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第41章 第41章

被带上来的少年十六岁，身穿一身斑驳的血衣跪在地上，抬头时盯着他们的眼神异常凶狠。

见到他，几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倒不是因为少年身上令人不忍直视的伤痕，而是他从八岁起就在伙房打杂，迄今为止已经在军队呆了七年。

七年啊！军营里还有秘密吗！

莫云乐突然想起哈曼攻城时说的那句“林栖不在”。她之前还怀疑是军机处出了细作，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少年泄露的消息。

“已经审过了，但他嘴硬得很，只能知道似乎同他父母有关。”酒楼来的人一拱手，“然后我们又找到了一直同他一起生活的黄大娘。”

说到这儿，地上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挣扎起来，但因为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正在汇报的人用眼神示意，站在少年身后两步远的两个人立刻上前暴力压制，挣扎间，少年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度崩开，渗出新鲜的血液。

“经过询问，黄大娘是七年前在城墙外发现他的，发现时人已经奄奄一息，身旁还有一位中原女子的尸体。如此看来，那位女子应当就是他的母亲，而且，他们先前应当以乞讨为生。”

听到他的母亲，少年眼里的光渐渐灰败，挣扎的动作减小，头无力地垂下。

“他的行动隐蔽，平日里除了黄大娘也不亲近人。除此之外，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见短时间内问不出结果，张秀叹了口气，也不耽搁，拉着季怀就走：“时间紧迫，我和季婆子先去看看那条山路，你们问出结果了再来告诉我。”

莫云乐点点头，蹲下身掐住少年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看，一直盯到少年忍无可忍移开眼睛才站起来，把他的脸转向站在一旁的赵锦城：“你看他的长相......是不是能看出点胡族的影子？”

赵锦城原本在盯着莫云乐，闻言也蹲下身，结果还真让他看出点门道来。

“是有点。”他指了指少年的脸，“这眉眼比中原人能深邃一些。”

“......”莫云乐猜道，“你的父亲是胡族人？”

问完，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看，不放过他一丝表情。直到看到人脸上明显僵硬的神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被发现时身边只有一位女子的尸体......”莫云乐继续猜道，“你父亲死了？”

“切！”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气音，轻蔑又带着恨意的眼神毫不遮掩。

看来同他父亲关系并不好。得出这个结论，莫云乐试探道：“你的父亲......抛弃了你和你的母亲？”

少年眼里凶光大盛。莫云乐抬起下巴示意酒楼的人先出去，等整间屋子就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一把把堵嘴的布条扯下来，故意激道：“不会是你干了什么，逼得你父亲不得已抛下你跑了吧？”

果不其然，少年瞬间神色癫狂，挣扎着向她扑过来，却被早已等候在一边的赵锦城拦住。

冰冷的剑锋抵在他的脖子上，稍微一动就能划破皮肤，但这并不能制止少年的疯狂。他任由脖子上的血滑落，身体在极度的愤怒下忍不住颤抖，语气激动：“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是那个烂人□□了我母亲！”

见他状态异常，莫云乐拍了拍赵锦城的肩膀：“小心些。”

“原本我母亲家庭和睦幸福，还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婿，但是明明他们都要结婚了，都要结婚了！是那个烂人□□了我的母亲，还杀死了她的父母！我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赵锦城估算了一下少年的年龄：“应当是有一年胡族破了边城。我记得当时还是顺怡帝在位的时候，朝廷当即就提交了和约文书，每年向胡族交贡以换取和平。但大齐并没有趁着这次和平发展军队，反而是胡族不断壮大，后来撕毁和约再次入侵，一直打到了京都，才终于逼得朝廷重开科举。”

莫云乐点点头。当年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确实很惨，但是......她越过赵锦城看向少年的目光越发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突然大笑起来，“左右都被你们发现了，想来我也活不久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着，一边往面前的剑锋上撞去。赵锦城低声骂了句疯子，赶忙将手中的剑收回。

下一刻，少年向前倾倒的身体止住，脖子被一只手死死掐住。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莫云乐冷得能结冰的脸。

她不屑地嗤笑：“真是个蠢货。”

“什么！”少年忍不住又要跳脚，但不同于赵锦城只是为了吓唬他，莫云乐是实打实用了力的，把他掐得面色涨红、直翻白眼，只能本能地抓住她的手，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的故事确实很惨，但你也说了，你的惨状是你那个胡族父亲造成的。结果你不去报复胡族，反而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同族！怎么，给仇人当狗上瘾吗？”

“你、你懂什么！”少年两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给她的手腕攥出几道红痕。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烂人走时我还没出生，凭我自己势单力薄，要如何在整个胡族里找到那个人！是须律真告诉我他可以、帮我找、帮我报仇，所以我才忍辱负重这么久......”

“呵。”莫云乐手下用力，少年头一翻，险些晕过去，“所以才说你蠢！还非要给自己整个忍辱负重的名声！找不着人便不找，直接全杀了便是，还愁杀不到那个人么？”

“什、什么？”少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莫云乐试探着松了力道，少年一下跌倒在地，捂着喉咙直咳嗽，生理性泪水呛出来。

她居高临下睨着他：“我说的有错么？再者，你居然去相信你的仇人？左右你又不知道那人的相貌，直接随便找个人杀了便是，你又认不出来。或者更甚，届时你已经失去价值、如同废物，你猜须律真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废物费精力？会不会直接杀了你了事？”

“我......我......”少年嘴唇翕动，却说不出来一个字，他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一瞬间，他像是被抽干了灵魂，整个人灰败下来。

莫云乐第三次嘲讽出声：“愚不可及。”

“我......我......”少年急了，来勾她的衣角，“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见状，莫云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蹲下身：“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乐意相信、甚至帮助一个叛徒？”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原因能让面前人帮他，只能两只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角，喃喃道：“我有用的，我一定有用的，求求你，帮帮我......”

目的达成，莫云乐松了口气，叫酒楼的人来把少年带下去继续审。

站起身时，莫云乐眸光一转，对上一旁赵锦城有些呆愣的眼神。

莫云乐在他面前的形象一直是温柔平和的，仔细想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样子。

对上她的眼睛，赵锦城眨眨眼，脱口而出道：“好凶哦。”

莫云乐也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用那只没掐过少年脖子的手拍拍他的脸，露出一个略带痞气的笑：“放心，我对待同一阵营的人还是很温柔的。”

少年的脖子上有血，所以掐他脖子的那只手也沾了满手血。赵锦城注意到，递了个手帕过去：“擦擦吧。”

“果然。”莫云乐接过手帕，叹道，“赵小将军心思细腻。”

日落西山时，张秀终于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还真给那帮鳖孙开了条路！”

“你们不知道，他们挑那地方极其隐蔽，四周还全是树，要不是跟着人去的压根儿就注意不到那个地方！”

身后，季怀也走了进来，脸色同样不好看：“你们问出什么东西来没有？”

说到这个，莫云乐摇摇头。她费了那么大劲终于把那少年策反，结果发现须律真从来就没相信过他，一个字都没跟他透露，什么都问不出来！

还能勉强称得上好消息的消息是，少年原本还有几分犹豫，此刻是坚定了要站在他们这边。

“不过，那少年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张秀一愣：“是我们的人还......”

季怀瞬间明白过来：“胡族那边什么都没告诉他？”

莫云乐点点头。这下张秀笑了，一整天的烦躁都找到了豁口：“哈！他给别人当狗倒是当得忠心耿耿，结果转头发现他主人压根儿就没信过他！”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现在还能帮我们稳住胡族，还有用。”赵锦城起身，“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禀告皇上，作战计划怕是要改一改了。”

提起此事，几人不敢耽搁，都是一脸严肃。但此时天色已晚，听完几人的汇报，陆渊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明日再议。

莫云乐原本准备慢悠悠溜达回房，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加快，小步跑回房间，提起笔刷刷写下两封信，吹了声哨子唤来信鸽将信带走。

第一封信上只有十三个字：连下作手段都使不明白的二货。

而第二封信则是给她在胡族安插的据点，嘱咐他们务必将第一封信送到须律真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