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暄搂着赵芷雨,说了不少他在允州的所见所闻。
允州刺史管治有方,组织百姓掩埋虫卵,篝火诱蝗,有效控制了灾情。
然仍有不少农田遭受损失,卫暄巡视灾区后,下令免收租赋,开仓放粮。
多项举措之下,今年入冬或能避免饥荒,不使百姓流离失所。
赵芷雨听着这些,感叹道:“百姓多灾多难,幸好有陛下惦记着。”
卫暄道:“百姓疾苦,朕不敢掉以轻心,朕怕……”
“德不配位”这四个字,他没有说出来。
自从八年前得知自己要继承皇位,他每天都活在惶恐之中。
他没有接受过储君培养,没有参与过朝会,也没有商议过政事,先帝突然将他拉到龙椅之上,根本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
尽管有两位宰相辅政,但朝野势力和君臣间的利害关系,只能靠他自己摸索和平衡。
看着奏疏堆积成山,百官各怀鬼胎,他却望不见那连绵江山,看不真这天下子民。
他只能勤政不懈,因他始终担心自己难当大任,怕自己会毁了祖宗基业,苦了黎民百姓。
赵芷雨见他欲言又止,垂眸不语似有满腹心事,忽然觉得他身上的担子很重。
他身为君王,权力无上,然掌管天下大事,他又责任重大。
但他从来不会放任自己的脾性,不会轻易透露内心的想法。
她不清楚他身上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她只是感受到他的隐忍和沉重。
这样一想,她觉得这些天以来,她为了有新人进宫的事郁郁不乐,实在是太小气了。
卫暄处理完国事回到后宫,肯定是想放轻松,她何必为了这种事让彼此增添烦恼。
她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又担心自己说错话,只好回抱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依偎。
感觉到她无声的慰语,卫暄心里一暖,也拥紧了她。
两个人相拥了一会儿,卫暄想起来有个礼物还没送给赵芷雨,便让半夏拿了过来。
那是一小袋鹅卵石,圆润光滑,颜色或浅褐或青灰或淡红,每一颗都独一无二。
“朕此番出巡,行程匆忙,也无意游玩,不知给你带什么礼物好,刚好经过一条小溪,看到这些石子还挺好看,便带了回来。”他道。
赵芷雨摸着这些石头,有些不明白:“陛下既然行程匆忙,就不必想着给妾带礼物了。”
“朕就是想给你带礼物,”卫暄道,“喜欢吗?”
“喜欢。”赵芷雨回答得很快。
“可它们只是石头。”卫暄故意探她的想法。
“只要是陛下送的,妾都喜欢。”赵芷雨道,“而且,陛下将它们带回来,妾拿着它们,感觉就像跟着陛下去过允州一样。”
卫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想立马就按倒她,将她吃得一干二净。
可天色还亮着,还是得忍一忍,等天黑了再说。
用晚膳时,赵芷雨给他夹了很多菜。
“陛下瘦了,要多吃点。”
卫暄侧头看她:“那你呢,还说想朕,却没有一点消减。”
赵芷雨撇嘴道:“妾现在练不了武,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跟养猪一样,想消减,怕是没那么容易。”
卫暄笑着,手覆到了她的肚子上:“果然胖了。”
赵芷雨一急,一手拍掉他的爪子:“妾这样坐着,肚子折起来,当然显胖!”
她的劲儿不小,卫暄的手火辣辣的疼。
“胆子大了,竟敢打朕。”
赵芷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顿时吓得脸白,颤着膝盖离开坐榻就想跪下去。
但卫暄没让她跪,又将她拉了回来。
“好好吃饭,等会儿再收拾你。”
赵芷雨光顾着惊慌,没有反应过来这“收拾”是什么意思,真以为卫暄等会儿要处罚她,便僵在那里,既不敢说话,也没有夹菜。
卫暄见她只被轻斥一句,就变回了去年那种谨小慎微惶惶不安的样子,完全受不得一点惊吓,也是感到无奈。
“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你到现在还分辨不出?”他夹起一片鸭脯送到她面前,“不要怕朕,好吗?”
映着初点的宵烛,他的眼里有融融暖光,就像点缀着星辰的夜空,幽深却有温度。
赵芷雨呆呆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重新鼓起勇气靠近他,低头咬住了他夹过来的鸭脯。
他捏了捏她的脸:“在朕面前,你可以再放肆一些。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是因为妾总是说错话吗?”
“恰恰相反,是因为你说的话都很率真,朕很喜欢。”
赵芷雨的反应有些迟滞:“妾是因祸得福?”
卫暄笑道:“我们都是因祸得福。”
他揽住她,低声道:“所以,不要怕朕,朕不会伤害你,朕会好好待你。”
看着他眼里的情意,听着他温柔的声线,她很愿意信他。
她甚至已经相信了他。
“就算有了新人,陛下也会待妾这般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起这个问题,声音出来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卫暄也有些惊讶,松开了她的肩头:“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不过是松开了他们的拥抱,她却仿佛看到他要逃离。
仿佛给予她的所有依偎都要随之消失。
“听说宫里很快会进新人。”她颤着声音。
“谁说的?”
“范婕妤。”
“她的消息真灵通。”卫暄似笑非笑。
赵芷雨刚刚被他烘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原来是真的。”她小声道。
卫暄坐正了身子,正色道:“允州刺史一向勤于职守,爱护百姓,况近来灭蝗有功,乃大祁栋梁之才。听闻他家教甚严,女儿端庄贤淑,才情出众,品德足以胜任天家嫔妃。”
见赵芷雨低头不语,他又道:“还有水部郎中提出了上河的修缮计划,能安下游百年无患,为朕所倚仗。他的女儿也是刚刚及笄,安淳有德,进宫亦无不可。”
他夸完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后,问赵芷雨:“朕再得两人侍奉,芷雨可为朕高兴?”
赵芷雨都快哭了,还高兴个啥:“不高兴。”
卫暄又问:“她们都是名门闺秀,必定谨守宫中规矩,尽心伺候朕,芷雨不希望朕再得几个贴心人吗?”
赵芷雨眼泪打转:“不希望。”
卫暄微微扬起眉毛:“芷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为朕着想的?你不是对朕很忠心的吗?既然你对朕忠心,为何不因朕之喜悦而喜悦?”
赵芷雨只咬着嘴唇不说话,卫暄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芷雨,你不是很忠心的吗?嗯?”
实在受不了他的追问,赵芷雨将心里话都倒了出来:“妾是忠心,妾希望陛下快乐,要是陛下要纳新人,妾绝不会阻挠,但是妾不会开心,妾害怕陛下有了新人就淡了对妾的感情。
“陛下如今对妾很好,妾不愿陛下对别人也这般好,陛下的心是有限的,分得多了,妾得的就少了。妾已经变贪心了,妾喜爱陛下,想得到陛下更多的宠爱,不想再跟别人分享了!”
卫暄静静地听完她这番话,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赵芷雨懊恼极了。
她本来已经想好,不要再纠结这种事情,也不要在卫暄面前提及,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样介怀?
帝王的烦恼事已经够多了,她为什么还要给他添乱?
他会不会就此厌恶她?
“对不起,是妾错了,妾的心胸不该如此狭隘。”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她擦着眼睛,等着卫暄翻脸,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
赵芷雨有些发懵。
最后那句话?
“妾不想跟别人分享?”
“这一句的前半句。”
她糊涂了,她刚刚说了好多话,她只记得她说了不该说的,但具体到哪一句说了什么,她还真记得不太清楚。
皇帝不是在生气吗,为什么要纠着她说过的某句话?
可卫暄还在耐心地提醒她:“你说你变贪心的下一句。”
赵芷雨回想了好久,懵懵道:“妾喜爱陛下?”
这句话就像一个机关,一旦开启,便将卫暄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
他调整呼吸缓了过来,却又急促道:“再说一遍。”
赵芷雨不明所以,只好重复:“妾喜爱陛下……”
她刚说完这话,身子突然变轻,整个人被抱起来了。
她完全搞不懂状况,糊里糊涂就躺到了床榻上,看到了每晚入睡前看到的床帐顶。
然后,一个影子罩下,挡住了床帐顶,她的双唇被霸道地占据了。
卫暄狠狠地吻着她,似乎想将她吻到窒息。
等赵芷雨快承受不住时,他才放开了她,抹掉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再说一遍。”
“嗯?”
“再说一遍,你喜爱朕。”
“妾……妾喜爱陛唔……。”
话未说完,又接上了热烈的吻。
卫暄一边吻她,一边道:“朕也喜爱你,朕只喜爱你一人,可好?”
赵芷雨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他说他只喜爱她一人,这有可能吗?
他是皇帝,他能只喜爱一人吗?
可她还没能理清这个问题,就被他的吻搅乱了理智。
“芷雨,再说一遍喜爱朕。”
“妾喜爱陛下。”
又是一阵令人眩晕的吻。
“再说。”
“妾喜爱陛下。”
……
他不停地让她重复这句话,然后又不停地吻她。
赵芷雨被他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亦不知今夕是何夕。
暖暖酥酥的感觉在她体内乱蹿,使她控制不住双腿,蹭弄乱了一床被褥。
卫暄不依不饶:“再说一遍。”
赵芷雨水眸迷离,声音软得像快要融化的酥油:“妾……妾想要陛下……”
卫暄一顿,撑起身子看着赵芷雨,眼里满是惊喜。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可爱的话了。
赵芷雨稍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慌忙用手捂住嘴,脸烧得像艳红的朝霞。
卫暄眼里带很深的笑意:“芷雨想要朕?”
赵芷雨不捂嘴了,改成了捂脸。
“嗯?”他又想逼她开口。
但她这回怎么也不肯开口。
卫暄轻轻笑着,低声道:“既然芷雨想要朕,朕就不遗余力,奉陪到底,绝不让卿卿失望。”
赵芷雨臊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管捂着脸,任由卫暄摆弄。
不一会儿,她身上一凉,失去了所有遮掩,换来了令人心跳的温热。
她闭着眼睛,做好准备,等待他的下一步。
但卫暄没有立即行动。
他拉起她的左手,在她手腕上弄着什么。
赵芷雨忍不住睁开眼睛:“陛下在做什么?”
卫暄道:“用你绣的鸳鸯将我俩拴在一起。”
她闻言转头看过去,只见一条红绳绕上了他们的手腕,连着这挂绳的香囊被他放进了她的手里,然后他的手又覆上,与她十指相扣,将香囊包裹在他们的手心之间。
“鸳鸯戏水在掌中,你我交颈胜鸳鸯。”
卫暄说着,头埋在了她的肩颈间。
“陛下……”
“喊八郎。”
“八郎……”
清露滴落春水,激起嘤咛点点,漾出旖旎绵绵。
两人就像两股饴糖,一旦缠绕就融为一体,分不开你我。
露逢甘泉,魂销云端,绮帐锁春色。
一夜更漏长,浮香盈梦,鸳鸯枕上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