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篁与海豹玩得正欢,书灵并不想打扰她的雅兴,但怕她忘了正事,只能很煞风景地提醒:“不要忘了你来城主府的目的。”
这书灵一心惦记着此事,小篁就是想假装忘记也没办法。
离开丘家兄妹后,小篁对书灵轻声道:“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好灵了。”
书灵道:“此话怎讲?”
“起码你不会吸我的精血,你看那些神器的器灵,那能是正经灵吗?”
“的确算不得正经灵。”书灵轻声道,“七神器在诞生之初,并不像今日这般厉害,但传承至今,被无数炼器师锻造强化,并吸收了多代宿主的精血,才成就如今的威力。神器有了意识便知精血的妙处,倘若宿主无法压制神器的贪念,便有可能饲育出凶灵。”
凶灵,听起来很危险的称呼。小篁不禁联想到一些恐怖片。
小篁道:“你似乎对七神器十分了解?”
书灵答:“段家钻研了不少与七神器相关的古籍,所以我略知一二。”
也是,段枫潇是七神器的主人之一,段家为了保护他,定然做了很多这方面的研究。
小篁满腹疑问:“七神器既是如此难以驾驭,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想要掌控神器?”
书灵的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洞悉事态的淡然:“七神器作为上古遗珍,每一件都蕴含着惊世神通,这些神通不仅能改写一方的命运,甚至能左右天下大势。就拿断水鞭来说,其力量足以劈山断流,调遣江河,息怒涛,平海啸,能庇护多少定居在江河海岸的百姓?是以坐拥神器者,享无边功德,千秋万载香火永续。”
人心深处,总是向往更崇高的地位,小篁想象得出那种做救世主的成就感。可是,这种功德也要在征服神器以后才有命享吧?
她好奇道:“迄今为止,有人彻底顺利净化掉神器上的秽气吗?”
“有,天河宗的夏知衡和紫微宫的姚春生,不过前者的修为从玉衡境一路跌回了天枢境,后者在净化完神器后,直接兵解了。”
这么可怕?小篁蹙眉道:“那丘凌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定期献出一些精血净化神器,对修为高深的修士而言并非难事,其凶险主要在于器灵会扰乱宿主的心智,有的人自控能力不强,会被器灵控制,伤人伤己。丘凌云的问题主要在于与断水鞭结契时太过年轻,根基薄弱,以她当下的身体状况,能否活到两百岁都很难说。”书灵言罢,随即感到不解,“你与丘家有过矛盾,你关心丘凌云做什么?”
小篁喃喃:“也谈不上关心,她又不是坏人,我就是觉得,好好的一位美人,不久便要香消玉殒了,不免惋惜。”
“泛滥的善心会成为你修仙路上的绊脚石,我劝你别太善良。”
小篁不置可否,她内心坚信善良是正确的,但她也确实常常因为善良吃亏。
择主大会在明日举行,城主府上下都在忙碌,小篁向沿途遇到的人打听段枫潇的下落,但这些人均不知晓段枫潇身在何处。
小篁奇道:“他这么高调的一位公子哥,来到这里肯定不会没有一点动静,怎么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高调的公子哥?”书灵反复咀嚼她的用词。
“可不是?他到九寰派搜寻你的那天,带了二十几个护卫,走的时候还有一群天兵天将拥护着,排场可大了。”小篁漫不经心地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半个城主府都逛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段枫潇,不禁发出质疑,“你确定他真的在这里?”
书灵沉默半晌,给出建议:“或许,你可以去炼器室看看。”
城主府有很多炼器室,专供天南地北的炼器师到此地交流锻造术,炼器室位于地下最底层,据说那里可以沟通熛焰火山,方便炼器师取用灵火。
小篁沿着石梯越往下层空间深入,空气越是灼热,她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这里有很多间炼器室,她不确定段枫潇在哪一间,又不好把每间的门都敲开查看,毕竟打扰人家炼器也不好,她只得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里面的动静,试图分辨出段枫潇的位置。然炼器室的隔音效果十分显著,除了一些被削弱的锻造声传出,想要听清里面的人声并不容易,她听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在外面的走廊闲坐,等人出来。
时间悄然流逝,小篁不知在这昏暗燥热的走廊里坐了多久,她连续打了几个呵欠,眼皮沉重得随时都能合上。就在她将要陷入酣眠时,一阵刺耳的嗡鸣声猛然将她惊醒。
她正欲质问书灵又在作什么怪,可睁眼一看,便见一只紫红色的半透明水母悠然漂浮在自己面前,身上还散发出微弱红光。
她不禁揉了揉眼睛,暗忖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这里不是海底,怎么会有水母存在?
不过修真界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兴许这里的修士有能让水母在陆地上存活的办法。
小篁探出手指轻戳水母的伞顶,玩味道:“你又是谁家的小宠物?”
水母好似受到惊吓,如含羞草般将须状的触手缩回伞里,还往后飘了一段距离。小篁觉得有趣,饶有兴致地打量它,过了一会儿,它又自动飘回来,在小篁身边盘旋,仿佛在引导小篁跟随它。
小篁看出了这水母的意图,但没有行动,直至水母将触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她立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发出急切的呼唤:“小篁,是你吗?我没有认错人吧?你快来救我!”
小篁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感到难以置信。
那个声音继续喊道:“我被困在一间小黑屋里出不去,你快来救我!小篁,你听到了吗?我真的好害怕,我快要疯了,我想回家!小篁……”
经过仔细辨别,小篁确认,这是她大学室友苏莉的声音,可苏莉怎么会在这里?
她发生穿越本就是小概率事件,现在连她认识的人也穿越了,未免太过巧合。
见小篁迟迟没有回应,从水母里面传播过来的声音由急切转为哀怨,带着哭腔道:“小篁,你不要不理我好吗?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帮你指认顾总。我们的关系还能不能恢复到像从前一样?我想和你一直做好朋友!”
听到这番话,小篁心房猛震,对方竟然连她和苏莉之间的矛盾都清楚。
小篁和苏莉本是关系很好的大学室友,她们都有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相似的经历让她们同病相怜,彼此在生活上互帮互助,毕业后,她们还通过校招进了同一间公司,从此一起工作,一起租房,和谐地度过了她们相识的六年时光。
然而在去到那间公司的第二年,在公司年会上,小篁被公司的少东猥亵,苏莉明明目睹了一切,却不肯帮她作证,她对苏莉感到失望。
小篁被公司设法炒掉后,便主动搬离了与苏莉合租的房子,从那以后就与苏莉断了联系。
她明白苏莉只是想保住工作,像她们这样的人,生来没有温暖的家庭,只能想方设法在社会上立足,可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苏莉的做法。她曾坚信她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但事实证明,在利益和强权面前,再深厚的感情也不堪一击。
忆起往昔种种,小篁百感交集,她心里已有七分肯定对方就是苏莉,但她没有完全放下戒心。她对水母道:“我问你,我们寝室有几个人?除了我和你,其他室友分别是谁?”
对方喜道:“小篁,你终于说话了,原来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小篁面无表情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立马答道:“我们寝室有六个人,除了我和你,还有麦麦、小甜、阿秋、老秀。老秀年纪最大,你年纪最小。麦麦喜欢吃榴莲,小甜最讨厌吃甜食。阿秋曾患上脂溢性皮炎导致疯狂脱发,我买过一顶黑直长假发送给她。我很喜欢唱歌,可是唱得很难听……”
对方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她们宿舍所有人的喜好一股脑吐出来,这些日常小事不是什么机密,但就是因为太日常、太琐碎了,除了她们宿舍的人,别人不可能知悉得如此巨细无遗。
小篁这下肯定了,这就是苏莉。
苏莉忍住哭腔道:“小篁,其实在我们决裂后,我曾跟小甜她们打听过你的下落,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但我始终无法鼓起勇气面对你。后来我听说你失踪了,很后悔先前没有去见你,大家都说你死在了海里,但我坚信你一定还活着。现在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总算放心了。”
小篁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恨苏莉,她只是对苏莉没感情了,要是苏莉真的穿越过来了,还遇到了危险,她还是会想办法营救苏莉。原因无他,一个漂泊异世的异乡人,偶然发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同类,哪怕对方不是她认识的人,她也想帮那个人一把。
小篁问:“你是怎么来到这边的?”
“我是通过……”苏莉正欲回答,偏偏此时水母松开了小篁的手腕,飘走了。
小篁的好奇心被引动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上水母。
城主府的下层空间有很多曲曲折折的通道,小篁跟着水母左拐右转,也不知钻到了哪里。等到水母消失不见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好似深入了一座迷宫,并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城主府是由巨岩雕凿而成的巨大石城,周围全是坚硬的岩石,面对这些画风一致的铜墙铁壁,自认不是路痴的小篁都要被绕晕了。
她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前,不知往哪走,只能向前方试探性地喊道:“苏莉,你在哪里?”
过了半晌,左边的通道深处传来苏莉带有回音的答复:“小篁,我在这里!”
小篁觉得不对劲,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再过去了,但她的双腿无法自控,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声音迈出步伐。
“小篁,我在这里等你,你快来,小篁……”
通道的尽头有两扇古老的石门,它们紧紧闭合,但小篁依然能感受到从门缝里渗出的阵阵热量。强烈的高温全方位将她包裹住,令她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在热浪中变得模糊扭曲。
她身不由己地将双手贴在石门上,很烫,可是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双手像石板烧上的烤肉接受高温炙烤。
就在她痛得快要昏过去时,也不知她突然从哪生出的巨力和意志力,挣脱了这份无形的束缚,并往前一推,石门被她推开了。
一阵强烈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目,令她忍不住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应到光芒减弱,视力足以适应当前的光线,她才缓缓睁开眼。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椅子,还有两辆放有各种医疗仪器的推车。她挂着点滴,身上盖着一床白色被子,约莫是躺得太久了,肢体有点僵硬,但并无大碍。
左侧是连通走廊的观察窗,偶有穿白衣的医生或护士匆匆走过,很显然,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小篁转头望向右侧的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在病房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的蓝天有几朵白云悠然飘过,这是个很好的天气。
她感到困惑,她怎么会躺在这里?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在……是在哪里来着?
她心里没由来感到慌乱,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