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轻响 第12章 第 12 章

听到这句话，陈念决脉脉注视着他，无可否认这句话的确是对的。

但不意味着他就能把许清言所有想知道的过往全部吐露出来。毕竟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某个无法说破的、不可违背的约定。

他曲起的手指节动了一下。

许清言已经把那块蛋糕吃完了，开心果味儿重，他非常喜欢。

陈念决摆在那块儿的还原封不动，他把原样的蛋糕盘子推过去：“还吃吗？我不想吃了。”

于是许清言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又吃掉了一个，心满意足。

许清言用手机看了眼课表，原先是准备找一个人少的地方打电话，当下却突然心念一动，当着陈念决的面拨了通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他把吃完的蛋糕盘推到旁边，对电话里的人说：“妈。”

果然，陈念决那细微的肢体动作和眼神尽收眼底。许清言眯了眯眼睛，使坏似地观察他。

“妈。”许清言说，“明天有早八，我不想来来回回折腾，今天很累，晚上就不回去了。”

“另外，”见话筒对面不搭腔，他一气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尤晴沉着声音说：“说。”

“以后能不能不每天往回跑了，就周末回去，行么？”

“这个问题说多少遍了，我不想跟你废话。”尤晴说起话来古井无波，“店里这边忙，你还有没有事？没事少打电话，发信息就行了。”

许清言眼睫毛浓密，压下来。

陈念决听不到对面说了些什么，背肌已经无知觉中紧绷，手背上青筋尽显。紧张之余，他看到许清言把手机放下了。

许清言面色如常道：“吃完了，走吧。”

鉴于下午各自还有课，两人起身离开。

走时许清言问了一句：“你每天来这里吃早餐吗？”

“偶尔，没早八的时候，”陈念决推着门让他先出去，偏着头问他，“你呢？”

“我也是，”许清言不知道为何有些轻松。或许是因为今晚免于一个小时的晕车而感到身心愉悦，“我最近越来越喜欢她家出的新品了，以后就算早八也要来尝尝。”

其实这家咖啡厅人流量不算多，第一是取餐时间太长，第二是价格不便宜，第三是他们学校还有两个性价比更高的咖啡店。相比较而言，它的竞争力就弱一些。

但许清言喜欢这家店的软椅和设计，很温馨，过节总是提前张罗各种装饰，烟火气息浓重。

而且店外还摆着几张玻璃桌和软椅，坐在那儿往远方看，早晨雾气笼罩重山，夜晚繁星点点，风景很好。所以他总往这家店跑。

……

回到宿舍后，钥匙刚转一半，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邱冉上跳下窜来了个熊抱，忙不更迭道：“好消息！特大好消息！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许清言配合。

“明天早上早八课不用去上了！”邱冉蹦跶。

许清言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薅下来：“为什么？”

“老师有事请假了，”邱冉晃晃手机，“刚发在群里的。”

许清言才是最开心的，他心说明天早上又有甜豆浆喝了。

纪宣坐在自己位置上往门口张望，在许清言走进屋里的时候，他看到了许清言脖子上棕色药水，满是担心地问他：“下课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没事儿吧？脖子怎么了？”

邱冉眼睛瞪大了点说：“我刚刚也想问你脖子上抹的这是啥？好重一股味儿。”

许清言不太在意：“没事。就又遇到早上的那个男生，吵了几句。”

他把手里的围巾扔进洗衣机，又换了件干净的外套。

“那个人变态打你了？”纪宣还是扭头看着他的脖子。

许清言：“抓了一下，没事儿。”

“变态？！”邱冉说，“谁啊？我们学校怎么进来这么多闲杂人？跟陈念决打架的那个吗？”

纪宣用种无法名状的、不赞许的眼神飞速看了邱冉一眼，含糊其词：“不是。是我们早上遇到的一个怪人。”

“大学咋神经这么多？”邱冉冲许清言台台下巴，“你知道吗，陈念决前几周也被人堵了一次。”

“哎——别。”纪宣做了一个拦的手势，他仓促道。

但邱冉这个语速快的已经秃噜完了。

许清言缓缓从邱冉脸上挪开目光，又转过眼去看着纪宣。

邱冉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并且略微有点窘迫道：“啊？不能说吗？”

“不是。”纪宣也在目光下涨红了脸，他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事情现在还没解决完，陈念决不想扯进太多人——但既然你已经说了，也没关系。”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是嗡嗡响。

邱冉抓了抓耳朵，连忙“哦”了一声。自知闯了祸，他转移话题：“对了，纪宣你怎么跟陈念决认识的？你和计算机学院那个男生以前是同学吗？他好酷。”

“嗯嗯。他叫段停淮，我和他还有陈念决，高中是一个班的。”纪宣说。

许清言原先自觉无趣，坐回位子上翻了个本子出来准备写些什么，这会儿听到这句话猛的顿住了。

纪宣正专注跟邱冉聊天。

“啊？”邱冉诧异，“那你怎么比他们低一级？”

纪宣支支吾吾说：“……我多读了一年高四。”

“你在哪个高中来着？”邱冉问。

“附中。”

东西也别写了。许清言把笔扔到桌上，椅子往后拉了一段距离，摆置于纪宣面前，往那儿一坐。

纪宣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多余说这句话。

他小心翼翼地回视着许清言的探视。

许清言冲他笑了一下，尽管这会儿心脏因为某种情绪而突突跳。

纪宣和陈念决一个班，那纪宣不就和自己也是同学吗。

他认真看着纪宣：“你早怎么没说过？”

“说什么？”

许清言等待他说一句：我也认识你。

但纪宣始终用一种紧张的眼神回视他期盼的注视。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一分钟，邱冉举起手横贯他们中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俩在干嘛？”

下一瞬间许清言就反应过来了。

从开学到现在，纪宣从来没谈到过认识他，这又是一个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人。

许清言目光不明显地暗了下来，嘴角弧度平直。

究其原因，可能还得追溯到他的那个直觉——过去发生了什么能让人缄口不言，避之若浼的故事。

他不想为难纪宣，也不想捅破这层幕布。于是稍微往后靠了靠，说：“我说，去吃火锅那天怎么没听你们讲过是同班同学，难怪那么熟。”

许清言目光变得平静，再次抬起脸时，已经变得看起来纯粹好奇：“你们整个高中都在一个班吗？”

“没有，”纪宣眼角眉梢扬起的弧度往下降了几分，他摇头：“高二下我去外省机构了。”

“我们班后期也很多去机构的。去机构你觉得效果好吗啊？”邱冉热场小王子问他。

“不好。”纪宣不欲多说，“但好歹都考到这里来了。”

邱冉啃起薯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一刻都闲不下嘴来：“那你们真是缘分，考到一个大学的时候激动坏了吧？”

纪宣说：“我知道他们俩都报的这里……不过，后来得知自己录取了确实还是很激动。”

说到这他奇异地停顿了一下，他悄悄瞅了许清言一眼。

邱冉简直是最佳助攻。

许清言这会儿正盘算着自己该如何顺利打探到想知道的问题，他还在思考怎么问不会暴露出太多目的性的时候，邱冉直接把话题绕了上去：“那你们原高中班，考了好几个来茉城大学啊。你平时在班上属于什么级别？前五？”

“不是。”纪宣说，“高中班上挺厉害的，我转学之前就勉强挤个中位数。”

“我去，”邱冉惊道，“你都这样了还没排前五？那确实牛逼。你们班第一名考哪儿去了？”

“……也报的这儿最强专业。”

许清言顺势就着话题问纪宣：“是谁？”

纪宣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为难。

许清言换了个问法，装作是随意承着邱冉的话在问：“高中座号是不是都按成绩排的……那你高中班里的1号是谁？1号是不是最后就考得最好？”

或许因为许清言表情太自然了，纪宣突然间觉得自己含糊其词显得更怪异。

不过许清言怎么会精准问到那个人的座号……

是不是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方书瑞说什么了？

纪宣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怕自己一句话崩盘了有的人尚且维持的东西。

许清言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坐直了一些，因为心脏振奋而面色透着红。宿舍燥热，他拉了下领口露出更多皮肤散热。

好在有邱冉在气氛永远不会太干，小话唠坚决不让话茬儿掉地上。

邱冉摇头晃脑：“那不一定，在我们班，最后我这个中位数考了班级第一好吗。”

许清言冲他微笑。

良久。纪宣看着他，终于还是放下了心理的包袱和防线，他嘟囔道：“1号分班前后都是陈念决，他确实考得很好。”

那个瞬间，许清言直观感受是有人在他身体里敲了一槌晨鼓，或是千百年的洪钟被钟杵一撞，震得他浑身从嘴唇到手指尖都在抖。

他愣愣看着纪宣，至少有五秒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尾若有似无地泛红晕。

他的表情把纪宣吓了一跳，坐在凳子上不敢动：“怎么了？”

………

那天陈念决说什么来着？

“你记得1号是谁吗？”

——“忘了。”

他骗人的。

表情那样真实，骗得许清言几乎瞬间就相信了。

他撒谎了。而自己完全没猜到。

在纪宣殷切又慌张地询问下，他低声呢喃道：“没事了。谢谢你。”

这些微妙的细节破绽，如果自己深究下去，其实也很好揭开。

尤晴表现出的异样很可疑，始终是根针扎在最疼的地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越琢磨越明了，曾经陈念决一定引发过什么掀起轩然大波的事，才会让尤晴生气成那样。

他暗暗心想，大概是发生过不太愉快的回忆。所以面对着他的问题，陈念决选择搪塞过去，他也不欲深究让彼此尴尬。

但是在此前提下，陈念决对他好。这有点奇怪。

梦里出现的身影、方书瑞说的那些话、陈念决的阻止和回答、尤晴的异样，甚至是那碗火锅……甚至是第一次见面。

都不对劲。

但究竟不对劲在哪，许清言想不明白。

他们中间一定产生了些无法用好坏简单评述的东西。

按照现在的推断，如果灯工琉璃盏确实是高中时期的产物，而恒星行星上刻的数字真就是座位号的话。那么高中他这个3号一定和雕刻者1号很亲近才对。

不过，会不会猜错方向了？1和3不是那个意思呢？

可是这个方向的揣测很顺啊。

如果假设成立，他们肯定不只止步于“用学”关系。陈念决对他说，他们是普通同学。他要持怀疑态度。无论后面发生过什么，曾经最起码也得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