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下床,走到窗前,天刚蒙蒙亮。
想起梦中的场景,是在边疆叔叔的营地,他现在刚满十五,父亲让他过一年去边疆。
如果,他现在就去,提前一年去,找到那个苏氏,将她生活安顿好。再和叔叔提前做好准备,应对异族的偷袭,就不会全军覆灭。
这样,就和他梦中完全不同,是不是就破解了这个梦!
他必须要试一试,做了三遍一模一样的梦。到梦的最后,他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心酸和痛苦,他是被疼醒的!
谢衡之是京城卫将军的独子,父系一族,是出了名的武将世家,叔叔镇远将军,现在在边关镇守。
家中独子自然受宠,当他提出现在就要去找叔叔的时候,父亲同意了。母亲再怎么不舍,也奈何不了他。
他带着一队随从,快马加鞭来到边关,见到叔叔和军营里熟悉的一切,想起梦中的全军覆没,不禁有些鼻子发酸。
不过他提前来了,他绝不会让事情再次发生!
叔叔赞赏他少年英勇,这么早就来边疆历练。他自然不能把梦境告诉叔叔,只说想来和叔叔学本领。
从此,他安顿下来,日常跟着叔叔学习,但他没忘记提前来的另一个目的。他看了军中登记的册子,却没找到姓苏的女子。是还没来军营做事,或是登记册上漏了她?
之后一闲下来,他就去伙头军那边转转,去马厩看看。见到过几个女子,但都不是她。
这日,他去了军营管理粮草的地方,见到一个小个子,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背对着他在艰难地挑着干草。
他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这人一转头,谢衡之睁大了眼睛,这是苏氏啊,是小了一岁的苏氏!
苏氏打扮的像个小子,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但一看到谢衡之穿的是将领的军服,忙要下跪磕头。
他一把托住她,眼框有些湿润,问道:“你可是苏氏?”她有些懵地看着他,点点头。
他终于找到她了,他的梦马上就要破解了!
他开心地拉着她跑回帐篷,喘着粗气和她说:“我给你银钱,你今日就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快,苏氏的脸红红的,她摇摇头说:“我同官差不认识,我不能要你的银钱。”
谢衡之生气了,说:“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帮我的忙,懂吗?”随后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刀银票,塞到苏氏手中。
苏氏吓得忙把手往后缩,他使劲拽过来把银票塞给她,叮嘱道:“现在就从军营里离开,以后不许再来,记住!”
苏氏一步三回头地被他赶出了军营,一直看到她走远了,他才放心地往回走。
做到了!已经打破梦境,她再也不会在军营里做营妓了,他也不会让那次偷袭成功!
随后的日子,他专心跟着叔叔学习练兵布阵,只等着破解异族的进攻。
不曾想,有一日,他又在军营里见到了苏氏。苏氏正在河边洗菜,还带了点警觉,不时往四周看看。
他走过去,拽着她的胳膊,愤怒地高声质问:“让你不要再来,你听不懂吗?!”
苏氏忙下跪解释:“请将军恕罪,小女子隔壁邻居病了,让我来顶替她到伙头军这儿洗菜。我,我就来了。”
看着她颤抖害怕的样子,他有点不忍心骂她。她还是那个模样,瘦瘦的,黑黑的,皮肤粗糙皲裂,一双眼睛总是带着惊慌和小心翼翼。
他记得梦中老妪说,有一次她被欺负了,之后才做了营妓。如果这次赶她走,下次她再溜进来,被人欺负,这不就又走上了老路?!
不行,他必须确保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不允许再有任何闪失!
他说:“你想留下来可以,但你不能在这里!”说完粗鲁地拉着她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他和叔叔说,想要有个伺候的下人,正好遇到个丫头还不错,就留了下来。叔叔哪里会在意这种小事,都没细听就说好。
从此以后,苏氏负责伺候他,每日洗衣送饭,伺候笔墨,规矩慢慢学起来。她人老实,从不远离帐篷,这也是他每日都叮嘱的话。
一天晚上,她出去打水给他洗漱,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他有些生气,真让人不省心,跑去哪里了!
出了帐篷四处寻找,最后在一处隐蔽的草垛后,听到她的呼救声。他马上冲过去,只见一个喝醉的都尉正压在她的身上。
他气得一把拉开都尉,上去就给了一拳。都尉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半,见是谢衡之,先行了礼,嬉笑着说:“校尉,想要?那就让给你了。”
谢衡之拉起苏氏,眼睛赤红地盯着都尉。都尉仗着残留的一股酒劲,嗤笑一声:“低贱的贱婢!猪狗一样的东西!”一转身离开了。
回到帐篷,苏氏吓得瑟瑟发抖,不停抹眼泪,跪在地上等着挨罚。谢衡之真有些后怕,这差一点就和梦中一样了!
他知道今晚的事不怪她,但罚肯定是要的,要让她时刻记住这军营里的危险。
于是谢衡之罚她跪了一夜。
次日他让她起身,规定她晚上不许出帐篷,白天也只能去固定的几个地方,她都低头小声应允了。
如此过了大半年,苏氏是个聪明的,学东西快。两人之间渐渐有了默契,几乎不用说一句话,苏氏从他的眼神手势,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每日谢衡之回来,都看见她在帐篷里面安静地待着,有时为他收拾东西,有时做些缝补的活,一见他回来,便微笑着迎上去。
距离梦里异族偷袭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和叔叔已经商议好多次,如何面对敌人的偷袭。
终于,这个日子来了,他和叔叔不仅成功破解异族的偷袭,还提前埋伏,将敌人全部歼灭。
叔叔上奏皇上,对谢衡之在这次大战中的表现大加赞赏。皇上也很欣喜,圣旨传到营地,皇上封他为少将军。
他感到巨大的成就感,那个梦之前虽然在困扰着他,但只要他善于利用,就可以变成他的助力,他是天之骄子!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这次胜仗,让他开始极度膨胀。激进的作战风格,终于让他在一次战役中,被敌人包围。看着身边的士卒一个个倒下,他在做最后的拼杀。
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梦里,那个他怎么也杀不完的梦。
当他再次醒来时,恍惚间看到一名女子在为他包扎伤口,定睛一看,果真是苏氏!他顿时气得双拳捶地,口中发出嘶吼。
苏氏忙把他的嘴捂上,轻声说:“将军,这里未必安全,你要答应我不喊了,我再把手松开。”
谢衡之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睛没有受伤,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因为人瘦,显得特别得大。他有些愣神,这和梦里又不是完全一样。
苏氏见他不喊了,把手拿下来,继续给他包扎伤口,同时解释:“将军,你带的那支队伍人全死了,我找到你时,你还有口气,我就把你背了出来。这里离营地有些远,我想去找人,但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等过几日你伤口愈合了,我就背你回去。”
谢衡之不说话,一是在自责悔恨,二是在想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他想只在这山洞养伤,不像梦中去她的家,等伤好了,他就直接回营地,而且叔叔也会找他。总之,一定要和梦里不一样!
苏氏将他伤口包扎好,和梦里不一样的是,因为伺候他许久,平日有些小伤也是她包扎,所以现在苏氏做起这事得心应手,没有像梦里让他感到不适。
随后她出去找吃的,带回来兔子、野果子和干柴,接下去的一切也都和梦中一样,但谢衡之还是努力发现了不同,梦里的她,不敢直视他,总是躲闪、紧张。而现在的苏氏,虽也带着些许紧张,但会看着他眼睛说话,递给他吃食会微微一笑,会温柔地安慰他说,她很会采草药,伤很快能好,让他不要担心。
果然,过了几日,和梦中一样,异族在附近出现。为了挡住洞口,他俩紧紧地挨在一起。身边的苏氏,瘦的好像身上只剩骨头,他想平日里在军营也没让她饿着,怎么吃不胖的?
他细心地发现她脖子上多了一根红色细绳,不知道是戴了个什么在胸前。就她这么个连衣裳都舍不得买的人,还能买什么金银首饰?又或者,是哪个男子送的?
苏氏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悄悄把身体尽量离他远点。他不知怎的,突然下意识一把把她拽过来,几乎搂进怀里。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他竟然有种恶作剧地想笑。
异族转了一会没了声音,他按照梦中的经验,说:“好了,人走了。”苏氏红着脸慌忙和他分开,低头整理好柴火,头也不回地说出去找点吃的。
谢衡之想到,在梦里苏氏是喜欢自己的,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是在救他的那段日子。
一个伺候他的丫头,村庄里的孤女,长成这幅模样,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呵!
他决定等伤好之后,把她送出军营,最好能给她找个丈夫,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天有些黑了,她才回来,照旧带了吃食,但自己的手却被割了个大口子。谢衡之一看,甚至有些欣喜,这和梦中又不一样。
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话也多了。起身握住她的手,苏氏使劲往回缩,连声说没事。但他坚持替她处理伤口,然后让她去休息。
他手法老道地收拾好野鸡,架在火上烤。把烤好的先给她,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他这几天悔恨沮丧的心情慢慢消减了一些。
他问苏氏为什么想去那儿找他,她说当时军营中得到他被围攻的消息都慌了神,将军正准备出去找他,却听到了异族进攻的号角,于是全军又进入紧急状态。
她急得不行,只能独自去找他,走了两天两夜,终于找到战场,人压人,很多人。月光下她一个个翻过来看,最终找到了他。
他问背到这里走了多久,她说一天一夜。
说完她把脚悄悄往回收了收,谢衡之一看,果然鞋子都走破了。
他沉默了,苏氏想解释,犹豫半天,最后说道:“将军,我记得你的恩情,你给我银钱,不让我干脏活累活,让我伺候你,还赶走了坏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所以这都是我愿意做的。”
他对她有恩吗?
她说的这些恩,都是他为了自己的梦境不再成真,自己不再痛苦而做的事,这是为了她吗?
他低头不语,苏氏越来越担心,总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知怎样才能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想,他不应该和她有纠缠。他和她,这样身份的两个人,应该有什么纠葛吗!他确保不让她做营妓,可以有个安稳的生活就足够了。
记得梦境最后,他站在她的坟前,可能只是愧疚自己没有照顾好救命恩人,应该没有其他的原因。
连着好几日,他都没同她说话,她讨好地递吃食,给他换药,他都是冷眼相看。苏氏急得不行,几次想再解释,他都直接扭头闭眼睡觉。
又过了几日,他的伤口愈合不错,他说要回营地,她忙说好。于是,她搀扶着他,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了营地。
叔叔见他回来,高兴地流出了眼泪。他说是苏氏救了他,他要重谢她,叔叔连声说好。
见完叔叔,他回到自己的帐篷,苏氏忙打水给他擦洗。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衣服上的纽扣少了一个。
这种纽扣由贝壳制作而成,是他母亲一颗一颗缝上的。
他突然想到梦中苏氏死的时候手里握着一颗他的纽扣,他转脸盯着苏氏,质问道:“我的这颗扣子,是你拿走了?”
苏氏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谢衡之如此生气,她还未出声,他就猛然想到她脖子上的那根细绳,他一把将她衣领撩开,抓住细绳一扯。果然,摇晃的绳子另一头,拴着他的那颗纽扣。
苏氏吓傻了,跪在地上颤抖得厉害,断断续续地解释:“我去救你时,见它掉在你身旁,它碎了,我用线缠起来。将军,我知道我不该这样……”
谢衡之“呵”地冷笑一声,把纽扣扔在地上,脚狠狠地踩上去,说:“苏氏,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你,也配?!”
苏氏一动不动地低头跪着。谢衡之平复一下心情,冷冷地说:“出去,以后不用你伺候了。”
次日,他便同叔叔说要返京养伤,叔叔欣然同意,千叮咛万嘱咐送走他。临走前,他让随从给苏氏送了一笔钱,又带了一句话 “不许回军营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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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