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雨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暄。
许是她的目光实在令人无法忽视,他忍不住瞥了她一眼,顿了顿,然后故作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见他这样,赵芷雨忽然就明白了。
“陛下,您刚才是不是心虚?”
“朕心虚?”卫暄心虚地笑了,赵芷雨火大了。
“你心虚了,你是故意放狗咬妾的!”她对皇帝的称呼又变了,“一而再再而三,上次你要妾将梨说成柑,妾说不出,你就打鸿雁和南归,这次你要妾夸你的狗,夸不出就不救妾,任由妾被它们咬死!陛下你真的好讨厌!”
一群宫女内侍又因为她的话跪地不起了。
半夏泪流成河,每次皇帝找赵修媛,他都要跟着受伤。
可赵芷雨还没说完:“你还骗了妾,说它们是灵兽,明明就是狗,哪里是什么灵兽?还叫妾喂它们小肉干,妾差点就把自己喂给它们了!妾再也不信什么君无戏言了!
“亏得妾刚才还觉得,你虽然打了鸿雁和南归,但至少留了他们性命,也没有因为妾对你说了不敬的话而责罚妾,觉得你是个好人,看来妾果然是脑子有病!”
卫暄是不是个好人,暂且不论,可他毕竟是个皇帝,就算体谅病人,也不代表他能再三容忍对方口无遮拦。
“大胆赵氏,你要反了不成!”
皇帝的怒吼让赵芷雨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天哪,她辱骂皇帝了!
她手脚一软,失了力气,直接从树上掉落。
“啊!”
“娘娘!”
赵芷雨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幸好她摔落的地方都是泥土和矮草,不至于重伤。
可她一摔下来,两条狗就扑上去了。
她吓得连连尖叫,边喊救命边挣扎,可它们的目标不过是她腰带上的肉干袋子,除了在她身上留了点口水作为纪念,它们并没有伤害她。
叼走了肉干,黑旋风就跑了,留下赵芷雨躺在地上,一脸惊吓状,眼神呆滞,回不了神。
卫暄几步上前,低头看着她。
此时她脸色惨白,蓬头散发,全身僵硬,看着就跟个疯婆子没多大区别。
可就是这个模样,让卫暄回想起当初她飞身扑救皇后,被花盆撞伤后晕倒在地的情景。
那时她的脸也是白得像纸,乌黑的长发下,是流淌一地的鲜血。
那鲜血在阳光下红得刺眼,也将她的面容衬托得更加苍白。
罢了,为难她作甚?
卫暄收回思绪,摆了摆手:“送赵修媛回宫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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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修媛被皇帝放狗追的事,成了后宫中茶余饭后的奇闻趣事。
然而,自认为聪明的人笑着笑着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试问,皇帝生气为什么不罚俸、不赶她进冷宫、不斩她脑袋,而是放狗呢?
万一以后她们也惹恼了皇帝,那……
哎呀,这帝王的趣味真是一言难尽。
凤鸣宫里,张皇后也在思索这个事情。
相比起下面的那些宫妃,她对这件事了解得更多,也大致猜得出皇帝的用意。
“你们说,圣上对赵修媛是个什么态度?”皇后刚服下了安胎药,吃了点果脯去嘴里的苦味。
“依奴婢愚见,圣上不过是想治好赵修媛的怪病罢了。”衔玉端了水盆给皇后洗手。
之前的大宫女镶玉因为差点害皇后流产,杖责五十大板后就被赶去浣衣局了。
皇后洗了手,涂了点手脂,靠在软榻上。
“可圣上未免对她太上心了吧?”她轻抚隆起的腹部。
“圣上对她上心,也是为了娘娘您。”佩玉道,“娘娘身体无恙,有赵修媛的一份功劳,圣上才会给她寻方治病。再说,赵修媛的怪病若是一直治不好,不仅有失后宫体面,还有可能冲撞到娘娘。”
皇后微微蹙眉:“就算她救了本宫,本宫也不能任由一个修媛冲撞冒犯。”
衔玉道:“要是她真不识好歹,娘娘可不能轻恕她,免得她以为有功就可以失了分寸,让其他宫里的人看进眼里。”
皇后道:“本宫绝不会让人乱了规矩,只是,到时若严惩了她,岂不是显得本宫不记恩不讲情?毕竟,她可是因本宫才得了这怪病,圣上也是容忍了她的。”
衔玉忙道:“娘娘快别这样说,保护了娘娘是她的福气,如今她得的这个病本就蹊跷,连太医署都拿不准。况且您早就赏了她好些名贵药材,正是记了她的恩。若是她自己坏了规矩,娘娘赏罚分明,她也怨不得人。”
佩玉附议:“正是如此呢,娘娘念及她的功劳以及她得的怪病,是娘娘仁厚,若娘娘心生不忍,也可以请圣上裁决,圣上定不会误解娘娘的用心。”
皇后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也是,本宫贵为皇后,本就不需要为一个修媛如此瞻前顾后。罢了,等过几天恢复众人的请安,见了那赵修媛,便知分晓了。”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早上,赵芷雨一睁眼,就听到鸿雁提醒说今日要去凤鸣宫请安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鼓足勇气,爬了起来,匆忙洗漱,让飞雁给她梳了个最低调的发髻,又叫鸿雁给她找来最普通的裙子。
一番打扮后,她就跟民间普通妇人无异,怕是连宫女都比她亮眼得多。
“娘娘,您这样是不是太朴素了?还是加个簪子吧。”
“不不不,就是要朴素一点,不要让人留意到我。”
“可是……”太朴素了反而更容易让人留意到您吧?
“今日就飞雁跟着我吧,鸿雁的屁股还没长好,万一又要挨打,可就要废了。哦,飞雁你不要害怕,我只是假设而已,不是说你今日会挨打。”
“……娘娘多虑了。”
和乐宫距离凤鸣宫颇远,按赵芷雨的位分,她可以坐步辇,但是坐步辇就不符合她低调的设定了,因此她决定步行。
刚走出长怡殿,好巧不巧,范婕妤也出来了。
赵芷雨习惯性地顿住脚步,生硬地朝她送去一个礼貌的微笑,打算让她先走。
可范婕妤没有像以往那样走在她前头,而是冷冷淡淡地道:“姐姐先请吧。”
赵芷雨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另一个意思:我叫你姐姐了,但你不配。
这让她莫名就认同了自己的不配,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可飞雁拉住了她,挺直了背对范婕妤道:“婕妤主子,恕奴婢多嘴提醒,您还没有给修媛娘娘见礼呢。”
此刻,赵芷雨非常确定范婕妤的脸黑了,不过后者还是规规矩矩向她躬了身。
行吧行吧,赵芷雨觉得再多她就受不了,连忙还了个颌首礼就迈步走了。
一路上,她走在前头,感觉范婕妤的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