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从来没服侍过这样的客人。
她坐在夜王身后弹着三味线,但悠扬的琴声却被饭勺扒盆的声音生生盖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对面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汉,而不是宇宙第一海盗团春雨的第七师团团长。
——不愧是年轻人,饭量真好啊。
但接下来的对话却让琴音越来越无法保持冷静。
原来夜王凤仙是上任第七师团团长、现任团长的师父。他退任下来,只是厌倦了打杀的日子,为了建成自己的桃源乡修建了吉原、囚禁了日轮。
琴音握着拨子的力度越来越大,直到神威说想见见日轮,并示意手下把晴太带了出来。
“有这个孩子在,就算是高贵的花魁大人也会愿意赏脸的吧。”神威将嘴角最后一粒米饭填入口中,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自在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除了他,所有人的情绪都激动起来。
琴音的心绪越来越乱。晴太……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怎么被抓到了?!
你都长的这么大了啊……
“真不想变老啊,不想变成像你这样,痴迷于一个女人所以被困住的可怜家伙。”
“闭嘴,神威!”
年轻的兔子笑眯眯地走上前,完全无视老兔子蓄势待发的怒火,手里恭敬地为对方斟酒,嘴上却一句都不饶人:“夜王,你已经变成一个不堪入目的色老头了。”
琴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晴太,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甚至凤仙突然发作时,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波及。
“我说了闭嘴,神威!!”
血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凤仙将折扇收回怀中,又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你们是被上面派来试探我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开始忌惮吉原的强大了吗,但不要忘记真正强大的是我——夜王凤仙啊!”
他脱下碍事的长袖,露出健硕的胸膛和勃发的肌肉。本想以此向神威施压,却不想对方完全躲过了他刚才的攻击,甚至还颇为悠闲地坐在旁边的矮几上晃腿。
那么,那滩血是……
琴音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耳旁响起其他格子和游女的尖叫,但她也听的不甚清晰。身体渐渐麻痹,似乎连痛觉都不太明朗了。但这里的掌权者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死活,甚至……
门外负责处理突发情况的游女匆匆起身——不是去找医生,而是通知她所在的店,要立刻再派一个人过来顶班。
哈……女人在吉原,就像消耗品一样,她和刚才被凤仙一脚踹翻在地摔成碎片的酒杯有什么区别呢?马上都要作为垃圾被清扫出去。她微微转动眼球,想再看一看晴太,又不希望被他瞧见自己这幅惨烈的模样。琴音的头脑越发混乱,无端又想起早上用小指将口脂抹到那人唇上的触感。
好想再吸一口烟啊。
只有那时,才能被尼古丁麻痹痛苦的神经,短暂的脱离这个绝望的世界,哪怕一瞬间,让欢愉占据她的大脑。但这份快乐被那个女人夺走了,松樱……你为什么不让我吸烟呢?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不仅没人来为我们主持正义,反而要我们装作光鲜轻松的样子对待不公吗?那你又要让我如何撑过这每一刻密密麻麻的愤怒与不甘呢?
但你好像确实和我们不一样。琴音的眼前像走马灯那样闪过松樱的容颜,不知道为什么,松樱看起来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并不是刚入吉原和深陷吉原的那种区别,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松樱的眼神、松樱的神态、松樱说话时轻柔又平静的声调……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不远处,凤仙和他那位徒弟神威似乎打起来了,栏杆断裂的声音却如同敲响在她大脑的钟声,琴音瞪大双目,在快要咽气的那一刻,终于想起那个不同。
被她和所有人忽视的,但极为重要的那个异常——
*
“你说什么?!”美知子尖锐的声音像是要把人的耳膜都刺破,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指责她。
“我说琴音格子已经死了,现在需要再来一个人去服侍凤仙大人。”为首的一个百华女忍面无表情地说着,“马上就要去,凤仙大人的事无能耽误。”
“琴音姐姐怎么会死?!”美知子激动地就要扑上去,却被锋利的苦无挡住去路,那个女忍甚至没有再分一个眼神给美知子:“不要这个小的,要有经验的、稳妥的游女。”
但其他游女似乎都处在震惊、恐惧或愤怒中,女忍不禁有些不耐烦,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我去吧。”
吉良松樱走上前,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的状态正常得可怕。人真的很奇怪——女忍为了完成任务带一个恭顺听话的游女走,但真的有人听了刚才的话还如此平静,反而让她后颈发寒。
“跟我来……”
“直接告诉我在哪里就好。”
女忍不知道为什么,她应该反驳的,此刻行动却快过了思考,直接为吉良松樱指出了位置:“就是那座最高的月兔宫,顶层的房间。”
吉良松樱点点头,女忍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等下!你怎么还拿着剑……你不能这么去见凤仙大人!”
松樱推开门,街道的长灯落在她身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她抬起手臂将那一根根金簪拿下抛落在地,一道道清脆的声响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中格外刺耳,仿佛敲在每个人脑中。繁复的发型落下,她仅用琴音留下的那根玉簪将长发随意挽起,反而平添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簪上之玉仿佛也在这篇烛光中染上了红色。
“仍可挽回之人、不可救药之徒,都将沐浴在太阳的光芒下。”
话毕,她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了,只有那些在地上的金簪还能作为曾经这里有人站立过的证据。
“松樱……松樱?!你去哪了?!!”美知子冲到门前,从地上捧起簪子,四处张望,却连松樱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她跪在店门口,只看到头顶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地上繁华热闹的街景。囚笼中的人们共同营造着这份矛盾的仙境,没有人为这些游女崩塌的世界停留。
只有吉良松樱。
“妖、妖怪吗……”为首的女忍头冒冷汗,“我刚才还听说了,你们店把几个浪人私下处理了,本以为是你们一起做的,现在看来,都是刚才那个女人的手笔吧?!她一定是妖……”
美知子突然爆发出力量,狠狠捂住那人的嘴。
“松樱才不是妖怪……绝对不是妖怪!”她的眼睛因为充血和长久的哭泣也染上红色,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意,“强大的、慈悲的、会怜爱弱者的……如果真的有这样非人的强大降临于世,那她一定是神明!”
“胡扯,吉原哪里来的神明?!她到底是什么人,百华调查了,最近几天吉原没有女人的买卖记录!”
美知子愣住了,“那她、她是……”
“你是谁?”
月兔宫内,阿伏兔本来正为打起来的团长和前团长愁眉苦脸,走廊尽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他立刻提起警戒,但随着那人越来越近,在看清她身上的游女服饰时,阿伏兔绷紧的神经又慢慢松下:“赶紧跑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不,这里还有人需要我。”
阿伏兔的神经又立刻紧张起来,异常永远令人警惕——在这个危险的战场和充满血腥气的地方,普通的游女不会这么冷静说话的。下一刻,他的猜疑就被佐证:那个女人提着一把剑。
他和另一个夜兔云业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是自然界生物见到食物链顶端存在后的本能反应。逃、快逃——这样的声音在脑内嘶喊着,脚却连一步都无法挪动,只能站在原地等候着死神的审判。
等到那人从黑暗中走出,阿伏兔才看清她的全貌。
她几乎比今天阿伏兔在吉原见到的所有人都美,面庞精致而柔和,连发色都是温暖的亚麻色,满头青丝被一根玉簪轻轻挽起,垂落下来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动,牵着人的视线望向她的眼。
是一片血海。
“小、小姑娘,叔叔好心劝你哦,那里有两个疯子在打架,最好赶快离开……”阿伏兔用自己最后的勇气开口说道。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只这一瞬,仿佛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仿佛他此刻没有置身地下的国度吉原,而是处于一望无际的花海。
“那这位叔叔,请再好心回答我一个问题。”
吉良松樱将没有持剑的手轻轻放在阿伏兔的胸口,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捏成一团,全身的肌肉都绷到最紧。与此同时,又矛盾至极地觉得仿佛心底有某一块被深深抚慰,像是躲进了真正的桃源乡。
“是谁伤了琴音?”
“…是、是夜王凤仙。”
她把手抽走了,阿伏兔的心脏也停跳了几拍。
这个人没有说谎——松樱从刚才对他心跳的测量中确定了这一点。她走进整个吉原最高掌权者的屋中,这里汇集了所有的奢华与富贵,还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其他游女和晴太都逃走了,窗外是正在撕打的凤仙和神威、门外是呆在原地的阿伏兔和云业。吉良松樱轻轻把琴音抱起,也不在意她的血侵染了自己的衣袍。
琴音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她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却仍想看清来者的容颜。她挤着声带、用彻底沙哑的嗓音问:“松樱…我就猜你会来……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见到你、亲自问你,才能合上眼……”
“我就在这里,你说吧。”
“那天我们发现你的时候,是我亲自确认的,当时,你确实已经死了……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你又回到了这里?
吉良松樱温和地笑起来,将自己的舌尖咬破,混着殷红的口脂,一同涂抹到琴音吐血的唇上——就像今天早上琴音对她做的那样。
“好孩子,别想这么多了。”
“睡吧,睡吧。醒来后,又是全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琴音像是坠入一片水中,温暖的、流动的、将她全身包裹起来的。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什么都不再思考,就像一个回到母亲羊水中的婴儿。
吉良松樱脱下碍事的外衣,为琴音盖了上去。随后握刀起身。
“她要做什么……”阿伏兔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没有听清二人的对话,但他能感受到此刻从松樱身上爆发出来的强烈的攻击力。这份威压太强,以至于不远处缠斗的两个夜兔都短暂的失神,望向她的方向。
下一刻,松樱已经从天而降,出现在凤仙面前。
游女繁复宽大的衣袍鼓风扬起,盖住了凤仙头顶全部的光。他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猩红的、没有情感的双目,此刻更激起他浑身感官系统的,反而是夜兔对战斗天生的感知力。
【砰——!】
凤仙本能地抬起手臂抵挡,却还是被凌厉的剑风刮了出去。他摔倒的力度掀起了屋顶一长排的瓦砾,最后停下时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大口血。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吉良松樱用剑尖指向夜王凤仙的额心。
“我是音韵阁的游女,吉良松樱。”
“来到此处,拿回吉原所有女人生存之权利与尊严。”
神威站在她身后,第一次被打断战斗却没有丝毫恼怒。他的眼中燃起浓浓的兴趣,夜晚的温度很低,但他却觉得体内的夜兔之血彻底沸腾起来。
另一边,把神威从战斗毫无章法的小夜兔带到现在令人闻风丧胆的春雨第七师团团长的阿伏兔,看到他这个眼神这幅样子,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不知道最后谁要完,反正至少他绝对会完!!
阿伏兔:团长,祖宗,活驴,咱走可以吗?现在回春雨还来得及吗
《少爷已经很久不这么笑了》
别不高兴啊阿伏兔至少这次你的胳膊耳朵和云业的命保下来了()
而且每次看吉原篇都觉得好多小姐姐死的好冤枉……这次一个都不许死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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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