依。时间不早了,别让宫人久等了,你且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沈骊珠微微点头,“父亲,母亲,那女儿走了。”不舍地看了看父亲和母亲,还有在一旁殷切望着她的阿弟阿妹,沈骊珠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身上了等候许久的马车。马车很快就跑动起来,坐在马车上,沈骊珠忍不住回望,似乎还能看见亲人站在门口,隐约还能听见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劝慰声。
马车缓缓驶过长安城街道,听着车外小贩的吆喝声,沈骊珠心中怅然,这样热闹的烟火声恐怕一时间再难听闻,这条未曾想过的道路也自此拉开了序幕。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承武门门口,经过宫人细致检查,沈骊珠和贴身侍女随着指引宫女步入了储秀宫。
此时,储秀宫已经聚集了不少此次入宫的秀女,彼此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
沈骊珠虽往日较少参与各府举办的宴席,却也识得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被众女拥簇在中间绯红色的身影的便是当今皇太后的内侄女,魏国公之女魏芙。而在另一边则站着一个着粉色衣裙,珠翠满头的女子在三五女子中间娇俏笑着。
"小姐,那位是承恩公的女儿孙云婵。"文岚注意到沈骊珠的目光在旁提醒。
承恩公是当今皇上早逝的亲生母亲懿仁太后的亲兄长,在皇帝即位前只不过是一个五品典仪,在京城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皇上即位后被封为承恩公,倒是一下子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混得风生水起,不少人猜测恐怕皇上意图重用自己的亲族。
此次选秀,承恩公的幼女便在其中,听闻孙小姐在闺阁中就很有几分娇纵,怕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算起来,魏国公的魏芙和承恩公的孙云婵都能真真称得上是皇上的表妹了,不知道到时又会惹出什么风波出来。
正在沈骊珠准备去和几位旧识的秀女见礼时,一个穿着冬青色襦裙,神色严肃的女官带着几位宫人走过来,指使几个宫人让各位秀女们站在一起。
“见过各位小姐,婢子是尚仪司的掌宾竹染,担任此次秀女入宫的教习一责。本次选秀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意义重大,擢选的都是出身高贵,朝中官员的家眷,各位小姐都是钟灵毓秀,知书达理之人。不过既然入了宫,就要守宫中的规矩,万不能行事散漫,举止无度。
自明日起,将会由我教导各位小姐宫中礼仪,每日卯正始,申时终。以待半月后皇上和太后、皇后娘娘殿选。”竹染招手,让身后的一个宫人上前,“你且去为各位宣读这段时日小姐们的居住安排。”
秀女两人一间,居住在储秀宫的东西两侧殿,沈骊珠被分配在东侧殿的一处住所,与她同住的是一位来自灵州的方秀女,之前还未曾见过。
此次分配住所,魏国公的魏芙在东侧殿,承恩公的孙云婵在西侧殿,倒真有几分分庭抗礼之势。
“沈小姐安好,家父是灵州回乐县的县令,年十四,若沈小姐不弃,唤我芷兰便可。”沈骊珠刚带着两个侍女到寝殿,便有一位穿着素白色长裙,弱柳扶风的美人轻盈曼妙的走过来行礼,让人顿生怜爱,虽说是选秀秀女中都是美人,但如这位方秀女一般纤细柔弱的却也少见。
“芷兰妹妹”,沈骊珠回了一礼,“都说灵州多美人,今日见了妹妹倒才真知传言不虚。妹妹不必多礼,叫我骊珠便好。”
“骊珠姐姐过誉了,只是偏远之地传出的一些虚名罢了,见了京城中各位贵女的风采,实在担不起美人的称号。”
方芷兰看着眼前这位传闻中简在帝心的沈侍郎之女,心中暗自惊叹,之前只听人说沈骊珠是当朝太傅的外孙女,吏部侍郎的女儿,身份贵重,却不知容貌也如此出众。
女子一袭烟紫色的长裙,衬得肤若凝脂,纯净无瑕,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器一般,更让人难移目光的是那双如一汪清泉般的眸子,灵动而富有神采,仿佛能够洞悉人心,又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不愧是当年有状元之才却由于容貌过于出众被选为探花的沈侍郎的女儿,听闻当年先皇还有将沈侍郎收为驸马的心思,只是沈侍郎的恩师叶太傅先一步让其和自己的嫡次女定了婚。不过叶氏当年在京中叶氏素有美名,和沈侍郎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芷兰到京不久,又位卑言轻,和各位姐姐之前也不曾结识,不知如何和各位姐姐们相处。今日一见到姐姐便觉得十分亲切,有幸和姐姐同居一室是妹妹的福气,若是有行事不妥之处,还望骊珠姐姐包涵,多加提点。”方芷兰盈盈望向沈骊珠,带着一丝怯色和欣喜。
“妹妹不必如此客气,能够今日得以结识,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若是之后有幸同为妃嫔,往后相处的日子便更久了,若妹妹不弃,有事尽管和我说,力所能及,自然不会推辞。”沈骊珠温和地看着方芷兰。
两人分别在自己带来的侍女的服侍下就寝,入宫第一日便也就过去了。
半月的时间在每日四五个时辰的宫规礼仪中恍然而过,沈骊珠和方芷兰也在这段时日里熟悉了起来。
明日便是最终的殿选了,秀女们心中都有些浮躁不安。
“骊珠姐姐,明日便是殿选了,不知贵人们都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殿前失仪,那就......”方芷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必紧张,这些时日妹妹宫规学的甚好,竹染姑姑昨日不是还夸奖了你,只需自然处之即可,相信以妹妹这讨人喜欢的性子,定然能够入选。”相处几日下来,沈骊珠只觉得方芷兰确是一个懂事乖巧的性子,只是过分在意自己的身份,显得有些怯懦,小心翼翼,配着柔弱的身姿,更是让人不忍苛责了。
“骊珠姐姐又在说笑了。”方芷兰脸颊上浮上几份薄红,“不知姐姐可选好了明日的服饰?”
“丁楚楚,你还说不是故意的?早不撞上来晚不撞上来,偏偏今日要撞上我明日殿选要穿的衣服,真是好大的胆子。”沈骊珠正准备回应方芷兰的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和啜泣声。
“似乎是孙小姐和丁小姐在外面争论,我们出去看看。”方芷兰凑上来和沈骊珠说,说着便先向外走去。
沈骊珠对这位丁秀女的印象不深,似乎是一个工部主事的女儿,入宫那日似乎是站在魏芙周围,不过在分寝殿时倒是被安排到了和孙云婵住在一起。这些时日虽孙云婵对她常呼来喝去,但丁秀女逆来顺受,倒也并未生出什么事端。
沈骊珠带着文岚缓步走出房门,此时距卯时竹染姑姑来教授宫规只有一刻钟,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秀女。
“骊珠姐姐,听说今日晨起,孙小姐正在整理明日殿选要穿的服饰,却被丁小姐不小心摔倒撕破了明日要穿的衣裙裙摆了。”方芷兰走过来小声在沈骊珠耳边说到。
“孙姐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没有站稳,情急之下才抓到了孙姐姐的衣裳,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明日要穿的衣服。”丁秀女神色惊恐,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丁楚楚,你别在这里装模做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想要毁了我的裙子,你就要承担得起这后果。”孙云婵怒声呵斥,抬手狠狠打了丁楚楚一个耳光,丁楚楚脸上很快便浮现出清晰的红痕。
周围一下子没了声音,沈骊珠也心惊了一下,虽然说丁秀女理亏在前,但也没想到孙云婵真的敢在宫中直接动手。
“孙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丁小姐尽管有错在先,但同为秀女,不过一件衣服,换一件备选的便是,这般折辱她人岂不是失了贵女仪态。”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原来是魏芙。
看到魏芙走上前来,孙云婵心中更是愤恨,皇上即位后,她的父亲被封为承恩公,本想给兄长谋个好差事,却处处受到魏国公一脉的官员压制。入宫选秀,明明她才是皇上亲表妹,却生生被魏芙占了大半风光。
“呵,我说是谁这么义正言辞,原来是魏国公的好女儿啊,丁楚楚敢如此明目张胆,怕不是也是受了你的指使,谁不知道她是你身边的人。”孙云婵开口嘲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孙小姐还是不要急火攻心,失了心智,随意诬陷他人。我魏芙还不屑于这般小人行径。”魏芙微抬起头,义正言辞,“只是看不惯你这番随意欺辱人的行当罢了,你若非要计较,我便替丁秀女赔一套衣服便是。”
“你以为你是谁?我难道缺你一件衣服不成,别以为你是当今太后的侄女就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恐怕你是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皇上的亲表妹?”孙云婵听见此言,更加气急。
魏芙和孙云婵两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眼见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周围的秀女们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倒是怕自己听见了不该听见的。
“听闻懿仁太后在世时与当今太后交情深厚,两位姐姐是两位太后至亲之人,也是皇上信重的人,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一道声音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