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第22章 第 22 章

他们是第一次这样对视，和国庆假期在夜市的长椅上有点儿相似，都是仰着脑袋，侧着头，却又完全不同。

那一次他们面前的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这一次却是安静温暖的房间，身上盖着柔软的散发着香气的棉被。

“你一般几点儿睡？”乐够了，时奕问韩堂。

“十二点。”韩堂回答，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泡，很普通，像个扣在天花板上的盘子。

“我也是。”时奕回答。

“嗯？”

一中十点下晚自习，十一点熄灯，时奕十二点睡？挑灯夜读了？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时奕看韩堂的那个样子明白了他的不明白，无语道。

韩堂嘿嘿笑两声，“那你早上几点起？”

“六点半。”

“中午睡吗？”韩堂又问。

“半个小时，不然下午提不起精神。”

韩堂点头，时奕的作息和他高中的时候差不多，但是他一般十一点就躺床上了，脑子则会运转到十二点。

一天七小时的睡眠，有点儿少，但是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再坚持一下。”韩堂说。

“嗯。”时奕笑了声，“其实没太大的感觉，我对学习没什么压力。”

“这么厉害？”韩堂知道时奕说的是时江明和刘林芝管得松，开玩笑道。

“就是这么厉害，但是比韩堂哥哥还差一点儿。”时奕接过韩堂的玩笑。

“我也没那么厉害。”韩堂笑了，时奕总是说他厉害，但是他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他知道自己的成绩里汗水占了多少。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韩学长。”

“行行行，堂堂哥哥最厉害行了吧。”

“也没有最。”

“诶！不要这么伤你堂堂哥哥的心好吗？”韩堂提高了些音量，眼睛里已经没了那个圆扁扁的灯泡。

“好好好，厉害厉害。”时奕笑了，韩堂听见了扑通转身，盯着时奕，“态度端正一点儿，重来。”

“啊？”时奕也转过来，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堂堂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幼稚？

谁幼稚？

谁十几岁了还穿恐龙睡衣？

“说不说？”韩堂瞪大眼眼睛。

“不说。”时奕拒绝，憋着笑。

“你…”韩堂不自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时奕，对方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头顶不长的头发，直愣愣地向上冲着，眼睛很亮，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算了。”韩堂收回手指，转过身脸冲着天花板，咧着嘴。

确实挺幼稚的。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奕也仰躺回去，房间安静下来，两个人各怀着心思，盯着洁白的天花板。

外面传来脚步声，朝着时奕的房间走来，不一会儿时奕的房间门被拧开。

“哎呦，都睡好了？”

刘林芝一开门，床上露出来的两颗脑袋都朝她看过去，睁着眼睛。

“要睡了？怎么不关灯？”刘林芝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两人。

“不睡。”时奕回答。

“开着灯聊天？”

“嗯。”韩堂点头。

“不管你们，早点儿睡，不要玩儿太晚。”刘林芝说着就要关门，关到一半，“要不要关灯？”

时奕转过脑袋看韩堂，“关不关？”

韩堂点头，时奕转回去，两人对着刘林芝一起点头。

刘林芝推门进来，走几步到两个人的床头，哒一声关掉灯，满脸笑意的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

几秒钟后，刘林芝声音隔着门响起，“都睡了，两大个躺在床上，开着灯聊天，不知道明天起不起得来。”

“懒得管，随便他们…”

时江明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全部消失，门缝里最后的光也熄掉。

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安静得好像呼吸声都听得见，一片漆黑中，一小片光亮忽然亮起，韩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手机，一张脸上发着白光。

“你还不睡？”时奕问。

“没到点，睡不着。”韩堂回答，眼睛直直看着手机，手指头缓慢的划拉着手机屏幕，半响，“要不要过来看？”

时奕一直盯着他看，他有些不自在。

簌簌—

时奕闻言真的几下子移动到韩堂旁边，韩堂只觉得一个巨大的热源向自己靠近，时奕周身的热气让他有点儿脸热。

“你在看什么？”时奕问，眼睛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更亮。

“朋友圈。”韩堂回答。

“朋友圈都看得这么认真？”

“我看什么不认真？”韩堂反问。

“行。”时奕看起来有点儿无语，然后立马又切换成了好奇，“我能看吗？”

“你自己没有？”韩堂嘴角微微翘起。

“我要看你的。”时奕理直气壮。

两人对视，隔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良久，韩堂率先败下阵来，把手机举高了些。时奕又往韩堂边上挤，直到两人肩膀靠在一起才停止动作。

韩堂借着这点儿功夫，把朋友圈拉到最上面，重新再来一遍。

韩堂平时不太爱看朋友圈，好友也不少，几天就能攒几十条朋友圈，换平时，他几分钟就能刷完，今天却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因为时奕的问题，有点儿多。

或者换一个方式，只要是时奕问过的问题，接下里的动态里，韩堂都会自觉的为他介绍。

“这是谁？”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什么组织？”

“做什么的？”

“……”

几十条朋友圈下来，韩堂觉得自己的二十二年人生都要给时奕介绍完了。

“这个…”最后一条朋友圈，韩堂顿了一下，“是我继弟。”

“嗯？”时奕没反应过来。

“我后妈的儿子。”

时奕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冷淡地哦一声，韩堂也不过多介绍，主要是他和他这个继弟根本不熟。

“没了，你还看不看？”韩堂说。

“不看了。”时奕回答。

“怎么了？”韩堂以为时奕觉得冒犯了自己。

“怎么了？”时奕重复。

“其他的我看过了，你要看的话我把我手机给你。”

“不看。”

“刚才不是还看得正起劲儿吗？”

“我是看你介绍的起劲儿。”

反应过来又误会了彼此，两个人躺在床上又是一通乐。

“多少点了？”时奕笑完问韩堂。

“快十二点了，困了吗？”韩堂也停下了笑。

“不困。”乌漆嘛黑中时奕摇摇头，他一点儿都不困。

韩堂那边也不说话了，房间再次陷入寂静，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没过多久，时奕就能模模糊糊的看出房间里一些物品的轮廓。

先是天花板上的灯泡，再是窗帘，衣柜顶…

平时这个时候时奕其实已经在犯困了，但是他今天很亢奋，睁着眼睛看来看去。

“你以后想去那里上大学？”韩堂的声音忽然传出，时奕被吓得差点儿全身哆嗦了一下，他以为今天晚上的夜聊已经结束了。

“睡着了？”见时奕没有回复，韩堂放低声音。

“没有。”时奕用同样小声地音量回答。

“你以…以后想去那里上大学？”听见时奕语气中的清醒，韩堂放开了嗓子，才说两个字又压下来，房间太安静了。

“还没想好。”时奕心里其实有答案，但是没有说出来，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去一趟XX也没确定下来？”

“嗯。”听韩堂提起XX，时奕更心虚了，却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想去南华吗？”韩堂问，时奕的姐姐就在南华，今年刚大学毕业，时江明和刘林芝肯定也希望时奕能够留在南华，但是嘴上一定不会说，他们会尊重时奕的选择。

他以为时奕会首先考虑南华，没想到对方几乎没有犹豫就摇头。

“那…”你想去那里？韩堂发觉自己的是一句废话，咽了回去，转说，“出去看看也好。”

“嗯。”时奕回答，很低，韩堂以为时奕困了，不再说话，没想到只安静了半分钟，对方就问他：“你一个人去XX上学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时奕问完就后悔了，韩堂估计有很多优秀的同班同学也会在XX。

“当然会，饮食，气候，还有很多东西我刚开始都不适应。”

“还有呢？”时奕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韩堂反问。

“除了那些东西之外，你还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老师，或者长辈…”

“会不会觉得孤单吧？”韩堂明白了时奕的意思。

“嗯。”

“会有一些。”

闻言，时奕啊了一声，只是一些？怎么会只是一些呢？不能只有一些啊。

“那现在呢？”时奕问。

“现在交了朋友，没那么孤单了。”

“你的室友吗？”

“嗯。”韩堂侧过头，他发现时奕有些奇怪，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这么说话是逗我玩儿呢？”

韩堂无奈笑着。

“我想去XX。”时奕闻言也不管了，直截了当地说出口，他想去XX上大学，因为韩堂，也不能说完全是因为他，去XX市上大学本身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在遇见韩堂之前，他没考虑过这件事而已。

“去XX干什么？”韩堂侧过头，黑暗中他只能模糊分辨出时宜的脸颊轮廓。

“上大学。”时奕看着天花板。

韩堂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打通，“因为我吗？”

他难以置信地得出这个结论。

“不完全是。”时奕一字一顿地说，“只是因为你我才确定了这个想法。”

韩堂盯了时奕半响，对方一动也不动。

“小奕弟弟，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学校都想好了。”时奕终于不再像跟萝卜似的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我想去E大，可能有点儿难度，但是…”我会努力的。

这话时奕没有说出口，他莫名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

“怎么不考Z大，这样我们就一个学校了。”韩堂打趣。

“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但是如果堂堂哥哥想的话，我加把劲儿？”

“呵呵。”韩堂收回视线，“E大也不错，小奕弟弟要加油。”

“好的，堂堂哥哥。”

这下子，夜晚聊天终于结束，时奕原以为自己回会亢奋到凌晨三点，实际上他不到一点就睡着了。

反而韩堂，在时奕睡着后就一直数着对方的呼吸，干躺了两个小时才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