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不知道死后的感觉是不是跟现在一样。
他好像浸泡在水中,耳朵听不见周围的嘈杂,身体只能感受到柔和的液体。
有窒息感,可他确实能呼吸。
温良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泡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里,就像电影里那些泡着福尔马林的尸体。
而陈嘉树就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是做梦还是真的回到了现实?
温良闭上了眼睛。
等温良再次醒来,他躺在床上,看周围的陈设他大概在医院。
他的二姐温煦坐在边上的沙发,大概在用电脑办公。
“姐……”
温煦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就低头继续看电脑。
“温煦……”温良又喊了一声,他的二姐这才放下电脑过来。
温煦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不敢置信道:“真的醒了?”
温良点头。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
温煦看见弟弟能好好和她说话,红了眼眶,她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
温良才醒过来,没搞清楚情况,不知道温煦话里的意思。
很快有医生过来给温良做检查。
对方做检查时,温良一直盯着他看,总觉得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医生似的。
医生也察觉到温良的目光。
做完检查,他问温良怎么一直盯着他看。
温良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而且你长得很好看。”
医生闻言笑出声,他说:“谢谢你,关于我眼熟的事我们待会再聊,现在要问你一些问题,这些关乎到你能否顺利出院,请认真回答。”
温良点头,他心里平静,反倒是一旁的温煦紧张的抓着他的手。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医院吗?”
“出了车祸,我姐姐为了让我活下来把我送到复生公司,为了保持脑细胞活性好像进了虚拟世界,后来醒过来我就在这里了。”
“你还记在那个世界的内容吗?”
温良迟疑地摇头,“好像做了一场梦,经历了却又没记住。”
“这个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医生用笔把温良所说的内容记在纸上,“对于系统机制有什么想反馈的吗?”
温良记不清楚虚拟世界中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事确实印象深刻,他说:“为什么只能中途退出一次,万一有紧急情况怎么办?”
医生笑笑,“人生不可能重来,只能退出一次的机制是无法更改的。”
虚拟世界不仅为了活跃脑细胞,实际上还有筛选作用。
筛去品行不端的、有严重精神问题的,留下一个正常的人。
条件十分苛刻,不过能死而复生已是及其不容易,又有谁会挑三拣四。
连虚拟世界都挺不过去还怎么面对真实的人生。
所以能真正能死而复生的人少之又少。
“还有什么想反馈的吗?”
“记不清楚了。”
“不记得说明并不重要。”
“你觉得我眼熟可能是因为在游戏里遇到过我,也有可能是和我相似的人,”医生问,“还记得名字吗?”
温良看着他的脸,心里涌上些莫名的情绪。
他明明认不得这个人。
可答案就在他嘴边,呼之欲出。
“陈……嘉树?”
“看来是遇到和我相似的人了,”医生挑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景书,是负责你复生项目的医生。”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复建,”陈景书说着看向温煦,“复健过程并不容易,家属一定要加大关注力度。”
“好,谢谢医生。”
温煦送医生出去。
离开温良视线的瞬间,她的神色也变了,“你确定我弟弟身体没问题吗?”
“放心,能醒过来说明精神没有问题,我们企业克隆的身体不会有问题。”
温煦点头,她转身进了病房,见温良欲起身,过去帮忙把床摇起来。
温良摸着自己齐肩的头发问:“我躺了多久。”
温煦:“身体的生长花了五年,你在游戏里不是自然死亡,所以又在营养液里待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才转到这个病房。”
她说着,指了指温良的头发,“你头发太长了,我昨天帮你剪短的。”
“家里都还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妈妈在地里躺的好好的,爸爸进了养老院,温好好这几天又生病了,估计过段时间才能来看你。”
“你呢,感觉很疲惫。”
温煦摸摸自己的脸,“还不是上班上的,你身体好了就赶快回公司。”
她说着,拿了边上的苹果要削。
温良看着那个红艳艳的苹果,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被刺到,他忽然开口:“拿远点。”
温煦动作一顿,她看了一眼苹果,问:“怎么了?”
“这里安全吗?”温良不着痕迹环视一圈。
“有监控,但是没监听。”温煦放下苹果和道具,“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
温煦看温良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问,她削了苹果自己吃掉。
临走前,温煦把温良原本的手机拿给他,让他有事联系。
因为遇上月度结算,温煦忙得不可开交。她每天没多少时间陪着温良,好在请了护工,复健吃饭都有人陪着。
温良复健有一段时间,能扶着辅助护具行走。
今天依旧是护工推着他往复健室去。
温良去往复健室的路上会经过一大排窗户,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能看见窗外的风景。
护工看着阴沉的天气,道:“这个天气看起来怕是要下雨。”
温良问他,“带伞了吗?”
“带了。”
推开复建房间的门,温良看见陈景书拿着病例坐在里面。
见他过来,对方很自然的走过去接下护工手中的轮椅。
“陈医生?”温良复健时对方偶尔会来,每次都是中途来问几个问题,记录下情况后便离开,很少会像今天一样等他。
“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温良有些紧张,平时他扶着护具走得轻松,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盯着的缘故,今天反而走得满头大汗。
就像他第一天复健的时候一般。
陈景书喊了暂停。
“为什么紧张?”
温良移开目光,说:“你一直看着我。”
“试着独立行走吧,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走。”
地上铺着垫子,温良慢慢放开护具。
他深呼吸,好像自己是站在万米高空的钢丝上。
抬头,陈景书正鼓励地看着他。
温良终于颤颤巍巍踏出了第一步,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在发现自己能走的瞬间,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陈景书。
对方也在看他。
双目对视,熟悉感再次席卷温良。
他想,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可就像小时候考试遇上的题目,明明复习过却怎么也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脚下一软,他差点摔倒,还好陈景书及时扶住他。
陈景书把他往上捞了一把,“集中注意力,不要走神。”
“抱歉。”
温煦一开始就站在门口看,见温良要摔倒,她跑过来要扶他,不过没离得近的陈景书快就是了。
她搀扶着温良,担心道:“没事吧?”
“没事。”
陈景书开口:“今天的复健就到这里吧,不用着急。”
温煦点点头,扶着他坐到轮椅上。
温良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他忍不住回头。
果然,陈景书正望着他。
既视感变重了。
出了房间,温良对身后的护工说:“晚上估计要下大雨,你现在就先回去吧。”
见护工迟疑,他补充:“不扣你工资。”
护工道谢后,迅速离开。
回房间,温煦锁上门,问:“你刚才在干嘛?”
温良不明所以,“什么在干嘛?”
“就是,”温煦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词形容,“柔弱地倒在人家怀里。”
其实她还看出了可怜和彷徨。
真是为难她,一个毕业多年理科生费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来这样的词语。
她印象里的温良可从没有过类似的举动。
而且温良早就能走路了。
前几天推着温良出去散步,中途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温煦就带温良去了人少僻静的地方。
背对着接个电话的功夫,再转头发现自己的弟弟站了起来。
所以为什么要装作还没恢复的模样?
“他想接住我。”温良拿起桌上的沙糖桔,那是前不久温好好送来的,“你刚才也看见了,他跑得很快。”
温煦不懂。
温良看着她的表情,轻轻一笑,“逗他玩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转头,他看见堆在桌上的文件。
温煦解释道:“全都是公司的文件,有这五年的也有未来的规划,你争取在出院之前看完。”
她想迅速退位,本来就不喜欢上班,要不是为了温良她这辈子也不会回企业。
“知道了。”
温良看文件看了很久,他发现公司有一笔资金是投在复生公司的项目上。
很奇怪,家里的产业没有跟医疗相关的,怎么会给医疗项目注资。
温良问温煦。
对方道:“复生条件苛刻,你后来的各项指标都不对,为了以防万一我拿下了复生公司的项目投资。”
“还有呢?”只是风险投资大概没办法让复生公司对温良有特殊关照,应该还有其他条件。
温煦答:“项目对象要加上你,他们那边也要出一个人。”
甲方出钱,乙方出技术,为了利益捆绑更加牢固两方还出了人。
新的项目类似小说中的全息光脑。
但现有科技无法达到,于是退而求其次,试图把两个生活有交集的人投放到一个虚拟世界中。
“放在医用治疗中可以,但是全民化不太可能,”温良看完资料,他敲敲桌子,“回本并不容易,下一阶段的投资竞标的企划不用准备了。”
温煦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才不太耐烦的回道:“等你回公司自己跟助理说去。”她不喜欢温良的语气,像跟下属说话。
“我不想回去。”
温煦回头,温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烟摸走,点着火抽了起来。
抽烟的姿势和她很像。
医院,病房,病人和病人家属,还有烟。
好在窗子开着,风一吹勉强算是透气。
温良抖抖烟灰,重复道:“我不想回公司。”
“你是爸爸指的继承人,不回去公司怎么办,你又去哪?”
“公司卖给大姐,至于我……”
温良把烟摁灭,靠在椅子上,他抬头望着窗外黑压压的乌云说道:“温煦,你带我出去玩吧。”
“行吧。”
温煦灭了烟,她站起身理理衣服就要走。
打开门她又回头喊温良,“温良,以后别模仿我的姿势动作,哪学来的,看着怪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