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人和方宝林看望赵芷雨,这在后宫众人看来,就等同于她们站队了。
再往前看,方宝林本来就是和乐宫的常客,而李美人也曾有一段时间每天与赵芷雨同路而行,这样一想,恐怕她们早就结盟了。
巧就巧在,这两个与赵芷雨交好的人,在赵芷雨为太后侍疾的期间都有过宠!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要知道,在赵芷雨被关起来的短暂日子里,有多少人争破了头都没捞着侍寝机会。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只要与赵芷雨示好,或多或少就能沾些得宠的运气呢?
有了这种想法的人,似乎都忘记了之前杨美人和薛御女失败的前车之鉴。
想去拜访赵芷雨的都是小嫔妃,可模仿李美人和方宝林的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
早上来?不好意思,娘娘还没起床。
下午来?不好意思,皇帝随时会过来,不方便接待。
就这样,她们一个两个吃了闭门羹,回头跟别人说起这事,说的不外乎都是那么两点:
第一,赵修媛架子大;
第二,赵修媛真能睡。
她们倒是想得美,平日只会看赵芷雨的笑话,发现她身上有利可图时,又想攀附过来。
赵芷雨脾气是好,可应付过别有用心的薛御女后,她就不想再当傻子了。
也不管她们怎么想,反正她就是起不来。
其实,架子大这种话用在一个宠妃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倒是赵修媛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
有宠还不用早起,真是叫人嫉妒得面目全非!
潘宝林就是那个嫉妒得面目全非还月事失调的人。
要说一个嫔妃迟了半个月没来月事,多半会往喜事里想,一想到能怀上龙种,那心情简直要快活得蹦到天上去。
可糟就糟在,她压根没被宠幸过,如何能怀孕呢!
为了接近皇帝,她给太后绣这个缝那个,还抄了几百遍佛经,竟一点用处都没有。
难得后来皇帝宠幸了几个人,也没有想起过她!
进宫前,她以为凭自己的年轻美貌以及皇帝对她父亲的重视,她肯定能得宠,做梦的时候,甚至还梦到自己取代了赵修媛,成为新一代独占帝宠的后妃。
谁想进来两个多月,别说侍寝了,皇帝连她的手指都没碰过。
后来她就开始失眠了,再后来,月事就不来了。
一把脉,原来她肝气郁结,气滞血瘀。
也就是说,因为没能承宠,她郁结气闷,生生将自己气得来不了月事了。
这就更气人了!
无宠的日子难熬,得宠的日子却是逍遥自在。
皇帝一声令下,一整箱见闻博物、写神写怪的小说便从瑾王府运到了和乐宫。
赵芷雨先是挑了一本收录山林鬼怪故事的合集,书一打开,人就迷了进去,无法释手。
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都抱着这书。
这样一天下来,她懊恼地发现,她的鸳鸯荷花图一针都没有添过。
懊恼归懊恼,可当新的一天到来时,她依旧沉迷在鬼怪故事里不能自拔。
看完山林鬼怪,还有神仙传说,看完神仙传说,还有异闻怪录。
一页接一页,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她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想象力跟着文字的跳跃变幻。
然而,在紧张惊险的情节中,一段让人无比羞赧的描写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眼里。
用词明明很含蓄,串连成句后却露骨得很,稍作联想,极其生动的画面便冲击而来,看得人气血上涌,心跳加速。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如此香艳的文字。
明知出身名门大家,身为后宫嫔妃,不该看这种充满禁忌的东西,可她还是像中了邪一样,一遍一遍地咀嚼,反反复复地品味,乐在其中。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在脑子里自由想象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突然响起,穿到她正沉浸其中的世界里与她交流。
“看什么这样入迷?”
“书生与蛇精交合。”
赵芷雨混混噩噩地回答完,脑中突然一个激灵,灵魂霎时回归,眼神瞬间清明,脖子猛地一扭,望向立在一旁的卫暄。
卫暄:“……”
赵芷雨:“……”
沉默地对视了一阵子,赵芷雨撒泼了。
“都怪陛下,竟然给妾看这种□□!”
卫暄觉得很冤,他特意给她选了志怪小说而不是野史话本,为的就是避免让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怎么还是艳情了?
他揉着眉心,坐下来问:“哪里?”
赵芷雨指着那段精彩绝伦的情节:“这里!”
卫暄接过来细看,只读了几个字便看出了里面的精髓。
唉,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当初他读这个的时候年纪还小,根本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懵懵懂懂地翻过去,转眼就忘了,如何料想十几年后再来看这个,竟然看出门道了!
“明明是志怪小说,谁知道里面会插了这样一段,朕也没想到啊。”他决定装无辜。
赵芷雨红着脸道:“反正是陛下不对,妾只是不小心看了的,虽然看得有滋有味,但陛下不能因此责怪妾。”
卫暄:“……”
你还看得有滋有味啊!
“原来大娘喜欢看这个?”他挑了挑眉毛。
赵芷雨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妾没有,妾第一次看这种东西,一时压抑不住好奇心,才会忍不住多看了几遍。这里面虽然写得精彩绝妙,但是非常浮夸,完全不合情理,看多了肯定会觉得没意思,就算再有别的拿给妾看,妾也会忍住不看,不会耗费精力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
卫暄笑道:“这本来就是写鬼怪的,不合情理的故事多着呢,凡人被蛇精迷惑也不算很浮夸吧?”
“妾指的不是这个,”赵芷雨一脸正经,“妾想说的是,两个人光站着,怎么能行欢呢?”
卫暄:“……”
他咳嗽两声:“原来大娘指的是这个。”
赵芷雨自认有理,还极其严肃地点了头。
其实她就是经验不足,孤陋寡闻。
卫暄看着这书中的描写,又回忆起从前学习敦伦时看过的万春图,将两边的知识联系起来,吸收要点,提取精华,本来不懂的地方顿时就融会贯通了。
他瞄了一眼身边的人,清了清喉咙,轻声问:“要不,咱们试一试?”
赵芷雨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又浮上来了。
“陛下别闹了,站着怎么能成呢?”
卫暄调整了表情,用上一种探讨学问的语气,说得冠冕堂皇:“成不成,要试试才知道,不然只靠之前的经验,不思进取,怎么能发掘新的方式?寻根问底,学以致用,这才不枉费了读书。”
与其说赵芷雨是被卫暄忽悠的,倒不如说她心里也想试一试。
但她绝不肯承认,而是再三对自己说,她之所以同意,只是为了配合皇帝实践出真知。
而事实也证明了那书没有骗人,站着果然可以。
面贴着面,心贴着心,加之单脚支地,得到的感觉与往常大不一样。
她再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欢爱过后,强烈的羞耻心还是打击了她。
一旦从旁观的角度回想刚才的情景,那画面简直没法看!
再代入进来,她不就是那条诱惑书生的蛇精吗?
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躺回榻上后,她越想越恼,闹起了小脾气,背过身用没有瘸的腿踢了卫暄一脚。
似乎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他没说话,只抱住她吻她的肩头,轻轻抚慰她。
而她闹够了,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消了气,最后翻了个身,委屈巴巴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往后几日,赵芷雨一直被这种羞愧感包围着。
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志怪小说,之前那种强烈吸引她的趣味已荡然无存,内心只剩下非同一般的沉着与平静,继而拿起多日未有进展的香囊又绣了起来。
绣针来回穿引,竟绣得出奇顺利,再没有扎过手指。
不到半天,她就绣成了荷花,然后开始绣鸳鸯。
这回她针下的鸳鸯,论姿态和神情,仍与之前送给卫暄的如出一辙,只是在颜色上稍作改变。
她与卫暄愈发痴缠,爱意在她的心底就植根得愈发深入。
在柔情蜜意的滋润下,绣出来的鸳鸯也得像他们的爱火一样绚烂。
她决定将公的那只绣得比之前的更加花俏,母的也要多添些颜色,不能逊色太多。
正如他们两人那样,卫暄固然超群绝伦,无人能比,但她能得他眷恋,必定也是优点多多,不能太过拖后腿了。
鸳鸯绣法复杂,又要频频换颜色,下针出错了还要拆线,进度不是一般的慢。
与针线搏斗了几百个回合后,她终于绣出了雌鸳鸯。
此时天色已晚,飞雁见她停下了活儿,问她是否要摆晚膳。
她摇着头道:“圣上还没来,再等一会儿。”
飞雁迟疑了一下,犯难地道:“娘娘,今日是十五呢。”
赵芷雨一怔,这才想起卫暄要陪皇后,今日是不可能来了。
她盯着绣绷上形单影只的鸳鸯看了一会儿,终是放下。
“摆膳吧。”
很快,宫女捧来了食案,饭菜从食盒中取出,排列在她的面前。
这些都还没摆好,卫暄的赏菜就到了。
烤鸭脯、汤浴绣丸和莲蓬鱼肚。
都是她爱吃的。
只是菜肴再丰盛,一个人吃总是食不知味。
用过晚膳,她没有继续刺绣,也没有看书,什么都不想做,只在榻上发呆。
静谧的银辉从窗外透进屋内,皎洁又清冷。
所照之处,柔柔淡淡,越是深入内室,越显浅薄,最终融入阴影中,没有分界。
她看着这月光,心有所触,叫来鸿雁搀扶,披上裘衣走出了屋外。
明月悬空,宛如一面银盘,饱满规圆,没有亏缺。
然而,如此完美的圆月,她今生都无法与他共赏。
美满与团圆,本来就不是施予宫妃的。
帝王心意再坚,也不能阻止月圆月缺。
夜色寂寂,寒风徐徐,偶有枯枝相碰的轻刮声,亦未惊扰她的思绪。
她在斑驳的月影下站了许久,直到鸿雁怕她受凉,劝她进屋,她的神思才收了回来,跟着她回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