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已至,茉城的空气愈发清新凉爽。从小南墙巷子驶出来,入目可以看到远处黛绿的山,下午六点钟,从车窗望出去,天是大片大片的橘色。
“师傅,这边停就行。”
“不行啊,这边限停了——我往前开一点你再下,好吧?”
“行。”许清言说。
师傅说着往前开“点”,结果打着方向盘向右转,又滑行了几公里。许清言眼睁睁看着窗外从门庭若市到人迹罕至,车终于在一个人小巷子口停下了。
“......这是哪儿?”
许清言万分无语地解开安全带。师傅锃亮的光头转过来,笑嘻嘻地冲他说:“这边不用调头,我可以直接开走。哎,你下车往东边走,走几分钟就到商场了——”
许清言把门给甩上了。
看着手机里的地图,原先想去的商场位置距离下车点,要走一段路才能到了。许清言一阵后悔,打到黑车,自己怎么能够这么倒霉。
算了。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顺着小巷子往里进。
反正也是心烦出来散散步的,去哪儿都一样。
巷子估计曾经也是个著名美食街,两道都是吃闭门羹的本地美食店。许清言越往里走心越凉,几度想打开手机给光头司机一个大号差评。
但虽然从外面看挺凄惨,小巷里面还是开了几家灯火柔黄小店的。
左手边某家店的灯光静谧,店名也很有意思,叫「love and luck」。
爱和幸运?
店门旁放着一块用彩色笔写的宣传板,写着:
「一楼、二楼均可看书,所有书可拆封勿问。
二楼有小食店,今日制作糖炒板栗、蛋糕、咖啡等,欢迎消费。」
看到这里,许清言莫名突然意识到,秋天这么快又要走了。
上一年的秋天发生的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翻了页。他生活貌似没有受到什么太大影响,短暂地停了一下脚步,又在继续前进。
秋天让人很馋糖炒板栗,于是许清言推开门走进去,门口挂着的小铃铛“叮咚”响了一声。
店里居然还挺多人,坐着或看书或写作业,暖色光很护眼。
他放轻落脚,走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是木质地板,有别于一楼的瓷砖地,看起来更暖了几度。
两家甜食店,左边还开着,店里没什么客人。
一个绑着双边麻花辫的女孩儿倚着门口木质台面,撑着脸颊看他走上来。
她脸蛋上有可爱的雀斑,年龄貌似不大,甜甜地笑着揽客:“你好呀,要买点什么吗?”
许清言对她礼貌回答:“你好,有糖炒板栗吗?”
女孩儿看了眼店里的保温柜,回头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板栗今天都卖完了。还有什么其它想要的吗?咖啡或者蛋糕怎么样?”
许清言于是改变主意:“好,那就拿铁吧。”
“好的。”女孩儿轻快地打了个响指。
许清言还想添句什么,结果还没说出口。女生扭头看向扶梯的位置,又“哎!”了一声:“哥!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旁边楼梯又慢腾腾上来两个人,就落后许清言几步。
女孩正冲上来的人不满道:“哥哥们啊,太慢了吧,不是说好一下课就来吗!”
两个男生前后脚走上来。走在前面那位,穿了个黄色衬衫,抱着一大束粉色鲜花。他熟稔地反驳女孩:“这个点从小南墙过来不堵车啊?劳驾快腾腾手帮我拎东西,我手指要拎断了!”
黄衬衫男走上来以后,落在后面的那位跟着迈上最后一层台阶。
他身形更挺拔,高挑利落,手里拎着一大盒蛋糕,腕骨上带着一块黑色腕表。
似乎是注意到了伫立一边的许清言,于是他目光很轻地扫过来,视线下垂,掠过许清言的脸。
许清言正巧抬眼望过去,一时视线轻撞。
仅仅几秒钟的凝望对视,许清言却猛地感觉心口发麻,这股不好受的感觉呈蛛丝状向四肢百骸漫延开,直冲泪腺。
生理反应让他对着那位陌生男士皱了皱眉。
有点眼熟,这张脸。
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医院?
最终对方率先瞥开了眼,被两位朋友推搡着往店里走。
许清言还望着原处蹙眉。
女孩儿边跳边说:“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是不是又打架去了?!”
“没,堵车。”黄衬衫说。
“我不信,周柏翔你今晚不许拦着我,我要对念决哥进行严刑拷打!你嘴第一次这么严,头上那个大包怎么来的,问了两周什么都没问出来......”
那个穿黄色衬衫、被叫做周柏翔的男生,更烦人勒住小姑娘的脖子,爽朗大笑一声:“周小雨,我怪不得叫你傻妞。既然你问我都问不出来,还指望陈念决告诉你什么?”
小姑娘很烦地推开周柏翔,抓了两下短短的麻花辫。
她这时才想起还有位客人,转身对站在外面的许清言招呼道:“同学,你进来坐会儿吧!我帮你做拿铁,要几分糖?冰的还是热的?”
某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许清言略微不自在。
“三分糖,热的。”
他回答完,走进去直接坐在了离门最近的位置,方便撤。
“今儿还能要你做?我替你做去。”黄衬衫周柏翔寸头剪得很短,看起来和叫周小雨的女孩儿有几分神似,相处起来也像家人一样熟络。他推开收银台挡板走进去洗手。
甜品店里空间也挺大,有几对情侣在聊天。许清言把刚刚摘下来的耳机又戴了回去,冲着外面天色发呆。
手机显示八点钟有90%的降雨率,喝完再撤应该来得及。
赶巧,一通电话进来,手机嗡嗡震动。
联系人「妈」给他打电话。
许清言面无表情看着手机屏幕闪烁,对这通电话恍若未闻,唇线越抿越深。
但在第二个电话打进来时,他泄气般拿起来接通了。
“在哪?”对面上来就直入主题。
“逛街,很快就回去。”
“逛街?”对面冷哼一声,“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是?”
许清言皱眉。
“怎么,刚出院没多久,又不长心眼活蹦乱跳了?”
“跟你同行的有谁?”
“.......”
“说话啊!——你有没有在听!”
“就我自己。”许清言摸着手背上的疤。
“你最好没骗我,许清言。”电话里的女人说:“发个共享定位过来,转视频通话。现在。”
许清言缓缓深呼吸一遍。
定位发送出去,他妈妈十分钟后就能到店里来砸店。
“我…”
“你什么你?别废话!”
真的有必要么。
不得其解。
许清言说:“我现在不方便。”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许清言指尖摸到侧边调小音量的按键,用力按了几下。
“你给我再说一遍?天都黑了你还想外面鬼混到几点?现在马上回家!”
“妈——”
“我不跟你扯这么多!回不回来!”
“……”
电话那头声音已经有些变调了:“曾经一跟头栽得你不够疼,还想旧事重演是不是?”
很长的一段沉默。
窗外的天褪去最后丁点粉色,一片乌黑。许清言突然觉得出来散心并没有达到他本来预计的效果,他好像更累了,不仅眼睛痛,头也开始痛起来。
许清言最终疲倦地回答:“点了杯拿铁,喝完就回。”
“……”
“真是跟你爹一个死样子。”对面这样说。然后终于“啪”地挂了电话。
单听语气和喘的粗气声都能断定她气得不轻。
许清言把手机搁至一边桌角,左右手交叠,大拇指来回蹭手背上突兀的疤痕以缓解焦灼感。半晌后,似有所感般抬起头——
他看见戴着黑腕表的那位男生坐在吧台旁,转着一杯青柠冰水,偏头注意着他。
被注视得莫名奇妙,但以表礼貌,许清言朝他笑了一下。
然后就见那位帅哥表情微愣,从高脚凳上起身,长腿迈在地上,走过来了。
陶瓷杯搁在红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动静,许清言才惊了一下视线转动,发觉自己又盯着人家走了神。
送来东西的人,不是刚刚做拿铁的周柏翔。面前男生垂着眼,把两个东西往许清言这边推了推。
“拿铁早做好了,刚刚周柏翔叫你,你刚好在打电话没听到。”
陈念决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许清言。
许清言朝他的方向定格了几秒钟,瞳孔微扩,再次确认到——一靠近这人,自己心脏抖的频率就会不受控制地错乱起来。
奇了怪了。
难道医生说的焦虑症又发作了?
他们俩一站一坐,倏然滋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许清言细细端详着眼前男生的面庞,五官明朗,又有股凉薄感,好看得过分,浓墨色眸子很深,很亮。总体就是俩字,惹眼。
这双眼睛总有股说不出口的熟悉感。
许清言静静望着他,没有吭声打破这种气氛。
半分钟后。
陈念决直起身子,手插进兜里,那个黑色腕表贴在青筋隐现的皮肤上,他冲桌上蛋糕抬了抬下巴:“这是冰淇淋蛋糕,刚刚那个妹妹想给你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开场画面源自一个梦,于是决定了倒叙的叙述方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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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