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归 第25章 第 25 章

初冬的时候，学校的劳动课彻底结束。

随之结束的还有那棵百年老榕树的生命。

学校打算扩大篮球场，所以那棵庞然大物一般的老榕树成了障碍树。何亭湘没有看到它倒地的样子，但是目睹了它一点点变秃、变瘦、变矮。

“唉，以后没有秘密基地了。”杨沐沐靠着何亭湘的肩膀哀叹，“我丢失的拖鞋还没找到，它怎么就先走了呢。唉。”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大概是天气冷了，所以一向元气满满的杨沐沐都开始伤感了。

“时间到了，过来集合了！”体育老师口哨一吹，学生们从各个角落跑到操场中央。

人到齐，体育老师喊口号调整队列，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这节课我们主要练习平地蛙跳和垂直蛙跳，现在我给你们示范一下。”

体育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两组椅子，每组十把，每把椅子之间留了一人距的间隔。他站定，摆动双臂，奋而跳起，一口气从第一把跳到了最后一把，跳完之后原路走回。

“好，现在男女分成两队，一个接一个跟上！”

男生的速度普遍都很快，跳完之后叽叽喳喳半聚着看女生们跳。体育老师转头，拿起口哨用力一吹，再严肃地一瞪，一个个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女生全部跳完，开始进行垂直蛙跳。垂直蛙跳其实就是跳楼梯，两层两层地向上跳。体育老师照例先来了一遍，步伐轻盈，全程没停，学生们仰头看得直呼厉害！

依旧是男生一组，女生一组。

这次没有那么轻松，即使是男生也要偶尔停下歇歇。体育老师站在阶梯中段位置，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要停，坚持住！”

何亭湘仰头看着前面的人，心在退缩，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开始都还算顺利，随着高度攀升，何亭湘心里的恐惧愈发加强，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铁栏杆，勉强继续向上。底下有人大喊：“老师，有人犯规！”

这时候何亭湘距离终点其实只剩五个阶梯了。她听到那声喊叫，脸一下子开始发烫，心里便想着得快点结束，于是两只脚并着又试了一次，结果这次她即使抓着扶手也不敢继续往上。她不能一直站在半路，心一横干脆走完了剩下的几层。

底下的人喊得更大声了：“老师，有人偷懒！”

何亭湘红着脸一层层走下来，体育老师什么也没说，继续吹哨子轮下一个。

有了何亭湘这个先例，后面的同学便也有样学样，偷偷半走半跑地完成了任务。

最后集合的时候，体育老师扫了所有的学生一眼：“你们知道中考也是要考体育的吧？！”

仅有一人小声回答：“知道。”

“知道还不认真上！”体育老师突然吼道，本就凌厉的一张脸因为剧烈的愤怒而显得愈发冰冷。没有人敢抬头看他，纷纷屏息低头盯着地面。

队伍安静得可怕。

十几秒后，他才说：“刚才浑水摸鱼的自己站出来，沿着操场跑10圈！都自觉点，不要让我再点名！”

何亭湘的脚动了动，杨沐沐发现了，悄悄勾住她的手指头，让她别——

何亭湘轻轻松开她的手指，还是选择站了出去，她没有停在原地，站出去后便开始摆动双臂跑了起来。人群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的一下就松了。有人默默跟上了她的脚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只惩罚小分队就这样自发形成。

体育老师时时刻刻都绷着一张脸，全程没有变换神色，他面向剩下的其他学生，弯腰、低头，两手一拍：“下课！”

上高老师的课最快乐的便是下课。队伍哗啦一声作鸟兽状散开，小分队们只有眼红羡慕的份。

十圈不是个小数字，下课铃响前，有人跑完了，有人还没跑完。

看热闹的学生从来都是有的，只不过有的明目张胆一些，有的事不关己瞥过略过，极少数会像周由中那样自作多情替人刷存在感。

他是这么跟万辉说的：“那谁快要缺水而亡了。”

一听这话，万辉便知道他又要作妖了，懒得理。

“你不问问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周由中抢过万辉手上的课本，翻开其中一页，惋惜道，“可惜了，字写得这么好看，人也这么善良，愿意把书借给——”

万辉起身，夺走课本。

“哎，我话都没说完，你着啥急啊。”边说边笑得挨近万辉，“莫担心，我岂能见死不救。我刚刚去小卖部替你送了瓶爱心水，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说要对你以身相许。”

周由中笑得十分猥琐。

万辉实在不理解他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生怎么脑子里天天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万辉从桌上拿起一本草稿本，对着周由中的脑袋一拍：“做个人吧。”

正常人！！

周由中一只手立刻抚到头上，痛得那叫一个假：“唉呀，我的头……”逼假的演技没有引来预想中的侧目和关心，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地忽略了他的怪叫。

初三了，学生课桌上的书本越堆越高，玩闹的心越降越低，如周由中一般逍遥自在，不知中考为何物的学生也就剩那么固定几个了。班级死气沉沉的，体育课也被霸占了，楼道里每天又都是那么几个人，周由中愈发觉得无聊，每天下楼的频率陡然增多。

眼看着万辉又要把他晾在一旁，周由中飞快地两手一伸——直伸到万辉眼皮底下。

万辉低头一觑：“挪走。”

周由中手心向上：“给钱。”

“欠你了？”

“对，爱心水一瓶5块！”

“我让你请了？”

“对，我听到了你心的召唤。”

“闲出病来了，滚——”说鬼话都不打草稿的。

“你不给，我可就去找她了？”

万辉低头不动：“不送。”

周由中说着真走了出去。反正无聊不是，找点事情做才好打发时间。路上遇到了曾好，两人肩膀一勾，兴高采烈去了何亭湘班上。

何亭湘和杨沐沐已经转到了最开始的“黄金吉位”，两人面对面趴着休息，操场不大，但十圈跑下来也有1000米，对两个都不是体育王者的人来说，也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杨沐沐一直嚷着：“累死了累死了。”何亭湘也累，但是她想到了体育老师的话，所以决定开始锻炼身体，她邀请杨沐沐：“我们从明天早上开始一起去晨跑吧？”

杨沐沐一听，仿佛操场就在眼前，摆摆手，叫得鬼哭狼嚎：“不去，死也不去。”说着把头转到墙壁侧，留给何亭湘一个后脑勺。

何亭湘点点她的脖子：“那你明年中考怎么办？”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还早着呢。”

“那好吧。”何亭湘也不劝她，打算放学问问许小语。

那边，曾好和周由中正笑眯眯地看着窗边的方芸朵，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把方芸朵扰得烦不胜烦，她为了远远躲开，跑到了何亭湘她们这。三个人挤在一条长板凳上，聊的还是刚才体育课的事。

曾好好不容易可以近距离看美女，还没一分钟人又跑了，心里当然不痛快。

周由中还好，他目的单一，欣赏为主，不会像曾好那般对女生动手动脚。他拍了拍曾好的右肩，喊他：“走吧。人都走了，别瞅了。”

曾好哼了一声，故意很大声地对教室里的人说：“咱找许小语去。”

何亭湘听到小语的名字，马上扭头看出去。

方芸朵拉拉何亭湘的手臂：“别看，让他们走，烦死我了。”

何亭湘没有照做，因为她看到了周由中，刚才在操场，那人不由分说地塞了瓶果汁给她，何亭湘实在追不上只好把它带回了教室。本来还想着怎么还他，没想到他自己找来了。

何亭湘从抽屉里取出果汁，抬脚跨过凳子，在后门拦住周由中：“这个还你，我没有喝过。”

周由中大白天吓一大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何亭湘，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己胸口：“这不是我给你的，不用还我。”

一句话就想把自己撇远。

东西明明是他给的，怎么故意说不是。何亭湘不管那么多，一心只想物归原主，她飞快地把东西往周由中怀里一塞，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周由中喊了句“哎呦”，手疾眼快接住了要掉的瓶子。

再抬头，人早没影了。

曾好站在旁边看完了全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由中一眼：“喜欢好学生这一款？”

周由中连忙把果汁往曾好手上塞：“哥们别说笑，这饮料送你喝，刚才的事你就当没看见，行不？”

“不行。”

“不行也得行，”周由中推着曾好往前，“你刚说看谁来着，还去不去看了？”

曾好嘿嘿一笑，反拉住周由中的手臂，“话还没聊完呢，看什么看。你别搁那转移话题，给我说说这饮料的事。”

“我说曾大哥，你啥都好，就是啰嗦，小弟的事不劳大哥烦心。”

“别啊，你在我心中也是大哥。你，周大哥，”曾好指了指周由中，后指指自己，“我，曾小弟。”

“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说不说吧！”软话不听，非得来硬的。

周由中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忸怩了：“饮料我买的，我给她，她不要，还我了，就这么简单。”

“这么严肃干啥，我就是好奇、问问。”

“我建议你以后对她少点好奇。”

“行，你的人——”曾好指指自己心口，“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