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痘,皇后下了懿旨,所有嫔妃无传召不得离开各自宫殿,除了取膳食等必要之事,各宫下人也不得随意走动。
太后紧跟其后,也下了懿旨,要求所有嫔妃斋戒,每日抄写佛经,为皇帝祈祷。
锦福宫里,汤充仪让女官抄佛经,自己则坐在软榻上心神不定地等她的宫女回来报信。
皇帝病了,需要人侍疾,首选理当是皇后。
可皇后是双身子,距产期不到一个月,是不可能去侍疾的。
既然皇后去不了,那么就要在后妃当中挑选了。
论地位和责任,怎么说都应该轮到妃位。
可皇上得的不是普通的病,而是传染性极强的痘疹,那史贵妃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怎么可能以身犯险?
至于容贤妃,她那大公主这两天刚好发热,离不开她。
再往下,就是纪昭容,同样,她也有孩子要照顾。
当今只有一个皇子,而皇后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尚未明确,万一有个不测,大皇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位皇帝了。
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好好照顾大皇子,或者说为了防范有人出于私心做出伤害当今的事情,皇后都不会让纪昭容侍疾。
那么接下来,就是于修容、赵修媛,以及她这个充仪了。
她刚想到这里,就看到喜鹊提着食盒回来了。
“娘娘,史贵妃病了。”喜鹊道。
“什么!她也病了?什么病?”汤充仪又惊又气又疑。
“听说是突然冷着了,染了风寒。”
“哼,这女人真会呀,我看她是故意的吧,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染上风寒了,偏还在这个时候,怕不是故意泡了冷水吧!”汤充仪咬牙切齿。
她的另一个宫女画眉道:“这史贵妃也真敢,如此明显的心思,也不怕太后和皇后怪罪。”
汤充仪冷笑道:“她有什么不敢,为了她条那比别人高贵的命,她才不会去侍疾!”
画眉安慰道:“娘娘何必慌乱,就算史贵妃不侍疾,前头还有好几个人呢,想来不会轮到娘娘的。”
汤充仪大骂:“你还会不会动脑子了,容贤妃和纪昭容是不可能侍疾的,排在本宫前面的就只剩下于修容和赵修媛了,难道你觉得皇后会将那个管不住嘴的赵修媛指去侍疾吗!”
喜鹊上前一步:“娘娘先别急,奴婢刚才遇到范婕妤的宫女竹影,打听到关于赵修媛的一些事儿。原来那赵修媛曾出过痘,后来痊愈了,这会儿对圣上出痘的事只平常看待,还说出了‘这有什么’这种话。”
汤充仪怔了怔,立即追问:“她出的痘跟圣上出的痘一样吗?不对,她脸上没有留瘢痕,她出的痘应该不严重吧?”
“娘娘,这个问题不重要。”喜鹊道,“娘娘只要知道,她出过痘,不可能再染上这个病,而且,她也不害怕这个病,假如皇后召娘娘去侍疾,娘娘大可以将这个事情告知皇后。”
汤充仪听了,一大把算计在肚子里捣腾。
喜鹊继续道:“那天赵修媛不是信誓旦旦地在圣上、太后和皇后娘娘面前说自己忠君报国,愿为君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若是让她侍疾,她必定是心甘情愿,尽心尽力呢。”
她的话让汤充仪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一下子心安了不少。
若皇后真选中了她,她就只能迫不得已,将赵修媛推出去了。
希望到时这个垫背够厚实,能托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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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芷雨正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抄着佛经。凤鸣宫突然派人来传话,说皇后要见她。
这个时候召见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飞雁压着焦虑,给她收拾整齐,陪她一同过去了。
赵芷雨进了凤鸣宫,不仅见到了皇后,还见到了坐在下首的于修容和汤充仪。
她给皇后行了礼,皇后立即让她坐下,叫佩玉奉上热茶。
“赵修媛,圣上龙体违和,卧病在床,病情轻重尚未能辨,此事你有什么想法?”皇后挺直着背坐在那里,仪态依旧端庄得体,然而,那一丝不苟的妆容仍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憔悴。
赵芷雨觉得大家都很愁,似乎只有她一个是心大的:“娘娘不必担心,圣上有龙气庇护,不同寻人,不会有事的。”
这种安慰话皇后已经听多了,不能得到什么藉慰,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赵芷雨的态度。
“你以前可曾出过痘?”
“出过,是四岁的时候。”
“严重吗?”
“妾当时还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发了热,也请了医师,后来就好了。”
“这样……”皇后顿了顿,“本宫记得,你之前说过愿意为本宫效力,舍命相救也在所不辞,可是出自真心?”
“当然是真心,妾压根就撒不了谎。”赵芷雨道。
“那如果是为圣上呢?”
“也一样。”
“好,本宫就开门见山了,”皇后神色严肃,“圣上身边需要有人伺候,本宫有孕在身,不便侍疾,欲派你前去,你可愿意?”
“妾愿意。”赵芷雨毫不迟疑。
她回答得太快,皇后反而不安心:“你可听清楚了,圣上得的可能是正痘,你要贴身侍奉,不能疏怠,且一旦进了玄央宫,就不能离开,直到圣上康复。如此,你确实愿意?”
赵芷雨坚定道:“妾愿意,妾的父亲和兄长能在沙场上抵死御敌,妾不过是在病床前照顾圣上,相比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妾只怕自己愚钝,照顾不周还帮倒忙。”
皇后听了,长舒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
“你有这样的心意,本宫就放心了,其他问题,什么都好说。”她既真心实意,就总比那些害怕接近皇帝的人好。
若内心充满抗拒,又怎能伺候好病人?
皇后瞥了汤充仪一眼,想到她刚才一被召来,就拐弯抹角地暗示赵修媛比自己更适合侍疾,不禁十分鄙夷。
后宫这些女人,争宠献媚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能吐出来,一旦不利于自身,个个都避之不及,可见心里根本就没有皇帝。
她不能让这种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伺候卫暄。
虽说不管哪个皇子继位,太后之位都不会落了她,可她一日没生下孩子,这继位之事变数就大。
她当然希望由自己生下的儿子当皇帝。
万一出现政变,发生如重臣夺权、亲王篡位这种事,恐怕她和孩子都会性命难保。
何况她跟卫暄少年夫妻,相敬如宾了八年,这情分也不是虚的,怎么说,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什么意外。
赵修媛再怎么蠢笨,说话再怎么不懂收敛,也会尽心伺候皇帝,就凭这个,她就可以用她。
至于那个于修容,虽然看得出来,她并不乐意侍疾,但她始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而是默默答应了,看来她至少是个明白人。
身为宫妃,拒绝伺候皇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若皇帝病愈,她今后还能有宠吗?能保住现在的位分就很不错了。
若皇帝熬不过这个病,她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也就是出家了。
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只有敢冒险去拼一回,在宫里的日子才有希望。
“既然如此,就辛苦于修容和赵修媛,代本宫去玄央宫侍疾吧。待圣上康复,两位妹妹就是有功之人,荣耀可嘉。”
于修容和赵芷雨跪地行了大礼,应下此事。
皇后又道:“两位妹妹可还有疑虑?”
于修容没有吭声,赵芷雨倒是抓住这个机会:“妾有疑虑,妾去侍疾了,还需要每日抄佛经吗?”
皇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还能担心抄佛经的问题,也是服了:“不必,你们只需专心侍奉圣上。”
“是,妾领命。”赵芷雨轻松了。
离开凤鸣宫,萧飒寒风吹刮得人脸上生痛。
于修容没有管汤充仪,而是走向了赵芷雨。
“妹妹不假思索就答应去侍疾,可已明白皇后娘娘的用意?”
赵芷雨道:“不就是伺候皇上吃药,给皇上更衣,晚上给皇上守夜?”
当初入宫时,尚仪教她的宫规,她还没忘记。
于修容道:“妹妹未免想得简单了,圣上病重,玄央宫内必定人心惶惶,各怀心事,难免伺候不周,这才需要主位娘娘亲自监视督促,压住那些下人,维持玄央宫的规矩和秩序。”
“啊,原来还有这个意思?我怕我压不住他们。”赵芷雨晋位以来,不是被禁足就是闹笑话,怎么可能压得住玄央宫的人?
“所以皇后娘娘才指派了咱们二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于修容道,“妹妹不擅长管理下人,我可以代管,我来指挥他们处理各种事务,妹妹便能专心伺候圣上,无须分心。”
“这办法不错……”
赵芷雨话没说完,飞雁就拉住了她:“娘娘您也学过管理中馈,怎么就不能管理下人了?再说,伺候圣上也要轮守,总不能只让一人不分昼夜地守着吧。”
“我是学过,可学不好啊,况且我现在一开口就没了形象,怎么管人啊?”赵芷雨道。
于修容微笑一下:“妹妹能如此考虑便是最好的,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宫收拾一番,才好进玄央宫。妹妹也早点回去做好整备吧。”
等她走了,飞雁捶胸顿足:“娘娘,您怎么就答应她了,她分明就是担心近身侍疾会过了病气,才将您推过去,让您帮她挡病的!”
赵芷雨噘着嘴道:“我知道自己吃亏了,可她说得很有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